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何曾奏道:“臣何曾奏请皇帝加封大将军为晋国公,以彰其功德!”曹髦心里咯噔一下,郭太后也大吃一惊。嵇康斜睨着司马昭,咬着唇,山涛看看韩寿,韩寿低下头去。阮籍闭着眼打瞌睡,现在干脆蜷缩在地上大睡。曹髦开口说话了,他说:“加封国公我朝并无先例,此例万不可开!”何曾对曹髦嚷道:“当年太祖皇帝曾让汉献帝加封其为魏国公,今日陛下为何不能加封大将军为晋国公?”曹髦嗖站起来说:“大胆!太祖皇帝欲代汉自立才要进封国公,今日大将军也要进封国公,莫不是有代魏自立的想法?”司马昭拱拱手说:“不敢!”这时贾充连忙逼宫,他说:“大将军威望日甚,万民归心,陛下若不加封恐冷落了群臣之心!”荀顗、张华和众大臣一起说道:“请陛下加封!”曹髦跺着脚说:“反了,这是逼宫来了!”
此时嵇康哈哈大笑,众臣纷纷看着他。嵇康站起来对皇帝行个礼说:“大将军今日加晋公,明日就要加晋王,后日就要让陛下加九锡让位了!既然事已至此,何必再来这些假的,陛下只管将皇位让于他便是,免得这群小人整日里算计!”司马昭被揭了老底,暴怒而起说:“大胆!怎敢胡言?”嵇康指着司马昭说:“你敢指天发誓,以后你们司马家的人永不篡位吗?你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诺永不称王吗?”司马昭当然没有这种底气,他绕过这些实质问题斥责嵇康道:“生为臣子怎敢妄议天命?我封不封王在于朝中诸臣,在于天下民心,又与你何干?来人,给我将嵇康拿下!”这时早有士兵来捕嵇康,吕安从地上跃起,拔出士兵的剑只指司马昭,成济一看忙拔出剑护住司马昭,直指吕安。皇帝曹髦性情刚烈,也立时拔出天子剑指着成济,王经站起,御前侍卫拔剑而动。贾充从座位上弹起,手一挥外面大军把万寿宫包围了,曹髦大喝:“你们想谋反吗?”钟会在下面暗喜,山涛捏了一把汗,阮籍半睁开眼,拿白眼瞧着司马昭。王戎战战兢兢,擦下汗。刘伶仍自顾地坐在那里喝酒,不管刀剑就在身边。向秀攥紧拳头,瞪着成济。阮咸从怀里拿出火石,准备火烧皇宫,把这些人都烧死。
邓艾忙对韩寿说:“快让司隶卫兵进来捉拿王经!”韩寿嘿嘿一笑说:“太后寿诞,不宜动兵!”邓艾白了他一眼,从怀中摸出短剑,欲要劫持太后。只要劫持了太后,司马昭就可以以太后的名义废掉皇帝。此时大殿内一片紧张,陈泰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司马昭和众人看看他,陈泰在军中颇有威望,是唯一敢于对抗司马昭的人。陈泰说:“加不加封在于天子,岂能逼宫?你们想置大将军于不忠不孝之地吗?”郭太后忙站起来说:“皇帝年幼,大将军勿怪!着内侍传旨,加封大将军为晋国公!”这时忙有宦官传旨,加封司马昭为晋公。司马昭跪地谢恩,然后挥下手成济等人退下。
郭太后松了口气,司马昭看着嵇康和吕安说:“太后过寿,请嵇中散弹一曲《广陵散》祝寿!”嵇康说:“康久不操琴,《广陵散》已生疏,不如弹一首《王莽篡汉曲》!”说着喊道:“拿琴来!”这时琴上来了,嵇康看着司马昭拨动琴弦,司马昭也仇恨地看着他。阮咸拿出琵琶与嵇康一同演奏。向秀拿出笛子,刘伶拿出竽,阮籍拿出箫,吕安击剑而歌,山涛合着拍子,王戎叹息一番摇摇头。众人从来没有听过此曲,只觉得大殿内发出一股阴森之气,寿宴的喜庆全无,很多大臣听了此曲仿佛看见汉室的衰落,一种血腥的味道蔓延,大家禁不住打个冷颤。有些人甚至心中悲伤落下泪来,整个宫中一种思念故国的情怀起伏,那种逝者已矣的哀愁涌上心来。吕安甩着袖子高唱道:“玉瓦没残垣,花烛飞忆年。男儿何惧死,哭祭汉陵前。”随后泪如雨下。郭太后听了抱着小皇帝大哭,群臣低声啜泣,不知是哭汉还是哭魏。司马昭看此情景,又听此曲,心中不自在。他大步来到嵇康面前,将琴掀翻,大喊道:“够了!别弹了!”郭太后唯恐司马昭害贤,忙说:“今日寿宴到此为止,请诸贤到明礼阁为皇帝讲经!”嵇康等人站起来看看司马昭走了,司马昭脸色发黑,望着远去的诸人不语。
