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拨通了,但是接电话的声音却是一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吓得直接将手机摔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害怕什么,那个女人的声音一瞬间让我的世界像静止了一样,真的是那种全世界嗡的一下在你脑海中静止了,瞬间空白,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将电话摔出去是最最本能和直接的反应。我无力去想更多,那些曾经电视里才有的情节,在这一刻真正地降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根本还没有准备好去怎样扮演自己的角色。
除了傻傻坐在那里哭,我还能做什么?我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思考还有什么用呢?那一夜所有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状况都在一一发生着。
若兰竟然有些哽咽了,我眼前这个独立的女强人,此刻的声音明显低沉而沙哑。我看到她将手中的烟头轻轻按进烟灰缸,然后拿起茶杯,深深喝了一口茶。也许是想保持镇定。我禁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她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看我。她问我:“你是不是觉得像在听故事似的?觉得挺戏剧的?”我知道她真的希望她在说的只是一场故事情节,演完戏之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演员只是在演一场戏而已,散场后他们之中并没有任何人被抛弃或者被背叛。可是她的生活却是真实地在往前推进。
我在这间空屋子里一个人守了三天,那时候租我们房子的那个小伙子正好回老家了,我就一个人恍恍惚惚的,努力维持表面平静的生活,努力让自己像是在进行某种记忆的洗涤似的将他排除脑海。但是,不可能。一想到自己被以这种方式背叛,甚至都不明结果,我都快要疯了。但是我没有做任何寻找他的努力,说实话,我根本都在逃避。我知道他总会出现,交待和处理一些他必须做的事情,但是我又在恐惧着他的出现。恐惧的感觉就像是你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但是你不想接到那张必定的死亡通知书。
宁天还是出现了,身边多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打扮很妖艳,穿着名贵的皮草,看上去年龄应该比他还大。那天我下班后拎着刚买的菜回家,在家门前看到一辆名贵的白色跑车。没有多看,直接往前走,我还没有那个心思去关心这个世界的其它事物,那段时间,我的世界完全是自闭而空洞的。但是,在我刚准备上楼的时候,分明听到跑车里传来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兰……”我呆住了,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已经走到我的身后,我不得不回头面对他。多日不见,他的改变很多,一身名贵的休闲正装,完全贵族的派头。我看着眼前熟悉又完全陌生的这个男人,忽然笑了笑。我在那一瞬间对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不想知道他消失的原因,更不想听他任何多余的解释。我甚至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与我何干,我只想回家做饭给自己吃。
“兰,我们分手吧,原谅我这样离开你。但是我们已经不合适了……”
我还需要留在原地听更多让我呕吐的话吗?我冷冷地看了一眼车里的女人,又看了看他,我说:“宁天,你有种!再见!”
说完,我转身就上楼了。两层楼梯,当我终于到家关上房门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几乎要出来了。哭,声嘶力竭地坐在地上就大哭,我不是哭这个男人,我哭的是我自己,哭自己怎么会爱过这样的男人,这样悲惨得像狗一样的男人。我记得宁天手里拿着一叠钱要塞给我,但是我完全没有意识了,我将那些钱打落在地后就匆忙逃走了。事实上,那一刻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应该说,我根本没有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接受宁天的事实,而实际上,这事实也并不需要多大的倾听。
那个女人是宁天在上海工作时认识的一个有钱的客户。似乎他们在我没有来上海之前已经相处得很暧昧了。宁天在这一年里事业发展很迅速,几乎是三个月就会升一次职,而凭他的实力和能力,这些现在想起来都是天方夜谭。愚蠢的是我竟然到最后才明白。
我在那之后辞了工作,只想要快速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可怕的回忆。可是在临走之前,我忽然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想我要见一面宁天,我只想亲口问他,怎么可以那么忍心欺骗我,为什么要欺骗我。对于我来说,这是比失去爱情更重要的,就是,我失去了信任。我的世界其实很单纯,本来就是一个懒得去猜疑的女人,别说是对自己的爱人,即使是陌生人,在我没有足够可疑的证据之前,我都懒得有什么猜疑。尽管这个世界本身就不能以那么单纯的心态去面对,但是我还是拿自己的聪明去冒险了单纯的心。却没想到,让我醒得最透彻的一次伤,是来自自己最最爱过的人。当然,其实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对这个男人没有感情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陌生的男人,从他穿着名牌,开着跑车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注定与这个男人相隔一个世纪的遥远了。
我约了宁天见面是在一家简单的咖啡馆,我不想弄得很正式的感觉,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安静地说话。那天我表现得异常平静,距离他的出走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我其实很佩服自己出离感情的速度,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一个月里我像个神经病一样歇斯底里地哭泣。不重要,我也不想说这些,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天宁天的打扮依然离我遥远,我很庆幸他是单独来见我的。我简单而直接地问了我的问题:“为什么骗了我那么久?”
