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私人藏书家,藏书一般不下几千卷,不少人超万卷、几十万卷,甚至上百万卷。为了把如此众多之书加以妥善收藏和保管。便广建馆、阁、楼、堂,作为藏书之所。如宋代的”李氏山房”、”遂初堂”、”由书阁”、”郡斋”;明代的”丰氏万卷楼”、”天一阁”、”黄氏千顷斋”、”焦氏澹园”、”陈氏世善堂”、”李氏落落斋”、”齐氏澹生堂”、”纽氏世学楼”、”毛氏汲古阁”;清代的”曝书亭”、”乐善堂”、”二老阁”、”抱经楼”、”知不足斋”、”二酉斋”、”扫叶山房”、”上善堂”、”谦益堂”、”梧门书屋”、”百宋一廛”、”海源阁”、”皕宋楼”、”八千卷楼”等,均为当世的著名藏书楼阁。古人建藏书楼阁,一是要藏,二是要防,主要是考虑防火、防水、防虫、防霉和防盗。据《拾遗记》载:鲁人赵曾,家多书,及世乱,曾虑先文湮没,乃积石为仓以储书,世名”曹氏石仓”。明嘉靖间,范氏构天一阁,建筑材料纯用瓷砖,以加强防火效果。宋人李公择有书几万卷,不藏于家,而藏于庐山五老峰白石庵内,其中当有与市肆隔绝,以利于防火之意。除此之外,一些大藏书家对藏书楼还有严密的管理措施和制度。如《藏书记要》载,”每一节室,一人经理,小心火烛,不致遗失”。”藏书之所,宜高楼,宜宽敞之净室,四方开窗通风,兼引朝阳入室,遇风生虫之候,闭其东窗,以防止生虫”。”书要透风,则不蛀不霉”。不过,也有的藏书家藏书不构楼,而以居室为藏,使自己置身于书海之中。如南宋陆游在《书巢记》中讲:”陆子既老且病,犹不置读书,名其室日:书巢。……吾室之内,或栖于椟,或陈于前,或枕籍于床,俯仰四顾,无非书者。吾饮食起居疾痛呻吟,悲忧愤叹,未尝不与书俱”。
古代私藏家,为了存放、管理、查阅方便,又对图书进行分类存放、分库存放和编辑目录的工作。唐代邺侯李泌,藏书3万卷。经用红牙签,史用绿牙签,子用青牙签,集用白牙签。这种”一一用牙签,插架三万轴”的作法,有可能是较为原始简单的图书分类放存方法。此法也有利于保护,所以其书”新若手未触”。据《庚申整书小记》记载,明藏书家祁承业,”架插七层,籍分四部”。目以类分,类由部统。由于分类较精细,虽然”暗中摸索,惟信手以探囊,造次可观,若执镜而照物。……抽一卷而万卷可窥,举一隅而三隅在目”。明代藏书家毛晋,修建”汲古阁”,先后置放珍本书8.4万卷。书架上下三楹,用十二生肖编成12架的号码,井井有条。清代藏书家丁丙,对于所收藏的图书。不仅库内分类藏,而且还把不同版本书籍分馆收藏。”若四库著录之书,则藏诸余千卷楼,分排次第……凡四库之附存者……分藏于楼之两厢,至后八千卷楼所藏之书,皆四库所未收采者也。以甲、乙、丙、丁标其目”。(见《善本书室藏书志?附录》)
古代藏书家在典藏文献的长期实践中,积累了许多行之有效的经验。明祁承业《澹生堂藏书记》、清孙庆增《藏书记要》、叶德辉《藏书十约》等著述,对具体收藏古籍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尤其《藏书十约》列有购求、鉴别、钞录、校雠、装订、编目、收藏、曝书等八则,对于收藏古籍的一些技术问题,阐述得透彻详尽。
历代的私藏家,在收藏、分类的基础上,进行了大量的编著书目的工作。5世纪时,梁人任昉的藏书目录首见于史。唐宋时期,由于雕版印刷的发达,藏书量越来越大。有的由于学术研究需要。有的由于个人的嗜好,有许多藏书家编出了自己的藏书目录。唐代吴兢的《吴氏西斋书目》l卷,李肇的《经史解题》l卷,蒋或的《新集书目》l卷,杜集的《东斋集籍》20卷,是我国比较早见的私藏目录。宋代的私家藏书目录有20多种,其中《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遂初堂书目》最为著名。明清时期的私藏目录很多,以《万卷堂书目》、《天一阁书目》、《季沧苇藏书目》、《传是楼书目》、《爱日精庐藏书志》和《录竹堂书目》等lO家著称。
