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人间再无广陵散
32103200000036

第36章 司马立威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十五的日子到了,这天正好是一个天气爽朗的日子。郭太后被挟持着出来“过寿”,皇帝曹髦也一同在万寿宫接受庆贺。诸臣早早来了与太后皇帝行礼,郭太后和皇帝与众人说说笑笑,大家很是随意。突然一声震动,骏马嘶扬,步伐整齐,外面华盖层叠,侍女奴仆如云,高冠博带的重臣紧随其后。司马昭坐着二马拉的马车,身穿黄袍,头戴珠冠,腰带佩剑坐于正中,旁边跪坐一人乃其子司马炎。

司马炎一身浮华,嘴唇淡淡胡须,脸色略暗。贾充也坐一马车紧跟司马昭之后,其他人皆骑马而行。成济持剑在司马昭左边,杜预持剑在右边,张华、裴秀紧随,王祥、荀顗、何曾在后。贾充之后是司马昭同父异母的弟弟司马伦,他骑着一匹健壮的宫廷御马,左右两边是孙秀和吕巽。邓艾、钟会、王戎在司马伦之后,邵悌、卫瓘说着话不时地越到他三人前面。韩寿带着司隶亲兵前后指挥,他一身白衣,高坐白马,身上抹了一小撮贾午偷赠的楼兰宝香。韩寿本就洁雅净香,如今用了西域奇香更是清新四溢,一路上士兵们都十分陶醉。

司马昭下了车,立时万寿宫内诸臣肃然而立。“大将军到!”随着一声喊叫,文武百官全部跪在地上,早有士兵分成两列欢迎。司马昭下了车踏步而来,司马炎尾随而行。司马昭进了大殿先接受百官朝拜,贾充、张华带头齐呼:“恭迎大将军尊驾!”司马昭呵呵一笑说:“诸公请起!”郭太后和小皇帝曹髦坐在司马昭后面眼巴巴地看着,曹髦十分不悦。随后司马昭对着郭太后和曹髦拱下手说:“见过太后、陛下!”曹髦一声不吭,郭太后忙说:“将军不必多礼!”司马昭连臣都不称,坐下说:“昭送来《仙翁庆寿图》权作贺礼,祝太后康健!”郭太后忙客气地说:“有劳您多废心了!”

曹髦呆呆地坐着一语不发,司马昭斜眼看他一眼说:“陛下可给太后进了寿礼?”曹髦看都不看司马昭,冷冷地说:“朕进献了《寒浞乱夏图》!”司马昭一听这是影射自己了,捋着胡子哼一声扫视百官,显得十分傲慢。司马昭将众臣看了个遍,特意留意一下王经,只见他如同木雕眼睛盯着地下。司马昭又看看陈泰,他也从容不迫地看着自己。陈泰旁边是胡奋,耷拉着脑袋蔫巴巴的。司马昭又看看王戎,王戎一脸憨笑,司马昭点点头说道:“竹林七贤怎么只来了一位?”贾充忙说:“另六位马上就到!”司马昭嗯一声对着百官喝道:“今日太后寿诞,诸位前来昭很高兴。请诸公为太后献礼!”张华第一个起来拱手说:“臣张华进献华陀养生方一个,臣闻太后焦虑多梦、寿体违和,若照此方抓药可保药到病除。”郭太后大喜,接过方子说道:“卿这方子正是时候,老身确实身体小恙。”郭太后一看方子喜色全无,只见方子上写的:龙潭千年长寿龟神珠一颗,龙涎地藏参一个,白鳞青头蟒肝胆一副。郭太后摇头说:“这些稀罕东西哪里去弄?”司马昭一听伸出手说道:“拿来我看!”郭太后忙把方子递过去,司马昭一看说道:“这不打紧,这些东西我府里都有,让人送来便是!”郭太后连忙致意说:“多谢大将军了!”司马昭手一挥说:“以后宫里缺什么,只管到我府上讨!”郭太后默不作声,曹髦气得两手抓住龙袍。

这时有人高喊道:“长乐公主到!驸马嵇康和诸贤士到!”此时肃穆的大殿内立刻气氛融合起来,人们看见嵇康交头接耳、说说笑笑。嵇康身披鹤氅白袍,头发梳扎起来,他气色朴华、神态飘逸,举手间超然不俗,回首间日月灿烂。再看长乐公主,黄纱长袖,红兜丽裙,飘飘然如仙女下凡。后面但见山涛背手阔步而来,他态度厚重和蔼,镇定自若。山涛旁边一个邋遢的疯子,头发遮住了脸,光着脚丫子,目光呆滞,胡子拉碴,这个是阮籍。阮籍之后是向秀,青衣素服,气量高雅。与向秀并行的是吕安,他白俊姿美,行走轻健,有剑客之风。阮咸只顾斜着走,摇头晃脑地嘴里还念念有词,走着走着把两边站立的士兵都撞翻了。刘伶最是豪迈,一人走在最后,离嵇康等人十多步远。刘伶提着个酒壶进了朝堂如同在自己家中,他身上缠了块破布,趿拉着一双木屐子,走起路来哒哒地响。突然刘伶放声大笑,朝堂里的诸官员都莫名其妙,纷纷探头观看,只有嵇康等人不以为意。

