书城历史人间再无广陵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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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识阮籍

刚才听琴的女子睁开眼,猛地抱住柱子,痴痴地看见楼上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她热泪盈眶地说:“是他,就是他!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旁边的丫鬟也回过神来,问道:“公主,怎么了?”女子说道:“樱桃,你听到了!刚才弹琴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琴声是从悦香楼传来的,我这就去找他!”

樱桃说道:“公主,你是说你想见那弹琴的人?”“对!我就要见他!他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男人!”公主说道。樱桃笑着说:“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男的,万一是个闺中女儿呢?”公主只顾向前走,边走边说:“不!他是个男的,而且是个伟岸堂堂的男儿!他豪情万丈,风流不羁,他像我一样孤独。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懂他!傻丫头,你也不懂!”

樱桃噗嗤一声笑道:“公主是女儿家,应该矜持一些,哪能如此不拘礼数!”公主莞尔一笑道:“那些庸俗的礼教,本宫岂能放在眼里?做人当不落窠臼!知道吗?樱桃!”“知道了,公主!”樱桃答道。

这女孩就是沛王曹林的女儿长乐公主,名叫曹婉若。她飞奔一样地朝悦香楼跑来,可人已经不见了。曹婉若喊道:“父王,您的贵客呢?”沛王和山涛此时睁开眼,发现嵇康不见了,沛王着急地对山涛说:“巨源,那小子呢?我还想再听他谈一曲!”山涛慌忙四下张望,不见了嵇康。

此时长乐公主上了楼来,山涛拱下手说:“原来是公主!”曹婉若气喘吁吁地问道:“山公,刚才弹琴的人是谁?”

山涛说:“是在下的好友嵇康,字叔夜!他新来京都不久。”曹婉若问道:“那他人呢?”沛王满脸欣喜地说道:“这小子真乃伯牙转世,弹的太好了!可惜这一睁眼人就不见了!”山涛笑说:“我这位小兄弟狂傲不羁,还请王爷和公主不要见怪!”“不会,不会!你我都是性情中人!”沛王说道。曹婉若看着远方自语道:“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嵇康回到家中席地而眠,睡醒之后又在园中收拾花木。此时外面一辆马车经过,一个坦胸露乳的人坐在上面。他身披青衣,背着酒壶,高声呼喊着:“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汉高祖出身亭长,姜太公钓于渭水!我也愿提三尺剑,扫尽天下污浊!”

嵇康放下锄头看着他哈哈大笑,对他嘲讽说:“帝王将相还不如我嵇康快活!这是谁家戴了缰绳的驴,在我家门前大呼小叫?”那人听见嵇康嘲讽他是戴了缰绳的驴,立时大怒,他拔剑而起喝道:“小子!敢不敢与我比剑?”嵇康笑笑,从他手里夺过酒壶大喝起来,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喝干。嵇康把酒壶扔给他,拿起锄头继续干活。此人羞得脸通红,收起剑抱拳问嵇康:“兄弟怎么称呼?”嵇康擦下汗,头也不抬地说:“乡间老农!”

此人哈哈大笑说:“在下吕安,字仲悌!”嵇康不做回应,仍自顾地收拾园地。

吕安问嵇康道:“大丈夫当匡世救国,你怎能骂我是戴缰绳的驴?”嵇康看着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名言:“愿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吕安听了大惊,吓得汗流浃背,两股战战。

嵇康说的那句话乃秦朝开国丞相李斯死前的名言。李斯协助秦始皇统一六国,名垂青史,最后却被赵高诬陷谋反,灭掉三族。李斯被腰斩前含泪对儿子说:“我想和你再次牵着咱家的大黄狗,出上蔡东门追逐野兔,还能做到吗?”这句话如当头棒喝,让那些钻营权力的人感到不寒而栗。

吕安佩服地说:“阁下仪表堂堂、心如碧波,幸会!”嵇康微微一笑,仍大汗淋漓地在那干活。吕安把手中剑扔入河中,拿起水桶泼洒起来。园中艳艳的青绿花红格外清新。自此嵇康和吕安结为好友,一同敲着鼓驾车外游,一同赤身裸体在树下饮酒,一起锄地割草栽花。

这日中午嵇康饭后正和衣而睡,一个童子驾车来报。“敢问是嵇叔夜先生吗?”嵇康翻个身子打个哈欠问道:“找嵇康有什么事?”童子递上帖子说:“沛王殿下相邀,请先生到府中做客!”

嵇康从竹榻上坐起,歪着身子靠在木枕上,披着衣服说道:“告诉你家殿下,他王府的饭不好吃,嵇康不去!”说完嵇康倒头又睡,任那童子怎么呼唤都不理他。那童子扫兴而回。嵇康母亲隔着屏风看了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个小儿子束手无策。

到了过午时分嵇康仍在大睡,一驾马车停下了。山涛坐在车上高呼:“京郊有竹林,叔夜可愿同往?”嵇康睁开眼笑着答道:“是山巨源吗?你上次带我去见什么王爷侯爷的,今个又想到哪里去讨巧?”

