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回到小院,小院依旧宁静,莫少言在偷偷看着院门,莫寻而今虽无太高修为,却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他悔过了吗?不是,他如何会悔过,也许昔日的生活已然成了一种习惯,若是有钱,莫寻毫不怀疑他依旧会去赌访。
也许只是因莫寻是他儿子,莫不然他不会等着他回来,莫少言而今已一无所有。
还记得两年半前的那个午后,莫寻独自坐在母亲墓前,母亲死后,莫寻常常坐在那儿,莫少言总是远远不敢靠近。
“莫少言,你若是敢将那院子也输掉,我会毫不客气杀了你,哪怕弑父,我也会杀了你。”
远处莫少言战战兢兢,却是不敢回话,只是远远躲着,不敢靠近。
莫少言依旧赌,常常被人打得满身伤痕,却也不敢将小院子赌了进去,也算是还有个落脚之地。
莫寻走进屋中,屋中油灯亮着,桌子,地面,凳子都清理过,屋中虽不算清理得彻底,却也不显凌乱。
这是莫少言所为,莫寻走到床边,伸手掀开枕头,上次回来放在那儿的钱币也不知去了哪里,莫寻知是莫少言拿了去。
那钱币本就是给他的,莫少言什么也不会做,莫寻若不管他,只怕他只能沦为乞丐,饿死街头。
“寻儿,为,为,为父,有事找你商议,不知道,我能不能进来。”
莫寻早已发现莫少言来了屋外,一直徘徊,不敢进来。
“有什么事,就在外边说吧。”
“上次,上次李家退婚拿回来的彩礼,我,我,我……”
“我什么?是不是又被你赌输了?若是如此,你可以回去了,那是莫家的东西,你如何都与我无关。”
莫寻卸下佩剑,挂于剑架上,回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是,我没有赌。”
“没赌?”
莫寻言语中尽是讽刺,他不信莫少言不赌,更不信莫少言会真心悔过。
莫少言自也听出了莫寻言语中的不信任,沉默少许後方才道:“我为你备了一处住所,等你回来我打算为你说门亲事,那些彩礼不少,足够为你置办些产业。”
莫寻闻言,手中杯子顿住,心脏莫名抽动了几下,他改了吗?只是而今就算他改了,又重要吗?
母亲不在了,死了,被他逼得自尽了!
“你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莫寻吹灭了油灯,待过了半刻钟,方才听到莫少言离开的脚步声。
莫寻轻轻走到窗口,透过窗户,刚好能看清月光下莫少言消沉的身影。
莫少言低着头,不时伸手抹一把眼角,像是落了泪。
莫寻静静看着,抬起头,不让自己也变得感伤。
母亲已经去了,他就算醒悟,却又能如何,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他恨莫少言,却也改不了莫少言是他爹的事实。
晨光洒落,又是一日,莫少言坐在莫寻对面,一双手时不时拍一下衣口,似乎如此做,他会觉得踏实一些。
莫寻看着几番欲言又止的莫少言,却也没有说话的兴致。
看着早饭就要过去,莫少言最后还是止不住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寻,寻儿,这是西城庚子街癸院的房契,你,你好生收好,还有城西八里处有十七倾土地(这里的倾相当于0.8亩),都是李家退回来的彩礼购置,以后就归你了。”
莫寻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房契,土地文书,却也明了莫少言没有用李家退回来的彩礼去赌,但你不能相信,他而今不赌。
“你自个儿收好,过几日三年孝期祭奠完母亲,我会离开,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莫少言闻言,直直看着莫寻,想要发怒,却又不敢,想要挽留,却也不能,只能憋得难受,他的一番“父爱”,注定是讨不得莫寻的心。
莫寻用过饭,收拾过碗筷,便离开了院子,莫少言却憋着生闷气,也不敢呵斥莫寻,只能憋着。
行了三十里地,方才到了母亲葬地,莫寻看着眼前坟墓,心头却不似以往悲切,摆上果品,祭奠母亲。
燃上几枝香,叩头礼拜,而后说了些话,也不知母亲亡灵在天是否能听得见。
说了很多,从逍遥子入了天门,说到了见到李香玉,再到做了殿主,到后来说到了莫少言。
却也没个人回他话,今日莫少言没有跟来,许是真真生了气。
看向远方,平坦的土地,绵延至天际,大地厚德以方承载万物。
平坦处偶尔出现个略高些的小山包,却也不多,这个季节,地里已经开始发黄,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将是一个丰年。
莫寻却顿住了目光,远处看到了一处墓地,墓前却也站着些人,足有六七人。
远远刚好能看清,牛车是李家的,当是李家人,莫寻却是第一次见到李家人前来祭奠。
猜测永远都只是猜测,永远成不了事实,莫寻可不会认为他是能扭转梁国运势之人,他很平凡,平凡得没有什么出奇。
论武学天赋,不如逍遥子甚远,论谋略,又如何能大良造之流相比,不但不可比较,连可比性都没有。
论学识,比他莫寻有学识之人太多太多。
漫步于小道上,莫寻皱眉,被人跟着我想换做谁都会不喜,如今越来越不让人清净,他只想出了孝期安静离去。
莫寻继续前行,腰间白衣剑柄上的手却是更紧了几分。
“莫寻?”
