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宋熙丰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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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赵顼五路兴兵,进攻西夏(2)

王珪说道:“西夏之事,朝野众口嘈嘈,皇上久有西顾之志,进宫商议此事也未可知。”

张璪叹了一口气,说道:“总是钟谔多事!——好热!”

天确实是很热,没有一丝风,行走在宫城之中,那滋味可也不好受。三人走到崇政殿时,内衣已被汗洇濕。抬头看殿里,枢密院的孙固和吕公著已经到了。

赵顼待三人行了常礼,说了声“免礼”,便直切议题。他说道:“西夏梁太后囚秉常,此事想必众卿已知。秉常乃朕所封,梁太后囚秉常,乃无朕也。朕将起兵讨伐,卿等以为如何?”说毕双目炯炯,在两府大臣的脸上巡视。

兴兵开战,祇事体大,两府大臣都没有立即回答,崇政殿里的气氛也因大臣的沉默而愈加凝重。赵顼的目光直盯着王珪,蔡确和张璪也看着王珪,要等王珪这位首相先说。王珪看了枢密使孙固一眼,这才向赵顼躬身说道:“西夏本为叛臣立国,梁太后所为,心中已无君父,陛下兴兵征讨,不谓无由。臣闻此时西夏国中甚乱,一举敉平,此亦千载之一时也。”

听到王珪赞同兴兵进讨,赵顼的脸上现出了微笑。他的目光从蔡确和张璪的脸上扫过,蔡确和张璪也躬身说道:“丞相之言甚善,此乃千载之一时也。”

赵顼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孙固,问道:“孙卿以为如何?”

王珪的话赵顼听了固然高兴,孙固却是大出意外。他觉得作为首相如此说话太过草率。他本想出言反驳,因见赵顼问自己,遂说道:“举兵易,解祸难,臣以为不可兴兵。”

赵顼说道:“朕非好兵之君,势有所必,不可不举也。朕以五路并进,敉平只在朝夕矣!”

孙固见赵顼决心已下,又有宰相推波助澜,知道自己已说服不了,只得说道:“必不得已,请声其罪薄伐之,分裂其地,使其酋长自守。”

赵顼笑道:“此郦生之说也。”

孙固反问道:“陛下欲以谁当此任?”

赵顼说道:“朕意属于李宪。”

孙固说道:“伐国大事,而使宦官为之,士大夫谁肯为用?”

孙固的话不中听,赵顼的脸上顿现不悦之色。孙固躬身奏道:“臣之言既不能为陛下所用,请解职。”

赵顼说道:“孙枢使如何出此言?朕终不许卿走!”

孙固说道:“请问陛下,既言进兵,谁为大帅?”

赵顼说道:“暂无其人。”

孙固说道:“既欲举重兵五路并进,而无大帅,就使成功,兵必为乱。臣请陛下必举大帅,使各路将有所统属。”

此时吕公著也说道:“既无大帅,不若不举兵。”

孙固说道:“公著之言是也。”

赵顼说道:“岂能因不置帅而不举兵?卿等且退,朕自有道理。”

若从军事上讲,五路进兵无大帅统一节制,岂不乱套?孙固和吕公著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而这道理赵顼并非不知。赵顼所想的是,若立大帅,兵权归于一人,再来一个“陈桥兵变”如之何?这是一。为什么非要举大帅?朕不是大帅吗?这是二。其实赵顼心里在跃跃欲试,当一位大帅。但这些话,作为皇帝,也说不出口。金殿议论举兵之事,中书赞成,枢密院反对,这也是奇事。设若中书和枢密院同声反对,赵顼是否还会兴兵讨伐西夏,这就难说。既然宰相支持,中书省支持,赵顼便不顾枢密院孙固和吕公著反对,执意兴兵了。皇帝如此,底下的将官们更是急不可耐。泾原路经略司上表询问:“应付军行战守等事,乞权许便宜指挥”。这话的意思是将在外而君命有所不受。赵顼的回答是:“本路措置事稍大奏候朝旨,如小事碍常法,许一面施行。鄜延、环庆、河东路经略司、熙河路都大经制司、措置麟府路兵马司依此。”也说是说,各路攻略大事,都得听他赵顼的。

这之后赵顼可就忙起来了,他果然以皇帝的身份做着都招讨的事,崇政殿便成了他的行辕。他宵衣旰日又精神亢奋,他设计着战争又想像着胜利。传达诏令的中使和奏报军情的专使络绎于途,不到半月,五路兵马组建完成。这五路兵马是:第一路,李宪领熙、秦七军和董毡军三万自新市城经兰州奔兴州和灵州;第二路,王中正领兵六万出麟府渡无定河奔灵州;第三路,钟谔将鄜延路及畿内兵九万三千出绥德城经米脂奔灵州,并归王中正节制;第四路,环庆路经略使高遵裕将步骑八万七千自清远军攻灵州;第五路泾原路总管刘昌祚将卒五万出庆州渡胡芦河取灵州,刘昌祚归高遵裕节制。赵顼诏令五路大军相会于灵州,则西夏无复存在。