宁天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他低头摆弄着咖啡杯,沉沉地说:“兰,其实在你来上海之前我就后悔了,你那天高兴地跟我说你买到机票了,明天就要到了。那时我真想反悔,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这样直接地伤害你。对不起,若兰,是我的懦弱。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但是我更需要她……很多事情你都能看出破绽,但你就是没有怀疑我。你对我太宽容,太好了,若兰,我想你知道,你不能这样无条件地为一个人付出,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不能的。如果我能让你懂得保护自己,那就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我冷冷地大笑不止。我看着眼前这个极品卑劣的男人,一瞬间连跟他说一句寒暄话的欲望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觉得喉咙中有种恶心的感觉。很恶心很恶心。
那天回去之后,我就大吐不止,我没想到会这样,原来心理上的恶心会造成生理上强烈的反应的。我病了三天,三天里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我在上海能有什么依靠?这个悲凉孤单的城市,不知道还有多少让我恐惧不止的肮脏。我只想离开这里,以最快的速度。
回到北京之后,我没敢回家,暂时住在我一个最好的朋友那里,她叫福远,是我大学里的死党。在上海的遭遇,除了福远,我对任何人都只字未提。只有福远是了解我,体恤我的人。那段日子,她默默陪我撑过来,一直帮我振作精神,重新生活。其实,我需要的只是一点信心,不,我需要的是重建自己所有的信心。这场感情将我的世界观人生观都打落得零零碎碎。无数个夜里,我都是惊叫着从梦中醒来,福远就紧紧抱着我,陪我哭,陪我安静着。我很少倾诉,有整整一个礼拜,我失语了。害怕说话,害怕听到人的声音,我害怕极了。即使是回到北京这个让我温暖如家的城市,我内心还是无法镇定。
在北京过了一个月左右的过渡期,看了心理医生,吃了药,总之那一个月都是在混乱和无限的坚强中度过的。除了更坚强,我别无选择。有一天,福远跟我说:“若兰,你该重新出发了,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能用那个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我忽然就像一场梦醒过来一样,真的是彻底清醒过来的感觉。
这之后我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在稳定了工作之后,我搬出了福远的屋子,一个人租了间小屋。很感激这个朋友,一直到现在她都是我心灵上最重要的支柱,只是在那时我知道,我不会,也不可能再依赖谁了。这之后我的人生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很清澈,就是一条单行道,笔直地往前,而这条路上,只有我自己在走而已。
其实对我来说,比起宁天背叛我的那段经历,我更不愿意去回忆的是我从上海回到北京,心理疗伤的那段过程。你知道,一个人给你的伤害再大,时间都会慢慢抚平那些爱恨情仇的东西,毕竟人是抗不过时间的。那些东西就像被风吹散的花瓣一样,你可以看着它们在你的生命里渐渐消散。甚至有一天,你已经不记得那个男人的脸了,你已经可以原谅他对你犯下的愚蠢的错误了。但最奇怪的是,你始终无法去直面那段情感受伤后过渡期的经历。那就像是你亲眼在看着自己的心被撕裂,被刨出来,血淋淋地在你面前的样子。很残忍。人果然是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给自己的残忍的。
但是那种日子,熬过来了就是碧海蓝天,在当中的时候,那些苦痛也不是语言能够说清楚的。
若兰的语气明显带了些激动,这在这个淡定如水的女人身上是不易察觉的。我似乎看到了这背后她所承受的巨大隐忍,那种坚强让人心疼不已。
若兰起身,换了壶茶水。我在这动作中看出她是在刻意避开我看她的眼神,在她的眼里,我敢肯定,一定有闪光的晶莹。我不愿意揭穿这层坚强下的脆弱,也没有必要。但是我敢肯定,此刻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拥抱她,会狠狠地爱她,好好的,给她全世界最好的爱和呵护。
