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文献学理论与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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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古书讹误及讹误原因

一、常见讹误现象

《抱朴子肉篇?遐览》记古谚云:”书三写,鱼成鲁,帝成虎。”文献古籍在流传过程中,不管是手抄或版刻,都会产生文字上的错误。一般而言,文字错误主要有讹、脱、衍、倒四种,订正这些错误,就成为文献校勘的主要任务。

(一)讹误。这是在传抄和印刷过程中最容易发生的。最普遍的情况是,原稿本来作甲,却误为乙。如刘向《列子序录》中提到的某些《列子》抄本”以尽为进,以贤为形”便是。

有本是一字而误为两字者。如《礼记?缁衣》:”信以结之,****不倍;恭以莅之,****有孙心”。”孙心”是”□”字之误。说文:”□,顺也。”

亦有本是二字而误为一字者。如《淮南子?说林》:”狂者伤人,莫之怨也,婴儿詈老,莫之疾也,贼心□”。”□”字乃是”亡也”二字之误。”也”误为”山”,又与”亡”,合成了”宙字。”贼心亡(无)也”,意谓狂者、婴儿本无害人之心也。

亦有因重文叠句作”“而发生讹误的。如《毛诗?硕鼠》:”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据《韩诗外传》,第三句是叠句,也当作”适彼乐土”。因古书有重文叠句从省不书的习惯,故将二三两句合写为”适彼乐土”,其后”适彼”两字下的”“脱去,故后人将第三句写为”乐土乐土”了。

亦有因缺字作口而发生讹误。如《大戴礼记?武王践传》:”口生(口后),口戕口”。前句本应作”(口后)后(口后)口”。因上”(口后)”字缺,传钞者加上一个空围——口,以待校补,后人却误认为”口”字,便写成了”口生”。

(二)缺脱,即原稿本有某字某句,但在传钞和印刷过程中却把它漏掉了。

最普通的是脱漏一两个字。如《汉书?艺文志》称刘向以中古文本《易经》校施、孟、梁丘诸家的本子,有的脱去”无咎”、”悔亡”等字。又如《汉书艺文志?六艺略》云:”古文尚书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孔安国者,孔子后也,悉得其书,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国献之,遭巫蛊事,未列于学官。”据苟悦《汉纪?成帝纪》,”安国献之”,当作”安国家献之”,《汉书》脱一”家”字。

亦有整句脱去者。如《国策?楚策》:”楚国之食贵于玉,薪贵于桂,谒者难得见如鬼,王难得见如天帝。今令臣食玉饮桂,因鬼见帝”,下文语气未完。据《艺文类聚》、《太平御览》诸书所引,知末句之后,还有”其可得乎”一句,今本《国策》却脱去了。

亦有脱去一简或数简的。古人以竹、木简写书,以韦穿其两端,订成篇册。如断烂重穿时,不细加整理,往往脱去其中的一简或数简,则文义无法衔接。《汉书?艺文志》称刘向以中古文本尚书校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的本子,发现《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凡是每简写二十五字的,也就恰恰脱了二十五字;每简写二十九字的,也就恰恰脱了二十九字。后代钞刻之书,也有整页脱落的,情况略同。

(三)衍羡。是指原稿并无其字或并无其句,而后人在传钞和印刷过程中窜人原文,以至文义不通,或与原意相背。

个别衍文。在古书中常见。如《周礼?亨人》:”职内外饔之爨亨煮。”煮字是衍文。这是由于古代经师在解释此”亨”字时,说这就是”烹”字,当煮讲,学者因记一煮字于旁,后来就混入正文。又如《后汉书?郑玄传》载玄戒子书云:”吾家f日贫,不为父母昆弟所容。”据唐史承节所撰郑玄墓碑文和元刊本《后汉书》,知”不”字是衍文。衍一”不”字,与原意正相反。

