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赵凝短篇小说自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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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时光美少女(2)

王奥的心怦怦直跳。原来小雪就是那个“未来少女”啊,她也会“隔空投币”,也会把东西变来变去。虽说她所谓的“迅闪技术”还没来得及露,但王奥确定她可以做到。她还不承认自己是香由木子呢,不承认也没办法,一举一动都像。

“你知道吗?蜜蜂有几个复眼?它们的视觉系统与我们人类迥异。狗也很奇怪,狗的视觉你肯定想像不到,狗是看不到颜色的,狗眼中的世界只有纯粹的黑与白两种。”

王奥听小雪大谈蜜蜂和狗的视觉系统,越发觉得可疑。这女孩不是未来女孩,她又怎会懂得这么多知识?她和那个未来少女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发型不同,一个是竖在头顶的发鬏,另一个则是披下来的长发,还有一个最大区别是:欧阳吹雪眉心没镶宝石,未来少女眉心有宝石。

他们来到双层巴士的第二层,并排坐在前面第一排。王奥从没上过公车的楼上,觉得那样很麻烦。现在坐在上面,感觉不错。双层巴士在街道上开始加速,车子越开越快,身边的女孩发出轻轻的笑声。王奥心里充斥着莫名的快乐。

冰场放着好听的音乐。

两人上场。小雪很快就滑远了。王奥明显感觉到不舒服。天旋地转。王奥在冰场从没感到头晕过,这一回却完全不同,竟然晕得需要蹲下来,就在他蹲下来那一瞬间,冰场的电力出现故障,全场一片黑暗,刚才热闹喧嚣的冰场,这会儿静如史前。

4、

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全场人的装束都不一样了。

男人女人全都穿着闪闪发亮的衣服,有的还穿着像香由木子那样的透明“雨衣”。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眉心都镶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颜色各异,有蓝色的,粉红色的,桔黄色的。那些宝石就像他们的第三只眼睛,放电一般注视着这个美丽的世界。

王奥从地上站起来,他居然见到香由木子。

那个未来少女就站在他对面,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然后,她一转身,扭动腰肢身轻如燕地滑走了。王奥追着她往前滑,很快离开了冰场,上了一个坡道,滚轴在脚下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不一会儿,王奥感到眼前一亮,他俩一前一后追逐着,来到日光和煦的大街上。

街道上琳琅满目的窗口快速闪过,王奥的滑行技术不错,可前面那个女孩似乎更胜一筹,在人群中左闪右躲,如入无人之境。王奥这儿可就有点困难了,有好几次他都险些撞上前面好端端正向前行走的路人。终于,王奥没看清前面的庞大物体是什么,只觉得迎面扑过来黑黢黢的一团,身子一歪,失去了控制,后面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王奥醒来时,他害羞极了,因为一个女孩正抱着他,脸距离他很近,他感觉到了她发丝的撩拨及花一样气息芬芳的呼吸。看到他渐渐苏醒过来,女孩有些兴奋地大叫:“醒了!醒了!王奥,你吓死我啦!”

王奥看清楚,怀抱着他的人,正是欧阳吹雪。

“小雪,刚才那个人呢?”

“哪个人呀?”

“未来少女,我看见她了,就在我前面不远处,还差一点我就追上她了,可惜——”

“你刚才摔了一下,昏过去了,没关系,只是大脑暂时缺氧。你可能出现了幻觉。”

“不!绝对不可能是幻觉。她是穿越时空而来的人,她生活在100年以后的那个未来时空。”

欧阳吹雪说:“好好,我相信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间露出了“未来少女”的标志性笑容。王奥对她的身份更加怀疑,她到底是谁?是香由木子还是欧阳吹雪?还是在两个时空里不停穿越变身的人?

5、

王奥利用搜索引擎在网上疯狂查找,想发现“未来少女”的蛛丝马迹。他很快找到个几个昵称叫“香由木子”的女孩(也有可能是男孩,在网上以女名现身),王奥把他们的博客地址收入“收藏夹”,在科研之余,花点时间慢慢分析、甄别,看看哪个香由木子是真的,哪个香由木子是假的。

“未来人的博客,你怎么可能看得到?”在一旁晃来晃去的肖一鹏凑到电脑屏幕旁,瓮声瓮气地问王奥。

王奥懒得理他,继续盯住电脑,眼都不眨一下。“他们的身体可以穿越,难道他们写下的文字就不能在因特网上跨越时空?不是我说你,你太没想像力了。”

“别扯了,小雪那女孩鬼精鬼精的,她逗你玩呢?不过,你想以寻找未来人这个借口,多认识几个姑娘,我也不反对。男人嘛,女孩认识得多一些,选择面儿就宽,机会就多,好事儿呀,好事儿!”