历代的所有藏书家,都嗜书如命,爱书如宝。为了珍惜所藏的图书,使其世代保存完好和永不失落,制定了族规和家训,以对其子孙和族人进行制约。许多藏书家制定了只藏不借的家训。唐人杜暹聚万卷书,在每卷之后都题有”清奉写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教,鬻及借人为不孝”的训诫之语。明人叶盛在《录竹堂书厨铭》中云:”读必懂,锁必牢,收必审,阁必高,子孙子,惟学教,借非其人亦不孝。”也有的私藏家并不完全不借书与人,但是规定珍贵之书从不外传,次本之书可以借人或子孙观之。据王明清《挥尘后录》卷5记载,唐宪宗时,柳公绰家藏典籍万余卷,”经史子集皆有三本:一本货丽者镇库;又一本次者长行披览;又一本又次本后生子弟为业。皆有厨格部分,不相参错”。北宋藏书家王仲至,每得一书,抄成之后,传以借人及子弟观之。然后又另抄写一本,以绢素背之,号为镇库书,非己不得见也。明代大收藏家祁承业,经常告诫其子孙要竭力以守所藏之书。祁氏在《澹生堂藏书记》中规定:凡书”入架者不复出,蠹啮者必速补,子孙取读者,就堂检阅,阅后即入架,不得入私室。亲友借观者,有副本则以应,无副本则以辞”。明代大藏书家范钦,建造”天一阁”,藏书7万卷,唯恐后代子孙将其家藏散失,所以在他去世前,将其家产分成两分,长子范大冲分得天一阁,次子得万两白银。范钦死后,子孙遵照他的”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的遗教,制定了族规:”凡各房(书库)锁钥,分房掌之。禁以书下各梯,非各房子孙齐至,不开钥。子孙无故开门人阁者,罚不与祭三次。私领亲友人阁,以擅开厨者,罚不与祭一年。擅将书借出者,罚不与祭三年。因而典鬻者,永摈逐不与祭”(见《天一阁书目》)。其例严密如此。清代杨以增的”海源阁”也有严格的规定:”变世相传,珍秘逾恒,凡非契友,例不示人,杨氏旧例,其家中仆役,向不准其登楼,每有服役数十年,不得一觇阁上书籍作如何形状者”(见王献唐《海源阁藏书之过去及现在》)。清钱泰吉,劝其子弟要注意收藏其家中藏书时说:”家中书籍,用心收著,一本不可遗失,有人借当定限取来。近来积书家,如浙之‘天一阁’,崛山徐氏,断不肯借与人书。欲观者,至其家观。欲钞者,至其家钞。乱后旧书无版,即有新刻,字多错误,书册愈旧者,愈当珍之,不可忽也”(见《曝书杂记》)。
古之藏书家为何如此珍惜所藏之书?是因为绝大多数藏书家都经历了一番藏书之苦。汲古阁主人毛晋,已刻完的《十三经》遭火焚后,典卖田产三百亩,继续刻印《十七史》。经明末社会战乱、版片水火虫鼠损伤十之二三,又坚持补刻,直至完成为止,可见藏书之艰难。明人杨文贞,少孤贫,欲买《史略》二册,百钱不能得,只好用其母卖鸡蛋之钱,将书易回。后来,”节缩百费”过清贫的日子,把节省下来的钱买书,终于成为积聚经史子集各类书籍的藏书家。有的藏书家,只要闻有善本,朝访夕求,不远千里去”访书”。孙凌在《八千卷楼藏书志》中谓”恶衣恶食,朝访夕求,凡齐楚燕赵吴越秦晋之间,闻有善本,辄邮筒往复,期必得而后己”,可谓十分艰辛。至于”钞书”,更是大辛苦。清人陆渗,15岁时因家贫失学。然而喜欢借书、钞书,昼夜钞写,严冬乏炭,屈足腹下,冷暖交换。见者匿笑。如此艰辛,竭60余年之心血,终于成了有名的藏书家。正因为藏书家们的得书之不易和艰苦,所以对所藏之书才深闭禁铟,以酬其辛苦也。
私藏家们都希望自己珍藏之书久藏不失,可是最终都难以实现自己的愿望。据《挥尘后录》载,宋人江正藏书数万卷,死后子孙不能守,”悉散落于人间。火燔水溺,鼠虫啮弃,并奴仆盗去,市人裂之以藉物”。清代陆心源的”皕宋楼”藏书,在1906年(即陆氏死后12年)被其子陆树藩全部卖给日本人,换得银子十万两。陆氏几十年收藏在”百百宋楼”、”十万卷楼”、”守先阁”的图书,遂用船舶载运至日本,尽归岩崎家族所有。以上仅举几例,用以说明守之不易。总之,历代私藏家聚书难,藏书难,守书更难。但他们毕竟对保存典籍,传播学术文化起了作用,作出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