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爱情向左,婚姻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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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温柔是一种最难对付的暴力(2)

有时候甚至是故意的。比如有一次,我陪她去逛商场,她看中一件外套,试穿后也很合适很好看,我看了看标价,大概是五百多,就掏出钱包准备买下来,谁知道她却把衣服挂回去了,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太贵了,按我们的收入,哪买得起啊。过段时间等它降价了再说吧。”这种话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是为你考虑,可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能把你噎得说不出话来。但我还是想,五百多的衣服还是买得起,正打算劝她买下来,却看见她又拿出另一件外衣试穿起来了。我以为她改变主意了,就问她是不是喜欢这件。这回她轻轻叹了口气,连一句话也不说了。其实我们俩的收入不算低,就算是在经过了公司的裁员和降薪之后,几百块钱的衣服还是买得起的,她这么做其实完全就是为了给我看的。

“回想起当时你们的结婚经历,仿佛你妻子太向往婚后衣食无忧的生活了,以至于无法接受你降薪而带来的改变。尽管生活质量本身没有明显降低,但她的心理落差却非常大了。不过她的反应如此强烈,你肯定是非常受伤吧。”

其实我真宁愿她跟我吵架。两个人大吵一番,或许还好受一点。最难受的就是这种轻飘飘的,但是能狠狠地扎在你心上的这种话。那天我们回家以后,电视上又正在放我们都很爱看的综艺节目,以前我们总是一起坐在沙发上,边看边笑,吃点零食什么的。可是现在,她一进门就什么话也不说,跑到阳台上呆着,叫她几遍也不答应,有意离我远远的。我以为她只是暂时心里不舒服,就等了一会儿,再去阳台跟她说话,但她轻蔑地扫了我一眼,然后故意去看楼下停着的几辆高档车上,顿时我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有时候我挺想不通的,虽然我被降薪降职,但日子也过得还不错,为什么她就这么责怪我呢?我猜她心里肯定是觉得,当初不该那么快结婚,觉得自己很委屈,嫁错了人。肯定是这样,而不只是降职降薪的缘故。少了三分之一的钱,对我们的生活并没造成太大影响,这种悔不当初的情绪可能才是毁灭性的。

为了尽快结束家里这种冷漠的气氛,我也一直在努力,在公司很勤奋,同时也希望找到其他的出路,跳槽到更好的公司去。因为表现不错,不久后,公司把一个机会给了我,派我去外地洽谈一笔大生意,如果谈成了,我也会得到晋升,还有一笔很可观的奖励。一方面,我很兴奋,觉得自己要转运了。另一方面,又很不舍,因为这是婚后第一次和徐燕分别,而且一走就是半个月。

可是徐燕对此的反应却和我完全不同。晚饭后,她帮我收拾好行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知道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却迟迟不肯上床。我听见遥控器在不停地换台,知道她其实根本不想看电视,只是打发时间,想等我快点睡着以后再来睡。我就说,早点休息吧,晚睡对身体不好。结果她却冷冰冰地回答说,身体再好又怎么样,就是生个孩子也没钱养啊。你说这种冷嘲热讽我听着是什么感觉?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得比较早,临别时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要出发了,其实就是想听她说句“一路顺风”这么简单的话,可她却把被子一掀,蒙住自己的头,背对着我,很不耐烦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拜拜”。

我完全就像是一个丧家狗似的上了飞机。但是到了那边,在宾馆安顿下来,我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打电话给她报平安。但她的语气一点也没变,还是冷冰冰的,说长途漫游话费很贵的,没事就不必打电话了,有事就发信息,一毛钱一条,既经济又实惠。可是,我发给她的短信,她也总是回复一个“哦”、“就这样”、“好的”就算了,多打几个字都不愿意。那段时间,我在外地过得特别孤独。实际上有时躺在宾馆里想,我何止是现在很孤独,我已经孤独很长时间了。

因为生意谈得很顺利,晋升的前景和可观的奖励都摆在眼前,只等我回去了,所以我就给徐燕买了一个很贵的手提包,心想她收到了一定会很高兴。我还特意把到家的时间告诉了她。可是那天晚上,我还没走到家门口,便听见从家里传出的阵阵喧闹声。本来我还以为是别人家来了客人之类的,走到楼下向上看的时候才发现,不是别人家,就是我自己的家,顿时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从头凉到了脚。我推门进去以后,看见徐燕和几个好朋友正围着茶几坐着,有三个人还在玩扑克,屋子里烟雾缭绕,茶几上也乱七八糟的。去厨房,一堆没洗的碗筷放在水池里,而冰箱里却连一点剩菜也没给我留下。