在她起身泡茶的时候,我再次仔细打量了若兰的家。我发现,这个家尽管看上去很漂亮,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件算得上奢华的东西。我能想象,这种家居的女主人,应该是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每一件物品都整齐有序,在阳光充足的屋子里,这是一个让人有积极感觉的家。若兰的身份不应该过得这样简朴。在她的这种职位上的女人,完全有能力拥有豪华和靓丽的一切。但是,若兰没有。那段感情之后,她会不会有过别的爱情遭遇?一个女人靠自己一个人在媒介公关这个行业里打拼,并不是件简单单纯的事情。敏感是我职业的使命。但是我并不想用自己职业的嗅觉去挖掘不相称的东西。所以,我打算,只做一个倾听者。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单身的问题时,我倒真的被你吓了一跳。老实说,还真有种被人揭破伤疤的感觉。若兰一边为我沏茶,一边微笑着说。神情似乎已经恢复了淡定的闲态。继续对我说着。
这些年来,要不是你的出现,跟我提起关于单身的话题。我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个单身的女人。这生活,过习惯了,一个人就真的像是可以分饰两人了。我不知道这种心态是不是有问题,但我真的从没想过,或者至少没有刻意想过去寻找爱情。如果说是上一段感情给我留下的伤,让我对爱情驻足犹豫了,我想这个理由我也可以接受。
其实有一年的时间里,我都在持续地进行心理治疗。最初是失眠,然后我发现我有些恐惧接触异性。但都没有那么严重啦!我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在工作中了,这样,只有每天忙得身心俱疲,倒上床就睡的感觉,才是最最幸福的。真的特别的充实。
渐渐的我也恢复了往日的状态,甚至比以前更开朗了。这改变挺神奇的。不过我觉得自己挺幸运。至少一直都没让自己闲着,工作是真的救了我的命呢!
在若兰的状态里,并不是我常见到的那种很强悍极端的工作狂形象。她似乎已经将工作融入了生活,所有的步调都与自己保持一致。有时候,再有紧迫感的工作,她都能从容自如。若兰是那种从不抱怨的员工,这点我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她一直都能专心投入地去做一件事情,做的时候她不会计较什么。不会去惨和过多的人际关系,不会去将感情用错地方。她总是以一种沉稳的步态去前进。“处变不惊”,若兰是我见过最完美演绎这个词的女人。
这两年里就没有什么人追过你吗?别跟我说没有,我可不相信!我略带调侃地好奇。
若兰轻抿嘴笑了,有啊!怎么没有。不过都被我很狡猾圆润地拒绝了。应该是我比较有运气吧!碰到的人都挺不错的。做不成爱人,大家就做朋友。这样我的朋友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给我介绍的也有,主动追求我的也有。老实说,对这些人的好意我都特别感动,只是,没有人能撼动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就这样挺好的。真的。
当然,我说28岁的女人,单身单得滋润无比,你肯定也觉得假。女人啊,年纪越大,压力就来了。父母催得紧,身边朋友都已经有孩子了,有时候和她们出去感觉还是挺失落的。但我真的觉得,感情的事情,我没那个力气再赴汤蹈火了。就顺其自然,安安稳稳是最好的了。如果有个人出现,合适的,在彼此都不会牵绊太多的情况下,再一起走下一段旅程。这样是最完美的。
若兰的内心并没有把感情的门完全封死,在说着这些的时候,你能从她眼里看到很充满的希望。我知道,只要心中有爱的女子,是不会轻易被爱情伤倒的。
我们的谈话结束得有些匆忙,若兰接了一个电话,跟我说一个从美国回来的老朋友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她们有好多年没见了。说着不好意思地跟我笑笑。我忽然发现,若兰笑起来的样子其实还是个小女孩。很甜,很美。
这之后,关于宁天的事情若兰没有多提,只是说,宁天有段时间不停骚扰她。但是她完全拒绝了。就像当初他离开她时那样,若兰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在宁天身上,若兰受伤的不止是感情,应该说,到今天为止,感情的那部分伤早已经结痂了,但是,那种让若兰不能原谅的,不是宁天的欺骗和背叛,而是若兰一辈子没有办法面对的自己的愚蠢。若兰的语气里对宁天这个男人,并没有多少恨意。用她的话说,她不会用这个男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但是这不代表她会原谅自己。
爱情的路总是各有各的滋味,走在路上,只有自己最懂得自己的冷暖。如今,若兰已经成为了一个冷暖自知的女子。应该感谢那个不成熟的男人,他的无知,成就了一个女人的成熟。只是,我有一种深深的感觉,我觉得若兰一定会遇到一个好男人,一个真正懂得珍惜她、爱护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