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在继续,到了施工地,眼看已经是十点半,陈带着四个支模工在支模,看着我来了打了个招呼。
阮华(化名)身上系着棵安全绳,正对着我说:“小L,你回去拉饭的时候记得带点线管,没球得好多了,下午肯定是不够呢,要回去拉饭了不?”
我将螺丝,拉杆取了下车。
“这不是刚把拉杆拉过来嘛,记着了,我爸呢?”
“去看那群婆娘扎钢筋去咯,他们打了好多了嘛?”
“二三十你,来整根烟。”
我递过去一支,又走向陈和田勇。
“我都是不抽烟的,小L发的烟,还是整根嘛。”
阮华爬上模具,翻到路上来,接过我手中火机。
“小L哦,你一哈哈儿(一会儿)早点回去拉饭,不是又要两点才吃早饭,肚皮都饿扁球完咯。”
陈二拉好拉杆,走过来拿起水瓶准备喝水,看着我笑说了一句。
“马上回去,昨天么被挖路呢堵了,要不是也不会弄个迟。”
“你喊他让涩,你喊他让开让开,他就让你了哦。”
田勇一边说一边手上比划,一米八的个子,长得也结实,标准大汉。
“他让了路没有平,我也过不来咯,我先走咯。”
我上车,掉头,准备回去拉饭。
阮华是这群人中最灵活的,他做的工作是最危险的,常常背对着悬崖作业,若是换作田勇,只怕做不了他那份活儿。
阮华人,话比较多,嗯,怎么说呢,比一个唠叨的女人还要多。
每天话都特别多,也没少找事,抱怨,不过他做事的确很快,他的工作除了陈,也只有他适合。
他的工资也是最高的,不过他做的事也对得起良心。
回了住地,韩的老婆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砖块堆起来的垛子上,等着拉砖的车,若是不用做活儿的一天,她会去放羊。
她家里有一群羊,却没有出售过,几乎上是多少,一年后还是多少,大多长不大就死掉了。
韩的大儿子已经去上学,小女儿在砖厂和几个别家的孩子玩耍着。
走进住地,韩的母亲坐在房檐下的凳子上,老人上了年纪,腿脚不是很方便,也就不常出去走动。
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却长期住在韩这儿,她是不受大的两个儿子待见的,都说他偏袒韩,把房子土地赔偿款都给了韩,见了面也不见得会叫她一声妈。
老人脸上满时皱纹,一道道沟壑都是岁月刻画出的痕迹,沧桑,古朴,象征着她一辈子所经历的一切。
老人说的话,我是听不懂的,每次几乎都是用微笑打招呼。
别人家的事,是是非非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明白。
还记得一个长辈,对我做过类似的比喻。
他研究农村经济学四十余年,写了本书填补了世界空白,被文库收录,有不小名气,很随和的一个老人。
有次我去他们家看病,他的医术却不如他(中国著名中医专家)的父亲,却也不服输,也许这就是父子间最常见的隐形较量,总想超越,摆脱某某某儿子的说法,却到了六十好几依旧没能摆脱。
说到底这是没办法的,你超越了,依旧是某某某儿子。
他忙着配药,他问我听你爸说你想写东西?写的什么有没有读者?
我说,我都不知道想写点什么,想写点这个时代最朴实的东西,写出的东西很小众,读者肯定没有多少,何况素材都没找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写呢。
他笑着说,慢慢来,你这么年轻,你和你妈妈还吵架不?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曾经很叛逆,总嫌弃母亲唠叨,十八九也没有成熟,免不了争吵。
他又说,现在不吵了?
我说,偶尔也会有口角,比以前克制,总有让她看不惯的地方,很难避免,只是现在大多能克制。
他哈哈哈笑了笑,說,一家人的事没人理得清。
就像我有次写的,两婆媳吵架,婆婆說儿媳妇不好,煮饭总是硬得很,挑子(故意)作,他们两个老人家人老了,没办法吃,吃了不消化。
儿媳妇埋怨讲,婆婆抠门,煮饭每次跟煮稀饭一样,吃了不经饿,哪里有力气干活儿嘛。
我也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我们的生活本就很矛盾,就像这个世界也全是矛盾,不能用独立视角去判断对错。
看着老人,独自坐在屋檐下,那张沧桑沟壑纵横的脸,一道道沟壑仿佛让我看到了常听老人们提起的岁月。
一幅幅那个时代的印记,都仿佛跳跃于脑海中。
缺衣少食的岁月,养活几个子女,真不容易,就算有偏袒,但我相信,她依旧爱着她每一个子女。
父亲常对我提起这个社会,他个人坚持觉得,改革开放虽然让人们过上了物质丰富的生活,却也让绝大部分人丢弃了道德,让这个社会看起来不伦不类,丢掉了信仰,独独尊了厚黑。
有信仰的人,还不如供认娱乐,权色交易的戏子。
他的观点,我不好反驳,我太年轻也没有资格去批判这个社会怎么怎么样。
有信仰的人,有多少会在意金钱?虽然社会分配模式的确很畸形,但我想,会有好转的时候,毕竟国太落后,跨越发展肯定会有弊病,就像人一夜暴富,干实业是不可能的。
虽然常常见到做了重大贡献的科学家们,连处像样的住所都没有,某某出场费就是数百万也会叹息这个社会真的病得不轻,但我们仍然要相信会好起来的。
将饭菜拿上面包车,母亲和我送过去,施工的地方距离住地有二十公里距离回来吃饭不现实,都是用桶将做好的饭菜装了几桶,每天三菜一汤,还算勉强。
常常看见很多报道,农民工收入不低,都是月入过万的,我都会有想讽刺,你是做调查数据报表的吧?
就是对着电脑,将表里那些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数据填上那种。
农民工真实生活条件,的确艰苦,很多漫骂施工方拖欠工资,克扣等等,其实也不真实。
只有涉足一个行业底层,你才有机会了解到他们,三五个,甚至七八个挤着住在一间只有二十平米的房中,并不奇怪。
技术工严格算起来,都不能列入农民工范畴,他们收入有能达到一万的,收入过万的,有,却不多。
半工半农的农民工,收入只有两千五六到四千五左右,远远跟不上报表上的数据。
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对于他们的生活状况,自然比太多人更有话语权。
这个工地接近尾声,打电话通知吃饭,吃饭的地儿就是路边的树下,拿出碗筷,阮华开着他的面包车,拉着陈等人到了女工们做活儿的地儿,母亲开始打饭。
蹲在石块上,坐在路边,路过的车辆大都会自觉的将车速压得很低,大都也只有乡镇一些单位的车子路过,才会扬起一串灰尘。
学历与素质并没有多大关系,的确到了这地方很适用。
有人曾说,最病态的,是基层普通公务员,我不知如何评价这观点的对错。
每一次吃完饭,短暂休息,就要开始干活儿。
工地生活是枯燥的,曾有人对我说,小L你这么年轻,不该来这地方。
我笑了笑,也没多说,工地生活,枯燥无味,每天天亮出门,一直忙碌到晚,有时候甚至会忙到很晚。
这里很难见到我这样年轻人,项目部倒是有不少年轻人,却也就那么几个。
这里!聚集着大量中年男女,几乎都是四十岁往上年纪,操作机械的人年纪三十上下,算是比较年轻。
普遍的现象,这个行业越来越老龄化,四十到五十五之间。
他们大多需要供养上大学的子女,小一些的也是高中在读,他们每天挥洒!汗水,用体力换取孩子学费生活费。
还记得偶然看到一句话,这是个拼爹的时代,也许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