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盗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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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突围篇)泰山之主

月黑风高,泥泞的滩涂上生长的草木丛里奔出三人一马的影子来,影子走走停停,巧妙的通过了齐鲁大军包围圈的间隙,一直走到一个狭细的坳口前。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就在里面。”小风不顾手上脸上被荆棘划出的一道道血痕,指着坳口里面跟我说道。

“露水雨水混在一起,路也忒难走。不过,莫不是这样,官军守卫松懈了许多。只怕进来也没这么容易。”燕飞儿一边扑打着身上的草叶泥水,一边讲着。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充满湿气的空气瞬间浸透了我的心肺,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混在其中,吹过坳口的风啸叫着,喑哑的二胡声和更加喑哑的歌声混在风里:

风雨淅淅,草木凄凄;百鸟唧唧,无枝可依。

山风飙卷,摧我窠臼;云雨翻覆,毁我巢穴。

悲兮伤兮,修我矛戈;怨兮怒兮,披我征衣。

长矛错落,征于大野;短兵相接,战于岱岳。

兽失其首,豕奔狼突;人失其主,无以聚心。

矛戈俱折,我心惴惴;征衣尽毁,我心惶惶。

退居一隅,尚不得安;草木为兵,征战连连。

桑麻已废,衣不蔽体;田园俱毁,摘韭采薇。

战伤者多,饿殍遍野;呜呼哀哉,何时断绝!

歌声和二胡声渐渐止住了,不知不觉中,三人一马已经走入谷中。

“乡亲们,柳下跖回来了,我泰山有希望了,乡亲们,快来啊,柳下跖回来了。”小风兴奋的大声喊着,摇晃着每一个路过人的胳膊。

一双双眼睛投射过来,承载着那些眼睛的,是一张张菜色的脸、血色的脸、泥土色的脸……那些脸已经在泥浆露水中浸泡太久,太久,失去了表情,失去了光彩,只有从那些目光里,才看得到那久经绝望后燃起的希望之光。

“万哥哥!”伴着一声嘶喊,一个女声回响在山谷里。林灵流着泪,从人群里奔出来,径直扑到小风怀里,抱的紧紧的,生怕丢掉什么似的。微微隆起的肚子和憔悴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

燕飞儿扭过头去,悄悄拭着眼睛。

“兽失其首,豕奔狼突;人失其主,无以聚心。

”我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两句歌子,一股巨大的愧疚涌上心头。

“乡亲们,”我颓然跪倒在地上,头低低垂着:“柳下跖为一己之私,而致使我泰山遭此大劫,柳下跖心中有愧,无颜见乡亲父老。”

“小跖”“跖哥哥”乡亲们一片呼声,却只喊出个称呼,再不知如何搭话了。

“嗒,嗒嗒…”一根竹杖柱着地,一点点向前摸索着。

“啪”竹杖打在我的身上,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小跖啊!你回来了?乡亲们念你盼你,不是要你来低头认错,不是要你来跪地请罪,是叫你带大家突出重围啊!”

“是啊!小石头,”燕飞儿也附和道:“你是大家的主心骨,不拿出个谋划来,跪着有甚用?”

我站起身来,握住那双苍老的手,看着那皱纹横生的脸和那空洞的眼,道:“李婶,小跖知道了,你放心吧!”

我面对着大家,讲道:“乡亲们请放心,有我柳下跖在,大家戮力同心,一定能渡过难关。王伯,这里近况如何。”

王伯身子还算硬朗,从人群中走出来,说:“官军已围困月余,不见进攻,分明要将我们困死。连日征战,我们只剩下七千人,老幼居多,壮年可从军者约有三千多。更要紧的是,我们粮草消耗殆尽,现在靠山菜野果支撑,撑不得几日了。”

“恩,”我思忖片刻,命令道:“小风,你立即编制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少年,组成赤风营,护卫中军,专职保护老弱妇孺。”

“是了,我立刻去办。”小风双手一抱,慨然领命。

“王伯,”我举手一恭,道:“您组织四十六至七十岁身体健康者,组成老卒营,负责制造武器甲胄,器械等物,保障军需。”

“没想到老夫以不惑之年,也能为泰山助力,此生足矣,足矣。”王伯恭手回应,便要离开办事。

“等等,”我紧走几步,追上王伯,紧握他的手,看着王伯矍铄的双眼道:“王伯,您以不惑之年,还要操持这等事,小跖心中有愧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而今正是存亡之战,老头子正愁没个用度呢!”王伯一身硬气,说罢,纠纠去了。

我看了一眼林灵,正犹豫间,林灵倒先说话了,单薄的声音充满坚定:“男儿征战疆场,我们女人也不能闲着。如王伯所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愿意带妇女们为将士炊粮治伤,出上一份力。”

我看了一眼她微鼓的小腹,摇了摇头,回应她道:“你有身孕在身,不宜操劳过度,我泰山此劫虽大,但还没有为难到让孕妇出马的份儿上。”

说罢,我求助似的看向燕飞儿。

燕飞儿见我向她看来,连连摆手道:“别看我,我要跟你并肩作战,杀贼突围。炊饭,我可不精此道,你要是这么安排,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嫂子,”我还没有说话,小风却先插话了,道:“大军打仗,营中也得有个人看护,将士才能心无所虑。我泰山人马多老弱妇女,我怕只我赤风营力有不逮,嫂子本领高强,左右只要保得老弱无事,跖兄行动也少个羁绊;再者说,嫂子虽不精于炊饭,但闯荡江湖,该精于治伤看护,这么一来,伤兵也有人照料。嫂子,这可比战场杀敌更能给跖兄鼓励啊!”

“小风,你叫她什么?小跖,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儿了?来,让李婶摸摸。”李婶听到小风称呼燕飞儿“嫂子”,便插过话来,循着声音摸向燕飞儿的脸,燕飞儿倒也不以为忤,顺顺遂遂的,一口一个大娘叫的亲切。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似乎是夸赞燕飞儿的脸。李婶握住燕飞儿的手,对她说:“打仗这事儿,让他们男人去,你就跟着老婆子,别跟他们瞎掺和。小跖心野了去了,你想栓住他,得学老婆子的酱猪肝,他就好这口。唉!可惜了,断炊后,别说猪肝,干饼都没了。”

“大娘,没事儿,他逃不出我的手心儿,来,我扶您,慢点儿走。”燕飞儿做了李婶的竹杖和眼睛,搀扶着李婶向山洞走去。

“燕女侠,帮我照顾好李婶。”我悄悄在她耳边叮嘱道。

“哼,小石头,你家人都认了,偏偏你不认,还叫什么女侠,干嘛不叫飞儿。”燕飞儿一副委屈模样,馋着李婶走远了。

“跖兄,现下突围,最要紧的是粮草。否则,大军饥饿,战力必衰。”小风等到燕飞儿和李婶走远了,乡亲们也都渐渐散去,才对我讲。

“小风,从壮年中选出五百名精壮之人,今晚我要夺敌粮草,让他们看看谁是泰山的主人。”我望着泰山谷地中的一草一木,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在身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