闻得是一个女声,看向那蹲在灌木丛中之人,莫寻在三百米开外便已经知道这儿藏了人,却是没想到会是陈晴儿。
莫寻看向躲在一旁的陈晴儿,今日她一身女装,长长的黑发,虽说不上多么艳丽,却也耐看,衣衫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莫寻没有理会陈晴儿见到他的激动,只是疑惑他为何会躲藏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莫寻自是知道他是陈府幼女,却是疑惑,她为何躲在草丛中。
“我见李家牛车,便想着前去搭个车,谁知刚出了城不久,李家人便被控制住,还好福伯出现,我才逃了出来,他们也追了过来。你是逍遥子徒弟,身手应该不错,你能不能帮帮我?”
莫寻方才明白过来,那两道武人的气息是冲着陈晴儿而来,只是谁这么大胆?
“有两个人来抓你,我用观气术能感应出那两人身手都不比我弱,两人对我,我也不是对手,如何帮你?”
陈晴儿眼泪就要滑落,想是被吓到了,只是他的护卫呢?上次有位高手不远不近跟着,而今去了哪儿?
“那我怎么办?福伯被他们高手纠缠住了,这两人我肯定打不过,早晚会被抓住的。”
“我想带你走,只怕也走不了了,他们已经靠了过来,别说话,就乖乖躲在这儿,等我将他们引开,等安全了你再离开。”
“他们的人现在已经抓住了李香玉,就在那边车上,你,你会去救她吧?”
莫寻转身,向着李家人相反方向跑去,身后两道气息明显顿了顿,随后跟了过来。
沿着灌木林小路跑了五里,莫寻无路可走,只得看向身后,这下没得跑了。
往下便是麦田,自是藏不住人,也只能等着。
“你是谁?”
莫寻淡淡看着跟过来的两人,两人是杀手,莫寻一眼看见两人衣衫上的骷髅头图案。
两人看着莫寻却满是疑惑,为何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
“你们杀徒的人为何要劫持我家小姐?你们也别白费心了,我家小姐已经安全离开,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对我陈家下手。”
“既然留在这儿,就别回去了,我两就用你的头交差。”
白衣出鞘,带着寒芒,一剑挡过杀手一剑,一个侧身,退出三步,另一杀手一剑横切而来,莫寻仰身堪堪避过,左手拍地,右手白衣横握,一剑横扫杀手腰间。
杀手连忙收剑,回旋一转,退出五步,两杀手一左一右,将莫寻围在中间。
“你是天龙观的人,冲虚剑法,你是逍遥子徒弟,白衣剑果真在你手中。”
“你们知道我,看来你们也不是杀徒的人,你们是什么人?”
左侧之人一脸平静,也不为被莫寻看出破绽而有丝毫异样。
“你们不是梁国人,你们是为了白衣剑。”
“死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左侧之人一剑杀来,莫寻手中白衣翻转,冲虚剑法早已练得纯熟,应付起来却依旧吃力。
陈府福伯躺在血泊中,喉咙被一剑割破,说是剑割破,倒不如说是被剑气割破,对面站立之人,手中本就无剑。
“癸、癸、水、剑、剑奴。”
福伯已认出来人身份,却又能如何?用尽力气道了出来,身体只能无力抽搐。
大楚癸水阁,在游侠的江湖无人不知,却也没有几人有幸见到,癸水阁五奴,而今只剩了三个,直接受命楚王,以这剑奴最为厉害。
“逍遥子一死,这大梁谁人还能拦得住我?”
剑奴抬起右手,却是少了一根拇指,眼中尽是惆怅,昔日以他为首,癸水刀奴,棋奴,与逍遥子天龙观一战,只剩了他一个。
而今他悟得玄剑,逍遥子却已不在世间,如何让他不惋惜,虽也不见得会是诸国榜第四的逍遥子对手,他这个第九而今也想试试。
上将军吕蒙赶到,看了眼地上抽搐的福伯,将目光落到剑奴身上。
“为何入我梁国?”
剑奴看了眼排在第十一的吕蒙,他眼中,梁国只怕也只有这个人才有资格与他对话。
吕蒙虽排在第十一,却也不是他说杀就能杀的,诸国榜前五就像一道沟壑,想跨越太难,前二十高下之分却是难以言明,大都是以凶名排列,吕蒙为梁国上将军,也不容他小觑。
“为何我不能入得梁国,你拦不住我,也挡不了我去路。”
两人皆没有出手,谁也没有把握,高手过招,没有太多花哨,往往三两招决生死,何况大梁还有个清松子在观望,那人不知深浅,真论起来,只怕也不在吕蒙之下。
两人僵持,吕蒙死死盯着剑奴,剑奴却看着远方,没有理会吕蒙。
“白衣的气息?昔日便是为了夺此剑,刀奴棋奴方才死去,我此行还不到天龙观,白衣却出现在这里。”
闻言,吕蒙眉头轻跳,昔日三奴上了天龙观,后来被逍遥子杀了两个,剑奴也重伤逃离,也是那一战,逍遥子被定论诸国榜第四。
吕蒙却不知,三人当初的目的是白衣剑,不由得诧异,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自然能感应到仙剑白衣的气息。
“无量天尊,白衣为白,却不是你楚物,你想取走只怕不能如愿,白衣有灵,也不是人人都能唤得动的。”
清松子缓步走来,踏着麦浪而行,看似缓慢,一步却是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