山涛哈哈大笑说:“我约了一位疯子在竹林饮酒,你最好不要去,免得被他奚落!”嵇康起身来到门外,轻佻地看着山涛说:“什么鸟人,奚落我做什么?你告诉那疯子,我嵇康不与屑小为伍!”

山涛捋着胡须,靠在马车上说道:“此人威名远播,你嵇康的志趣和他比起来还稍逊风骚呢!”嵇康伸个懒腰,露出两个白花花的胳膊说道:“你告诉那人,我今个要陪我家的狗下棋,不能见他这位高人了!请你代我和我家的狗向他问好!”说完嵇康抱着琴向屋子后面的树林走去。山涛无语,命奴仆驾车离开。

山涛来到一片翠绿的竹林里,他从车上拿了一桶酒径直进去。此时竹林之中有一人头发披散,胡须满面,他饱满的脸颊上挂着微笑。他穿一身黑衣长衫,腰里系根麻布拖到地上,闭着眼弹琴。山涛轻轻来到他身边,将斟好的酒放在地上。山涛将衣服脱下,丢到地上,然后站在石头上对着远方甩着袖子高歌:“美酒伴我游,竹林琴瑟幽,挥衣俯九州,能歌世间愁!愿登昆仑之巅到天之头……哈哈哈哈!”二人一唱一和很是快活。

这披头散发的人就是阮籍,字嗣宗,为人狂放不羁。山涛从石头上跳下来说道:“嗣宗,我有一位忘年交名叫嵇康,此人琴棋诗酒无所不精!我本邀他来与你相见,结果他竟然说你连他家的狗都不如,这小子为人太过!”

阮籍笑道:“我只需写一个名刺便可让他前来!”山涛满脸疑惑地问:“写什么?”阮籍随之拿出纸笔嗖嗖写完递给山涛,山涛看了颔首点头,佩服阮籍的智慧。

山涛又坐着马车来到嵇康家中,此时嵇康正在院后树林里操琴读经。山涛来到嵇康面前问道:“你家的狗呢?”嵇康冷冷地说:“不好意思,我家的狗外出访友未归,请问阁下见它何事?”山涛递上名刺说道:“我的好友在竹林饮乐,欲请贵犬前往,特呈上名刺相邀!”说着山涛将名刺放到嵇康琴上,转身走了。

嵇康打开名刺,只见上面写着:“高阳酒徒拜会嵇家之犬足下!久闻足下精于棋弈,不知能饮酒否?前日吾听吾家公牛弹琴之时论及足下,其称赞足下相貌伟岸、才华盖世。叫声压百兽之王,毛发胜麒麟玉貂,狗尾比凤尾孔雀,一跃胜赤兔千里。在下慕名久矣,特备琴瑟酒宴相邀,还请足下屈尊莅临。若来,请独自前往,勿携群小!再拜!”

嵇康看了微微一笑,抱着琴带了酒一路狂奔,随后来到竹林。

此时阮籍和山涛正饮酒作乐,他二人看见嵇康也不理他。嵇康放下琴拿起酒壶倒了一碗大口喝起来。喝完之后嵇康问道:“谁写的名刺?”

阮籍翻着白眼说:“我写的!有何贵干?”嵇康点下头说:“在下嵇康,字叔夜。阁下邀我家的狗前来,不巧的是它外出访友未归,所以我代它前来!”阮籍冷冷一笑说:“先生还是回去吧!”嵇康昂起头看着他问道:“为何?”阮籍说:“我请的是狗,不是人!狗来了我盛情款待,人来了我可没留位子!”

山涛也捋着胡子说:“没错!我们仰慕的是你家的狗,而不是你。这佛祖不来,派个夜叉又有何用?”

阮籍喝口酒说:“我和山巨源非常仰慕你家的狗,我二人还打算效法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和贵狗来个竹林三结义。可是你家的狗不来你却跑来,恕我们不能招待!”

嵇康脱掉白衣,赤着胳膊端起碗说:“实不相瞒,我家的狗到月宫会玉兔去了,三五年来不了!它听说两位相邀,不肯屈尊,便派我前来。我乃凡夫俗子,只好晏子使楚了!”

山涛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嵇康笑道:“当年晏子出使楚国,对楚灵王说,贤人出使贤国,不贤的人出使不肖国。我嵇康就是不肖的人,所以家犬派我来见两位!”

山涛和阮籍对视一下十分无语。阮籍这时换了青眼,看着嵇康说:“听说阁下的狗能下棋弹琴,因此我们是想听贵狗弹琴的。所以就算你来了也没用啊?”嵇康笑道:“这个不妨事,我的琴和棋就是我家的狗教的,所以家犬不来,我也可以代劳!”

阮籍看着山涛点下头说:“没有朱砂,黄土也行!我们就将就他一下吧?”山涛故作思考一下,方点头说:“好吧!你嵇康虽比不上你家的狗,但既然你来了,我们也就将就你一下吧!请为我们操琴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