散了宴会司马昭径自带着亲信回府,贾充等人坐下劝慰。韩寿此时也进来,坐于下首,贾充从宴会起就留意到韩寿了,因为韩寿一进宫其香味就弥漫大殿。如今到了将军府贾充也不在拘束,他问韩寿:“德真,你从宴会之时全身就香气四溢,不知用了什么香?”韩寿笑说:“是从岭南托人采买的,价钱昂贵,不易买到。”贾充捋捋胡子,低头不语。钟会对司马昭说:“好好的宴会被嵇康搅了,若再不追究恐有损晋公您的声望。”司马昭冷笑道:“这事是小,天子对我颇有不满,此事事大!”钟会说:“要先除掉王经才好!”“嗯!”司马昭点点头,决意除掉王经。
贾充回到府里立刻把贾午丫环灵俏传来。贾充看着她喝道:“来人,拉出去打死!”立时有卫兵进来,拽住头发就要拉走。灵俏大惊,哀告道:“奴婢所犯何罪,请老爷示下。”贾充说:“二小姐可与外面男子有私情?”灵俏脑袋轰地一声响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支支吾吾。贾充道:“我家里的西域宝香哪去了?今日我在万寿宫闻到司隶校尉韩寿身上有奇香,此香正是我家中所有,外人怎么得的?你既然不说,拉出去打死干净!”灵俏抱住柱子哭诉道:“奴婢不敢隐瞒,老爷容禀!”贾充令卫兵下去,灵俏说:“小姐确实与韩公子有私情,二人来往已一月有余,小姐已珠胎暗结。”贾充听闻珠胎暗结之事略感一惊,确认是韩寿也不再生气。
贾充说:“你起来吧!”灵俏起身偷偷看了贾充一眼,见他气色平和,捻须微笑,心里才安稳了。贾充疑惑地说:“太尉府戒备森严,他是怎么进来的?”灵俏也不再顾虑,一骨脑地说了:“韩公子身体极好,翻墙越户、登山入海都不再话下。莫说咱这几丈高的围墙,就是长城也挡不住他!”贾充暗叹道:“好小子!能有这般身手!”贾充平日里就喜欢自己这个手下,如今既然爱女和他两情相悦那就顺水推舟吧。想想韩寿一表人才,又出身名门之后,其人也聪明博识,正是天赐姻缘。贾充为人奸诈精细,看丫环灵俏对韩寿极尽赞美,再看她如今出落的花红水艳,又想她是贾府家生的奴婢,也算是半个主子,不如一并作为嫁妆送了吧。
贾充说:“把小姐叫来!”灵俏连忙高兴地去叫贾午,贾午听闻事情败露也不慌张,赤着胳膊来到前府。贾午一见贾充捂着脸哈哈大笑,贾充叹息一声指着她说:“也不知臊的慌!”贾午笑完给贾充行个礼,坐在椅子上伸出腿,贾充惊地忙说:“小心孩子!”贾午这才坐好,然后拍拍椅子让灵俏坐下,灵俏在贾充面前自然不敢坐。贾充说:“你自己去求婚吧?”“行!”贾午笑说。“胡闹!”贾充斥责道:“哪有女孩子自己求婚的!”贾午说:“是你说的!”贾充摇摇头说:“我是试探你,死丫头还当真了!”
贾充看着灵俏说:“灵俏,你自小与小姐情如姐妹,我把你作为嫁妆,与韩寿做个陪房丫环吧!你可愿意?”灵俏大喜,看看贾午,贾午点点头,灵俏高兴地叩头谢恩。随后贾充将消息传于韩寿,韩寿自然愿意,发了聘书,送了聘礼,两家择了吉日让贾午过门。丫环灵俏也作为嫁妆一同陪送过去,先收了通房,后纳为小妾。当日韩寿与贾午拜了天地,在洞房里略睡一晚,次日便到灵俏房里歇了。韩寿与贾午成婚后一口气生了三个子女,与妻妾们的感情也甚笃。
话说嵇康和山涛等人自从离了万寿宫便常聚在一起,时常口谈玄理暗讽朝政。沛王曹林担心外孙,便将嵇绍和嵇采薇接入王府亲自抚养。这日嵇康独自一人在闹市闲逛,洛阳街头车马粼粼。人们看是嵇康纷纷招呼行礼,嵇康只是笑笑并不还礼。达官贵人带着奴仆,脸涂脂粉,身穿华袍坐在马车上说笑。嵇康看这洛阳城很是繁华,集市中热闹非凡。嵇康本不爱热闹,今日无事不知不觉竟自出来了。他一看集市中卖什么的都有,有卖鲜卑马匹的,有卖东吴丝绸的,有卖暹罗椰果的。还有粘芝麻的、作酥饼的,制鱼脯腊肉的,雕刻塑泥的。街头有席地而谈的,聚众辩论的,醉酒裸奔的,谈玄打浑的。还有各色道士和尚在寺庙道观间穿行,酒肆里还有唱乐府词的歌伎,青楼里作粉头的**,大户豪门家的男宠面首,乐坊里拉胡琴的优伶,熙熙攘攘别有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