亦有成句衍羡者。如《韩非子?难三》:”且夫物众而智寡,寡不胜众,智不足以遍知物,故因物以治物;下众而上寡,寡不胜众者,言君不足以遍知臣也,故因人以知人。”原文本作”且夫物众而智寡,寡有胜众,故因物以治物;下众而上寡,寡不胜众,故因人以知人”。旧注于上面的”寡不胜众”下注了一句”言智不足以遍知物也”,于下面的”寡不胜从”下衍一”者”字,就不可通读了。

亦有成段衍羡者。如《史记?司马相如传赞》有”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诸句。这原是《汉书?司马相如传赞》中的话,有人钞在史记上,以便和司马迁所说的”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共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诸句作比较,后人把它误钞人正文,不仅就时代说扬雄后于司马迁,史记不可能引其文,即就内容说,两人的观点也互相矛盾。

(四)错乱。指文字的先后次序颠倒错乱

有的是字的错乱。如《论语?季氏》:”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寡”“贫”两字错乱,应当互换。因为”贫”指财富而言。不均就还不如贫;”寡”指人口言,不安就还不如寡。《春秋繁露?度制》引此文作”不患贫而患不均”,可证。

有的是句的错乱。如《淮南子?叔真》:”势力不能诱也,辨者不能说也,声色不能淫也,美者不能滥也,智者不能动也,勇者不能恐也。”“声色”句应在”辩者”句前,因为”势力”、”声色”是一类,而”辩者”、”美者”、”智者”、”勇者”又是一类。

有的是错简。这是由于简策的韦带断后重穿时发生的错误。如《孟子?尽心》有这样一节:”日: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日: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日: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禹禹凉凉?生斯世出,为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文义不连贯,很是费解。细加寻驿,才知道此节中自”何以是嘐嘐也”至”行何为禹禹凉凉”二十九字,乃是错简,本应在上节”其志嘐嘐然,日”之下”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之上。而上节中的”古之人,古之人”六字,乃是断简的残留,校正时当删除。经过这样改正,则上节当作:(万章问)”何以谓之狂也?”(孟子答)日:”其志嘐嘐然”(万章又问)日:”何以是嘐嘐也?”(孟子又答)”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日: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禹禹凉凉?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此节当作:(万章问)):”何为斯可谓之乡原矣?”(孟子答)日:”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这就完全文从字顺了。

往往遇到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情况同时存在,即一句一段之中,既有衍羡,又有缺脱;既有错乱,又有衍羡,那就必须仔细加以研究,才能恢复文献的本来面目。

二、古书中在文字上发生错误的原因

(一)讹误的原因

有由于声音相近而误的。如《吕氏春秋?慎势》:”汤武之贤,而犹藉知乎势。”知”当为”资”,以音近致误。

有由于形体相近而误的。如《淮南子?人间》:”夫墙之坏也于隙,剑之折必有啮。~也”当作”必”,以形近致误。

有由于字形坏缺而误的。如刘向《战国策序录》所说:”本字多误为半字,以赵为肖,以齐为立”。

有由于字形难识而误的。如《墨子?经上》:”恝,明也。”“恕”即”智”字。旧本多误为”恕”,盖因不识”(上知下心)”字致误。

有由于牵涉注文而误的。如《韩非子?外储说左》:”吾父独冬不失侉。”旧注:”刖足者不衣侉,虽终其冬夏,无所损失也。”知正文原作”吾父独终不失侉”。故注释为”终其冬夏无所损失”。今本是牵涉注文中”冬”字而误”终”为”冬”。

有由于牵涉讳字而误的。如《管子?霸言》:”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伐不谓贪者,共大计存也。”原文本作”世不谓贪”,唐人避太宗讳,改”世”为”代”,传钞中又误为”伐”。

有由于政治原因故意改动的。如清人刻明代书籍,凡遇”胡”、”虏”等,都改用其他字代替,或作空围——口,以免触及满洲贵族。

(二)缺脱的原因:

有由于简策坏烂或传写脱落的,如《韩非子?初见秦》:”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乾道本脱去末句,就与上文的”三亡”不相应了。

