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人间再无广陵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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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阮籍清谈

钟会找到机会立刻向司马昭进言,他说:“臣闻竹林七贤只有王戎肯出来做官,其余他人均不愿做官,这是对主公您的蔑视!”司马昭嗯点下头说:“立刻命韩寿带上司隶士兵把其他竹林六贤请来做官,否则就以拒绝朝廷征召的罪名把他们抓起来!“”是!”钟会暗自一笑。

韩寿正在家中琢磨着白马寺的事,上次白马寺一别他见贾充的小女儿贾午长得活泼可爱,心里很是喜欢。韩寿天性喜欢风流,本想尝尝贾午这颗嫩草,可又有点惧怕贾充,因而顾虑重重。这时有下人来报钟会来了,韩寿一惊,心想他怎么来了。韩寿知道钟会是个小人而且野心很大,他从心里厌恶,可自己又不敢得罪钟会,只好前去。钟会坐在前庭品茶,韩寿忙老远喊道:“士季,您来了!小弟久仰了!”钟会哈哈笑道:“德真,呵呵,愚兄有礼了!”二人见了拥抱在一起,互相拉着手显得很亲密。两个狡猾的政客各自表演的都很成功。

钟会看着韩寿说:“你是越发英俊了!”韩寿忙说:“兄长也是越发灵秀了!”二人相对坐下,钟会吹捧韩寿说:“小兄弟文武双全,有乃祖韩将军之风啊!”韩寿笑说:“我也久闻令尊钟太傅书法一流、德才显达,兄长果有太傅之望!”两个伪君子吹捧完对方又吹捧对方的祖宗,接下来继续吹捧。韩寿说:“兄长写的《四本论》我是钦佩至极啊!尤其是那段‘德高才而立,才立德而长。朝代更替,上合伦常;古今代谢,乃应纲纪。斯民德备,出于尧舜;礼法废弛,江山易势,此皆德生于才,才泽于民焉!何谓德才相悖也?’”

钟会大喜,他的大作终于得到承认了,这种心情犹如暴发户终于挤进了名流圈一样。更让钟会惊奇的是,韩寿竟然还能将书中内容大段背下来,他怎能不激动万分?钟会跪在地上给韩寿磕了个头,韩寿吓了一跳,忙扶起钟会说:“士季为何行此大礼啊?”钟会感激地说:“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德真也!你我以后就是管鲍之交了!”韩寿心里一阵恶心,心想谁跟你是管鲍之交啊?阴险小人!韩寿还是装作高兴地说:“兄长,太好了!”钟会一阵大笑,十分开心。

韩寿问道:“兄长此来有什么事吗?”钟会方想起来,忙说:“贤弟不说差点忘了!主公命你带人去征召嵇康等人出仕为官,若他们不从就抓起来。”韩寿心里咯噔一下,暗骂道:“肯定是你个狗贼的主意!”韩寿低头不语,钟会说:“对付那些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尤其是那个嵇康,贤弟可速去!”韩寿苦笑一下,点点头,心里大骂钟会借刀杀人。韩寿叹口气点了几个士兵去征召嵇康去了。

他来到嵇康家,将卫兵远远的停下。韩寿整整衣服,轻轻敲了下嵇康的家门。曹婉若的丫环樱桃开了门,她不认识韩寿,韩寿忙自报家门说:“南阳韩寿求见嵇中散!”樱桃说:“正巧在里面,进来吧!”韩寿进去了,他突然看见王凝殊也在,二人目光相遇,王凝殊缓缓站起。嵇康此时正斜坐在榻上,旁边还坐着吕安,二人正在下棋。曹婉若也在,韩寿对她频频一笑,曹婉若点点头致意。嵇康看看王凝殊又看看韩寿,韩寿眼里充满柔情。嵇康看他二人半天,放声大笑,曹婉若和吕安一头雾水,韩寿和王凝殊非常尴尬。

王凝殊起来给嵇康行个礼说:“以后再来拜访先生!”嵇康吟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吕安和曹婉若立时明白了,王凝殊满面羞红,暗自责怪嵇康太随性。韩寿给王凝殊行个礼说:“拜见皇妃娘娘!”王凝殊看着他说:“这里哪有什么皇妃?只有一个苦命情痴!”韩寿低下头不知如何说,王凝殊扭过脸看了嵇康一眼,随后不忍地出去了,韩寿怔在那里不动。嵇康旁若无人地与吕安下棋,韩寿看看曹婉若,给她和嵇康行个礼说:“臣见过公主和驸马!”曹婉若轻轻说道:“坐吧!”韩寿忌惮嵇康,怕他那张利嘴,不敢坐下。他上前说道:“先生认得学生吗?”嵇康看他一眼说:“王凝殊提过你,说你不同凡响。今日看你小小年纪,从太学生一跃成了司隶校尉,果真不凡啊!”

韩寿讪讪地说:“先生如圣人许由,不为天下所动。学生乃世间俗物,为名利奔波。今见先生风范,犹临大川而望深渊,不仅胆战心惊!”吕安笑着拉住他的手说:“你倒是会说!坐这儿!”韩寿坐于吕安旁边,嵇康看着韩寿,三个大魏最知名的帅哥聚在一起。嵇康洒脱飘逸,如神仙下凡;吕安柔和俊美,如画中丽人;韩寿阳刚英武,如风流王子。他们三人是全天下女人的梦,只能日思夜想,不能亲近;是全天下男人的山,只能叹息嫉妒,不可逾越!