嵇康和曹婉若与诸贤来到朝堂,曹婉若也不行礼直接走到郭太后身边,郭太后忙握住她的手,曹婉若说:“皇嫂可好?”“好!”郭太后生硬地说。曹婉若又给曹髦问安:“向陛下请安了!”曹髦点下头说:“公主和驸马请坐,诸贤请坐!”嵇康拱拱手权作行礼。山涛给皇帝行个跪拜大礼坐下。阮籍只是点点头,向秀作个揖,吕安倾下身,阮咸对着皇帝哈哈一笑,皇帝曹髦也微微一笑。刘伶径直过来一屁股坐在司马昭旁边,谁都不理,只顾喝酒。司马昭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刘伶,百官也奇怪地看着他。司马昭与皇帝并排而坐,没想到刘伶竟敢与他并排而坐。一时间朝堂上竟有四人面南而坐。

太后和皇帝以及诸臣都万分惊讶,司马昭正欲开口,嵇康卧在朝堂门口,翘起二郎腿。诸臣哈哈大笑,司马昭瞪着嵇康,这是二人初次见面,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山涛侧下身子,坐在韩寿旁边,韩寿对着他笑笑。阮籍盘腿打坐,头发遮住脸,身子一动不动,如同坐禅。向秀笔直地跪坐在地上,把手插入袖子里,闭着眼睛对众臣看都不看。吕安半坐半靠在大殿石柱上,两手抱着大腿,看着司马昭。阮咸歪倒在墙边,似蹲似坐,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好似念经。曹婉若坐在郭太后旁边,很是随意。司马昭十分难堪,皇帝曹髦却非常高兴,为诸贤暗自叫好。

司马昭阴冷地看着嵇康说:“这位就是嵇叔夜吧?”嵇康淡淡地说:“没错!”司马昭又瞥了下旁边的刘伶问道:“你一介平民怎敢与我同坐?”刘伶说:“草民仰慕大将军,所以向您效法!”司马昭面有疑惑地说道:“这是何意?”刘伶喷着满嘴的酒气说:“将军您是臣子,臣子尚且敢与君王同坐,那草民为什么不能与臣子同坐?此所谓见贤思齐尔!”满堂文武哈哈大笑,司马昭面有怒色注视群臣,群臣均低头噤声。司马昭理亏,不知如何作答。他哼一声又问嵇康:“你为什么要躺在地上,对陛下如此不恭?”嵇康用手撑着头,翘着脚说:“陛下坐着臣只敢躺着,作为臣民我不敢高于陛下,怎能说不恭?岂不闻古人云: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我现在正是对陛下仰望啊!”一场十分严肃的寿宴,被嵇康等人给搅了,司马昭很是后悔邀他们前来。

这时阮咸站起来说:“上寿礼!”只见几个老农推着一木头车萝卜白菜进入万寿宫,阮咸说:“我七人备了厚礼敬贺太后寿诞!”郭太后点下头说:“好!收下了!”司马昭指着那车萝卜白菜说:“太后寿礼怎能送一车这东西?”阮咸高声说:“如今百姓都以萝卜白菜为生,这些东西都是百姓的衣食父母,大将军怎能说不好?”司马昭瞅着他说:“自我辅政以来民丰物足,你怎敢说百姓以萝卜白菜为生?”阮咸呵呵一声干笑说:“如今豪门奢靡成风,一餐之饱动辄花费千万,而百姓佃户则沦为奴婢,每日只能以菜叶为食。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足之地。官员豪吏车马成群,房屋千万,而百姓役民蜷缩街头,弃骨荒野,怎能说民丰物足?不过是官丰物足罢了!除了豪强圈占田地、重赋盘剥之外,再加上旱涝灾荒、车马兵役、官商勾结、粮价飞涨,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今日百姓能以萝卜白菜果腹,尚是在丰年,若遇荒年,连枯草树木都没的吃!”阮咸说的这些司马昭当然都知道,但他没有打倒豪强、平分田地的勇气,因为司马家族就是最大的地主,反豪强岂不是要反自己?

司马昭一指阮咸喝道:“再敢妖言惑众、诽谤朝廷就杀了你!”曹髦恼了,他说:“杀伐出自天子,岂有在天子面前妄行杀伐之理?况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请大将军守礼!”司马昭没想到曹髦胆真大,竟敢当面斥责他,他仇恨地盯着曹髦,曹髦昂起头对司马昭不屑。郭太后忙说:“大喜的日子不要因为区区贺礼发怒!看到你们君臣和气,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贾充对司马昭使个眼色,司马昭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