有由于两句相连处有重字而脱误的。如《列子?仲尼》:”孤犊未尝有母,非孤犊也。”“有母”之下应重”有母”二字,今本无,是由于两句相连而误脱其重字。

有由于字义不明而误删的。如《淮南子?道应》:”敖幼而好游,至长不渝解。”“渝解”犹言懈怠。后人不明古义,以为难解,就在传写时删去”解”字。

有由于两字疑复而误删的。如《周书?酆保》:”不深不重。乃权不重。”后人因两句都有”不重”,就误删其一,作”不深乃权不重”,不知上句”重”字乃重复之重,下句”重”字乃轻重之重,字虽同而义各异。这两句是承上文”深念之哉,重维之哉”,意思是不深念重维,则人君之权不重。

有由于政治原因故意删除的。如清朝为消弥汉人搞清思想,控制文化对有民族思想的著作,不仅是改字,而且往往是整句、整段地删除以致文字缺脱,文意不顺。

(三)衍羡的原因:

有由于两字意义相同而衍的。如《老子》第六十八章:”是谓配天古之极”。”天”字是衍文。《尚书?尧典》郑注:”古,天也。”因此二字义同而误衍。

有由于两字形体相似而衍的。如《管子?事语》:”彼壤狭而欲举与大国争者。”“举”字是衍文,因和”与”字形似而误衍。

有由于两句相连误叠而衍的。如《国语?晋语》:”夫利君之富,富以聚党,利党以危君。”“富”字不当叠,原文上句当作”利君之富以聚党”。

有由于牵涉上下文而衍的。如《墨子?尚同下》:”故又使国君选其国之义,以义尚同于天子。”下”义”字乃牵涉上”义”字而衍。以上下文证之可见。又《吕氏春秋?遇合》:”客有进状有恶其名言有恶状。”此二十字中衍三字,皆涉上下文而误衍者。”客”字下涉下文而衍”有”字;”其”字下涉上文”楚王怪其名”而衍”名”字;最末—个”状”字,亦涉上而衍。吕氏原文本作:”客进状有恶,其言有恶。”两”有”字均读为”又”。谓客状貌又丑恶,言语又邪恶。即下文所谓”恶足以骇人,言足以丧国”。今衍三字,遂不可读。 有由于牵涉注文而衍的。如《礼记?檀弓》:”望反诸幽,求诸鬼神之道也”。”反”字不可通。是牵涉下面的注文”庶几其精气之反”而误衍。

有由于旁记之字阑入正文而衍的。如《史记?历书》:”端旃蒙,年名也。”“端蒙”即”旃蒙”。后人在”端”旁记一”旃”字,传钞者就把它混入正文。

(四)错乱的原因:

有由于两字平列而颠倒的。如《礼记?月令》:”制有大小,度有长短,衣服有量,必循其故,冠带有常。”长字与短字平列,本应作”短长”,才和”小大”相当,与下”常”字叶韵,抄写时以为无伤文义而误倒。

有由于两旬平列而字颠倒的。如《礼记?明堂位》:”夏后氏之四琏,殷之六瑚”。”瑚”是夏之祭器,”琏”乃殷之祭器,因两句平列,传钞时误倒。

有由于句子平列,而互相颠倒的。如《老子》第二十一章:”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恍兮惚兮”二句当在”惚兮恍兮”二句之前,因为”其中有物”句是和”惟恍惟惚”可叶韵的。而”惚兮恍兮,其中有象”二句则另行转韵。

有由于简策断烂而错乱的。如《法言?学行》:”吾不睹参辰之相比也,是以君子贵迁善,迁善者,圣人之徒也。百川学海而至于海,丘陵学山不至于山,是故恶乎画也。频频之党,甚于与期,亦贼夫粮食而已矣。”这几句因有错简,文义费解。如以”频频之党”三句与”是以君子贵迁善”三句互换位置,就完全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