“庸俗!”

“好好好,我庸俗。你继续找你的未来人,我练球去了。下星期篮比赛就要开始了,你来不来参加?”

“我……这回我就算了。心里糟糟的,总想理出个头绪来。”

“那你慢慢理吧,小心别走火入魔。”

这时,王奥的QQ上跳出个女孩子的头像,在那里闪啊闪啊的,要求对方加她。王奥将来她加进来,没聊两句就发现这女孩实在不一般。

跟女孩见面,一般女的都要刻意迟到那么几分钟,以显示自己的公主身份,没见过像这一版“香由木子”这么主动的,提前半小时就在王奥跟她约好的那家哈根达斯占好了座,并且东张西望地等待网上那个叫“寻找未来人”的男生出现。她暗中希望他长得高一点,帅一点,不要像有的网友那样,不见面让人充满想像,一见面让人立刻想死。

王奥进门的时候戴着一只黑色墨镜,身着便衣,包还是那只又大又沉的双肩背,里面装着电脑。他一眼看到一个苹果脸的大眼睛女孩坐在那儿,她放在博客上的照片可是一个人标准的瓜子脸,脸小得只有巴掌大,可见她的PS功夫了得,把脸“P”小了一半,还不止。

“你好,苹果姑娘,我迟到了吗?”王奥上前打招呼。心里挺失望的,这个“香由木子”肯定不是未来人,她长得太现实了。

她咳嗽了一声,说:“请叫我香由木子。”

“我看苹果姑娘更适合你。”

“你是说我脸大?”

“不不,你脸一点都不大,圆得可爱。经常出来见网友?”

“不多,也就一个加强排吧!”

“厉害。”

苹果姑娘接下来说的话,更加厉害,比王奥这个专门研读军事的人还要专业、有想法。她说:“你相信‘心灵致动’吗?美军已花费大量军费研究‘意念的力量’,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科研项目,而且目前尚属保密阶段,研究成果不会对一般人公开。”

王奥耐着性子地听她说下去。“你要突破常规思考,才能相信你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你眼前这杯水,在另外一个时空里,它有可能就是一本书,一架望远镜。”

“你能看见未来吗?”王奥突然打断她问。

“我就是一个未来人。”

“你不是。”王奥一口喝干杯中略带青柠檬味的白水,放下杯子,选择离开。

苹果姑娘显然不是他要找的人。他目前急于查清楚的是,小雪跟木子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而且有点麻烦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爱上那个叫香由木子的未来女孩,一闭眼就会出现她的脸、她额上的宝石、她的透明雨衣,还有她说话的声音。越是找不到她,就越想念她。

本赛季的篮球比赛,王奥意识消沉,教练没让他上场。他的队朋肖一鹏也说“这小子好像着了魔,话也比以前少多了。”除了坐在电脑前写程序,他经常一言不发,嘴巴好像被人用创可贴封住了。

肖一鹏为了让好朋友开心,下午的比赛硬是将他拽到体育馆,让他坐在前排座位上当“啦啦队”,为球队加油呐喊,改变一下郁闷的心情。

王奥却不想去。王奥说他还有事情没做完。

肖一鹏有些按耐不住暴脾气,冲着王奥大声嚷嚷:

“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未来少女,就算有,她生活在100年以后,你又怎么能见到她?”

“你相信穿越吗?”