嵇康对韩寿还算客气,他说:“有事就说吧,只要不召我去做官,什么都行!”韩寿无语了,他就是来召嵇康做官的,嵇康这一开口就把他说话的余地给堵死了。韩寿为难地说:“大将军恰恰是让我来召两位做官的,还让我带了卫兵来,若两位不肯应召,恐要治罪。”吕安把棋子丢下说:“你现在就让司马昭把我们杀了,我们岂能怕他?”嵇康喝口茶悠然地说:“德真请回,我也不愿为难你。那司马昭也是个读书人,何必这么下作?我原以为他和司马师是有些不一样的,没想到显贵们都一个货色!”韩寿知道多说无益,他站起来点点头,又看看曹婉若,曹婉若颔下首,韩寿一笑出去了。

出了那花木小道,来到大路,这时一女子站在路口。韩寿痴痴看着她,她凄然一笑:“还好吗?”韩寿点下头说:“托娘娘的福!”二人沉默不语。韩寿红着脸,大着胆子说:“到家中一叙吧!”王凝殊沉思良久,摇摇头说:“不了!我要回齐王府了!”碍于名分韩寿也不好再说什么,上前握住她的手,她泪眼直流,低声说道:“齐王对我很好,我放不下的还是嵇康,他性情太过耿直。你如今得宠于司马昭,烦劳你从中多周旋,若叔夜有失,我独不苟活于世!”韩寿身子一颤,无比失落,他睁大眼睛悲伤地看着她。她上前迈了一步,靠近他的身体,柔柔地说:“会记着你的!有哪个女人能忘了!”韩寿一笑,很是释然,说道:“我会的!”随后王凝殊上了马车奔腾而去。作为曹芳的宫妃,因为皇帝被废,出来一次是要废很大周折的。

韩寿随后去见山涛,山涛仍然象往日那样推托,韩寿自然是不客气的。他先是恐吓,然后哀求,最后晓以利害,接连把山涛、阮籍请出来了。鉴于七贤中除了嵇康就山涛和阮籍名声最大,把他二人请出来多少能缓解嵇康的压力,所以韩寿为了减轻嵇康的压力一定要把这二位请出来的。司马昭一见山涛和阮籍大喜,忙设宴款待。钟会问道:“德真,怎么没把嵇康请来?”韩寿正不知如何作答,山涛忙说:“嵇叔夜乃皇家驸马,他做不做官都能为朝廷效力。我二人出来做官也是因他多次劝说,他说大将军为人谦和,又有君子之风,要我们好好为大将军当差。”

司马昭大喜,举起酒说:“嵇叔夜真乃高人啊!当今天子年幼,我效法霍光辅宣帝、以图中兴。今得二位,真乃天佑我也!”说完与他二人痛饮。韩寿松了口气,幸好山涛聪明,替他解了围。钟会在一旁闷闷不乐,心里直骂韩寿。司马昭看着阮籍说:“阮公威名播于四海,对于治国之道有何高见?”阮籍自别孙登后便整日言语怪异、神志恍惚。阮籍听闻司马昭问他,他一边用手从碗里捞肉吃一边说:“道?道我是知道的!上古伏羲氏制八卦,八卦生万物。自文王注《周易》,乃演乾坤,乾坤之变,以自然为妙。何为自然?夫日月之运行,生死之荣枯,乃是自然也。不借乎外力,不饰雕琢,此就是道!”

司马昭皱皱眉头说:“我问的是治国之道,不是道家之道!”阮籍吃完肉吮着手指,又灌了几口酒,弄得衣服上湿漉漉的。他用手在衣服上抹抹,然后一手抠着脚丫子,一手剔着牙说:“治国之道更容易,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不如无,动不如静,将军只要宁静守一,俯仰天地日月之光,顺应春夏秋冬之替,则宇宙滋养万物,百姓顺应天时也。治国与做人同一,人,不必以伦理道德修饰,只需制定国家法度,放任自然本心,人人皆以本心待人,无贵贱,无善恶,天下可定尔。如今道貌岸然者多,言行如一者寡,此皆是雕琢教化之过。越是钻营于德教,沽名钓誉、伪善残暴者就愈多,真实自然、返璞归真者就愈少,此国家大乱之始也!”司马昭听得似懂非懂,他笑说:“嗣宗言谈玄奥,真乃高士。昭受教了!”阮籍冷笑一下,眯起眼打起瞌睡。

山涛在一旁看了不禁悲叹,阮籍一番玄理其实是治国安民的箴言,可惜司马氏听不进去。阮籍已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个国家越是鼓吹伦理道德这个国家道德败坏的就越快,因为它少了真实自然,从上到下形成欺骗和暴力。那么统治者不敢正视社会的黑暗,人与人之间不敢展示自己的本心,从道德的虚伪蔓延到政治的虚伪,恶政就开始出现了,直至它灭亡。如果从上到下都以一种真实自然面对,彼此不压制人性,不掩盖错误,不伪善私欲,那么社会就会形成一种契约,好的规则就会形成。人们敢于直面自己的私欲,并用社会自然的法则引导约束,天下就平等大同了!

阮籍知道自己的政治理念不可能被豪族接受,也只好任他们以暴制暴、走向灭亡了。司马昭死后仅过了一代,晋王室内部就爆发了八王之乱,导致外族入侵,中国进入了最黑暗的五胡乱华时代,最终以司马氏为代表的显贵家族被屠杀殆尽,其下场成为历朝历代亡国后最惨。与司马氏后来的下场相比,依靠下层庶族的曹魏政权应该感到庆幸,毕竟失势的曹魏子孙还能富贵而终,此乃天意也!司马昭有意重用他二人,随即任命山涛为吏部侍郎,任命阮籍为步兵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