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鲍鱼之肆
雷生带着大中连夜乘车赶到城西铁路编组站附近,住在距车站数里外与乡政府相邻农家客店。根据雷生以往经验,这地方登记马虎,派出所一般不会检查相对安全。歇息两天缓缓劲,联络过熟人,闲来无事偶尔向人打听粮价行情,似乎是帮主家做粮食生意。
这晚天色擦黑,在房间里雷生拿出随带提包,取出几根细麻绳,冷冷吩咐大中说:“腰里勒两条,另外把鞋带拴好。”
按家乡风俗:麻绳扎腰不吉利,属于犯忌讳事。大中性格细密又爱讲究,此时委屈的想:人站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小不忍乱大谋该忍就忍吧。于是不吭不声捡起根麻绳,随便勒住遮盖在布衫下边。
两人穿过村道步行来到编组站北头,南望隐约明暗闪烁灯光里,几列货车稳稳躺在多条铁轨中间,夜幕中有个穿铁路工装身影渐渐走来,雷生上前会面后递给他个纸包,低声耳语几句朝相反方向走去。
那人与大中擦身过时,故意向外侧扭脸一闪而过,隐含的冷漠与轻视,让习惯在陌生人前讲礼数的大中心生不悦,但很快被油然而起紧张情绪取而代之。
两人悄无声息沿路轨穿行,来到三股道四车厢跟前。雷生借弱光前后打量,伸手轻轻拉开已经启封车门,两臂下压上撑嗖的窜进黑黝黝车箱内,起身探头左右张望低声说:“快上。”
大中年轻力壮,虽说头回做此系列动作,但有点像在学校上单杠,比葫芦画瓢也跟着爬进去,雷生慢慢合上车门,屏气调息倾听外边动静。
几分钟如平时半小时,随着一声鸣笛,整列车箱链锁般哐当声响稳稳启动出站。雷生迅速解下腰里麻绳,利索的将一个包装箱捆上十字道,挪至车厢边后探手拨开门,拽着麻绳晃悠悠将包装箱顺下,快接近地面时手轻松开,整个过程娴熟老练,大中笨拙的依次照行。
列车速度稍快,雷生已放下去三个大小箱子准备跳车。大中此时方悟出麻绳是吉利物,后悔自己心智不明见识短,腰里栓绳太少。
“现在机车加速快,看着我紧跟别误事”雷生说完猫腰双手向前猛推车厢板,后仰上身轻轻一跃就跳出不见。
大中本是内秀之人,旁边看的仔细学得快,狠狠心克服恐惧心理,照着样前推下跳,谁知慌忙中忘记后仰上身,落地急速踉跄几步,“咚”的两腿跪下、双手前撑点头扑倒,“啪”的声倒地,身子艰难的咕隆着耸动没直起来,看来列车惯性大摔得折实不轻。
雷生看他趴下不会动,担心起不来留祸根,闪邪念顺手掂块石头,就想习惯性照大中头上砸去。雷生心里有数,鸡鸣狗盗暴尸荒野,多被误传作意外事件,鲜有人同情细究,黑道烟雨诡谲多变毫不由人,所以他心安理得,从不在意阎王爷责怪。未料窜几步近前细看,大中抖擞着挣扎爬起,雷生便手腕急速抖动,悄悄将石头扔下道轨,他难抑冲动感瞬时化作轻松,胸腹气收归声腔化作怪异奸笑,冷冷嘲讽说:“你果真是头菜牛,拜师傅磕颠倒头了。”
大中勉强起身忍疼无语,毫未察觉刚才自己命悬一线,哑口苦笑悟到:这家伙逗乐子也不分时候,原来闷子并不闷。
大中仰头望去,前方透过微光不远,穿越轨道的涵洞桥下小路上,刚才工装打扮的人,驾驶一辆未开灯机动三轮,昏暗夜幕中,三人很快将包装箱搬车上匆匆离去。大中握紧捆扎麻绳坐车沿上,虽说此时心陈百味,却爽快略胜紧张,周身余痛中暗自品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警言,他陡然悟到待做的差不多时,还是要早点收手转行。
月余后雷生带大中返城会合,几人随行就势常更换落脚地,有时风声紧时一夜串住两家,但常以淑珍小旅馆为主要安身处。万事多为财色作祟,淑珍隔三差五做些可口饭菜,轮番喊他们换换口味,时而少不得偷尝些老汤鲜果。
虽说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由于观念更新视野开阔,各路活计渐渐多起来,经常是昼伏夜出忙的不亦乐乎,真有些水旱齐趟成就感。大中自觉短时内成熟许多,掌握到许多书本上没学过的实际操作知识,贴身裤头布袋里银行卡数额连番增长。可他谨记奎哥教诲,丝毫不随意在人前露富,隔月余给家里汇去千把元,电话不多讲亲热话,只道是在城里打工。
大中的媳妇早就生气回了娘家,他父母年过花甲,把寄回的钱分文不花全存起来,因不知道准确地址,只能时常立在小山村口,迎着深秋的凉风落叶,揣测儿子的城市生活梦想,对着去向的天空久久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