方略既定,举兵之前总还得做些什么。赵顼先是赐鄜延、泾原、环庆、熙河、麟府各路金银带、绵袄、银器、鞍辔、象笏,又诏谕夏国嵬名诸部首领,能拔身自归相率共诛国仇,当崇其爵赏,敢有违拒者诛九族。

待到五路大军旌旗历历战鼓咚咚杀向西夏时,已经是元丰四年的秋天了。此时,在西夏梁太后的燕宁殿里,正被愁云笼罩。

梁太后囚秉常,从大处说,实在是不得以而为之,她是怕秉常不知轻重,听信李清的话把西夏的河南地区双手送给宋国。她必杀李清,却不会杀秉常。秉常是她的亲儿子,谅祚也就这一个儿子,杀了连做国主的人都没有了。始料不及的是大宋国会因此而发兵征讨。她知道,西夏的满朝文武都知道,宋国赵顼早就想平了西夏,如今恰好有了由头。寻常的边界冲突何年没有?却也是互有胜负,吃不了大亏。现在赵顼五路并进,分明是倾国来战,梁太后如何能不忧虑?西夏的满朝文武如何能不忧虑?适才在光政殿议政,大臣们群情汹汹,倒还有敌忾之心,年轻的将军们揎臂捋袖争着领兵迎敌,即便文臣,也未有人言降。大臣们能同仇敌忾,这对梁太后是一个安慰,但未能定出应战方略。退朝之后,梁太后回到燕宁殿,真是坐立不安。她在考虑对策,更是在等一个人。她问坐在身旁的罔萌讹:“灵空大师如何还没有回来?”

灵空大师是积香寺的住持,也是西夏的国师,离京已经一月,说是云游天下――自然是在西夏的国境内,行前曾对梁太后说,行期一月,到时自会回来。屈指算来,早过了一月,梁太后能不心急如焚?罔萌讹是梁太后的亲弟弟,已经封王,人称梁大王,他也是主战,不过稍稍持重一点,说是要从长计议。人家已经打上门来了,如何还能“从长”?其实他也是面对强敌,心里没有底。退朝之后,他没有回家,到他姐姐梁太后的寝宫燕宁殿来,一来陪姐姐说说话,二来也是等灵空大师回来一齐商量抗宋对策。梁太后问他“灵空大师如何还没有回来”,他如何回答得出?只好泛泛的安慰道:“快了,国师不同常人,该回时一定回来。”

罔萌讹的话说得不错,该回时一定回来。不过不是“快了”,而是到了。殿外一声“国师到”,接着一声“贫僧灵空见驾”,梁太后连忙说道:“请国师殿内叙话。”说毕站起身来迎到殿门口,罔萌讹也跟在梁太后身后,躬身相迎。

灵空单掌在胸前一立,向梁太后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恭请太后懿安。”

梁太后说道:“大师免礼,请坐。”

灵空大师又对罔萌讹说道:“大王威仪如昔,贫僧有礼了。”

罔萌讹拱手说道:“大师再不回来,太后可要急坏了。”

三人安座毕,梁太后问道:“宋国五路进兵,想必大师已知。朝中大臣虽一心抗战,但以寡敌众,以弱抗强,苦无取胜之道。请大师指陈应敌方略。”

灵空说道:“贫僧风闻宋国有入侵之意,去边界打了个转。宋国五路进兵,此时当已越界了。”接着便把五路的主帅、领兵数量、入侵的路线对梁太后和罔萌讹说了。梁太后听说五路兵加起来竟有近四十万人,不免更增忧虑,忙问灵空:“不知大师有何妙策?”

灵空说道:“先避其锋锐,不与接战。精锐部队集于兴、灵两州附近,另出精骑扰其后方,焚毁其粮秣。再行坚壁之策,国中财货不以资敌,如此,彼大兵无食,不战而困也。”

罔萌讹说道:“大师说的虽是,以本王看来,宋国虽出兵四十万,我国也点集得三十万。若分五路迎敌自无胜理,但集兵于一路,便成以众凌寡,定能取胜。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灵空说道:“梁大王之言固也有理,却是在宋军深入我国腹地之后。先让宋军与我国的山川、河流、戈壁、滩涂相斗,然后再行梁大王之策不迟。”

梁太后说道:“大师之言甚是。弟弟你按大师之意速办,不得有误。命众将节制所部,向兴、灵两州靠拢,不得轻言迎战。沿边州、县即刻内撤,粮食、牛、羊或带或杀或藏,不得留给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