“那是小说,是电影,不是现实。”

“可是我亲眼见过她,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你亲眼见过谁?那个未来少女?如果你真的见过她,哪天你把她带来让我也见识见识。你这段时间走火入魔,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孩,你这样做太浪费时间了。欧阳教授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王奥不想听他唠叨,关掉指示灯,跟他走出实验室,去了球场。比赛还没开始,体育馆里已经开了锅,女生们穿着自己喜爱的队服,挥动手中的充气棒,大声喊叫。王奥头脑发懵,听不清她们究竟在喊些什么。

哨音尖锐、凄厉,出现在体育馆上空,比赛正式开始,一分一分咬着打,激战正酣。王奥无心观战,人在球场,心在别处。漫不经心。他不相信肖一鹏说的话,他始终相信自己。

在人群中出现了一个人,她坐在对面看台上。王奥旁边同学手拿一只低倍数望远镜四处张望,王奥抢过来朝对面看台上瞄来瞄去,果真在镜头里看到他一直要找的人——香由木子。她今天打扮得像个新疆姑娘,头上围着粉色薄纱,穿着黑色坎肩和花裙子,额头上粉蓝色宝石熠熠发光。

王奥以最快速度冲下看台,往对面看台跑。他在人群中穿梭,喧哗声、助威声、尖锐刺耳的哨音不绝对耳。女孩的位置也在不断移动中,她好像急于摆脱什么,又好像要找位子坐下。总之,她那一身惹眼的装束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在王奥以为快要找到她的时候,她又“倏”地一下不见了。

6、

“王奥,你在找人呀?”

“师母?您怎么也在这儿?”

漂亮的女演员李冰茹,突然出现在空旷的体育馆前厅,让王奥颇感意外。在王奥的印象中,这个正当红的女明星日忙夜忙的,整天忙拍戏,哪有闲心来到体育馆,看一帮学员组织的篮球比赛?

“王奥,我正找你呢,想跟你谈谈我们家小雪的事。”

“小雪?她出什么事了?”

“别紧张,没出什么事。我知道你跟她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所以我想在你这儿了解点儿情况。”

王奥挠着头皮说:“无话不谈算不上,就一块儿出去滑过几次冰。”漂亮的女演员说:“那也算好朋友,也算也算。请随我来。”

李冰茹一袭黑衣袅袅婷婷走在前面,王奥紧随其后。下午3时左右,院子里人不多,阳光寂静地落在新发芽的树木上,在通往后山的路径上投下一片交错的影子,虽说是下午时分,王奥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幻觉,感觉自己好像行走在午夜。

前面就是人人迹罕至的后山了。王奥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个午夜,那个未来少女利用迅闪技术,也将他引到这里说话。难道这里是进入未来的某个入口?木子的出现与消失与前面这个女人有关?

他们在后山的一片假山旁站住。女演员说:“就在这儿吧,这儿人少,方便说话。”

“您要说什么,请说吧。”王奥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慌得不行。他担心眼前这红嘴唇说出一个惊天秘密,让他原有的世界在瞬间毁灭。然而对方说出的,却是一个母亲所能说出的、最平常的家常话。

“有一件事,我特别想跟你聊一下,从你那儿了解点情况。王奥,你也知道,我们家小雪今年也不小了,她已经17岁了,她正读高三,马上就要参加高考,按说这种时候,一点儿都松懈不得……噢,对不起,我不是说你老带她去滑冰,耽误了她的复习时间,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问题是,她最近有点不对劲儿,经常莫名其妙的消失,既不在学校,也不在家里,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对她的情况很担心……”

“他们担心什么,担心她成绩下降?”

“也不完全跟分数有关。我是担心她谈恋爱了。除了家和学校,她还有第三个地方落脚,要不是恋爱了,她能上哪儿?”

王奥莫名的醋意突然升腾上来,他的脸有些红,热腾腾烧得慌。难道小雪真有一个躲藏在暗中的男友,时不时拉拉她的小手、亲亲她的粉腮?这是一个让男人妒嫉的问题。

“你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可别瞒着我。”

王奥说:“没有,师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天空中突然布满了乌云,隐隐的雷声由远至近,大雨将至。李冰茹说:“好吧,那你赶紧回去吧,要下雨了。”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中竟变出一件雨衣,王奥认出,那是香由木子的透明雨衣,正要上前问她雨衣的事,天色一下子黑下来,飞沙走石,狂风大作,眨眼工夫,女子就不见了。

7、

两周以后,王奥从导师那儿得知欧阳吹雪失踪的消息。说是她利用“五一”长假去云南旅行,不慎跟团队走散,就再也没有返回北京。欧阳吹雪的母亲坚持认为,她藏在恋人家里。她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与心爱的小伙子厮守相爱,不想让家里人找到她。

王奥却不这么想。王奥知道小雪去了哪里。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她返回她的那个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