徐燕的朋友看见我回来了,马上起身要走,但她却劝他们留下再多坐一会儿,还指着正在打牌的一个人说,你赢了那么多就想走,那可不行,来来来,我来跟你打,把他们输的都赢回来。我虽然很难受,但是也没表现出来,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似的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放下东西,洗澡去了。

可是等我洗完澡出来,又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听外面客厅的声音,似乎还没有散场的意思,就只好出来,跟徐燕说,这么晚了,你先去洗澡吧,我来帮你玩一会儿。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算不是很聪明的人也应该能明白。可是她连看也没看我一眼,一边盯着自己手上的牌,一边说,你出差回来很累了,先去睡觉吧。连徐燕的朋友们都觉得很尴尬了,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我只好转身走进卧室,把门关上,准备睡觉了。

可是客厅里的喧闹声一点都没有减少,徐燕甚至故意大声说话,我怎么可能睡得着?那时我几乎快气炸了,真想出去把桌子都掀了。可从始至终徐燕都没有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就是想发火,也找不到理由,莫名其妙生气的话也只能显得自己很没肚量。我只好忍着,一直到凌晨徐燕的朋友们也受不了了,这才散场回家。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好像直到现在,那晚的事带来的愤怒也没能从他心里消失。这时我忍不住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跟徐燕沟通一下呢?”这样的表现很明显是心里长期积聚不满的情绪而造成的。只是在这样问的同时,我似乎也能猜到答案。

“怎么没有,”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也要她想和我沟通才行啊。”

自从我们的问题出现以后,也就是公司那次裁员风波后不久,感觉出她的变化,我就想好好跟她聊聊,想让她放心,无论如何我会让这个家幸福,让她幸福的。可是我一说“徐燕我们好好聊一下吧”,她就说,这会儿我正忙着,改天吧。还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后来我又试了好几次,可每次她不是说有事正在忙,就是说心情不太好不想说话之类的,总之能找到充分的理由回避我。我也试过追着她解释,而她就满屋子走,忙这忙那,或者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回应我。

最后我也就放弃了,心想她总不能一直这么生我的气,总有好转的一天吧。等我的事业发展起来了,或许一切就好了。

实际上有一段时间,也的确有点恢复的征兆,比如周末的时候,她也会和我一起看综艺节目了,虽然话不太多,但有时也会笑了。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刚刚觉得有点希望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把我们的关系再次降回了冰点。

那是一个周末,公司的几个同事决定到外面聚餐,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徐燕也叫出来了。如果不这样做,也许我们的关系会比现在好一些,可我哪能预知未来呢。徐燕来了以后,我就把她介绍给大家认识。因为上次顺利完成那笔生意,所以同事们就夸了我几句,我明显感觉到徐燕的心情挺不错的,有时候还会开几句玩笑,还给我夹了一次菜,真让我受宠若惊。

可是吃着吃着,平时最爱搞恶作剧的小华故意小声嘀咕了一句,“前几天和杨哥一起泡温泉的不是这个美女啊”。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全被徐燕听见了,当时笑容马上僵在脸上,显得非常尴尬。其实看见徐燕的这种反应,我的第一感觉是有点高兴的,说明她平时对我冷冰冰的,可心里还是在乎我的。但很快,我就不那么高兴了。因为后来直到散场,徐燕始终都闷闷不乐,不像刚开始那样欢快了。

其实随便是谁都知道那是个玩笑,小华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挺夸张的。而且只要徐燕想一想,这段时间我每天按时回家,工作也很忙,哪有什么时间去泡温泉呢?所以说,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徐燕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让她马上由晴转阴。

她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散场的时候小华就忍不住说,“嫂子,那是我跟你开玩笑的,千万别往心里去。因为听说你和杨哥才认识几天就结婚了,这么好的因缘我们挺嫉妒的。”然后他就干了杯酒,向徐燕道歉。徐燕说没什么,可我看得出来她笑得很勉强。

就是从这次以后,她连冷嘲热讽也不给我了。回到家里,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一声不吭,甚至连反应都没有。但她还是照常做饭,做家务,可是那种沉默的冷冰冰的气氛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觉得我完全是和一个机器人生活在一起。可能机器人还说一两句“主人你好”呢,而她完全安静得像是石头。说真的,我就差跪在她面前求她说话了。如果她因为那个玩笑而不开心,她完全可以说出来嘛,其实我也无数次的跟他解释过,我也相信她肯定没有再纠结这个事情了,在我感觉,她就是像恋爱时的小女孩一样,想摆个脸色,让我哄她,可是这个脸色摆得没完没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怎么才能继续下去。或者说,继续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我想起最初认识徐燕的时候,我喜欢的就是她的温柔体贴,可现在这种温柔体贴却变成了一种暴力。对,就是暴力。一种软暴力。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她既没有骂过我,也没有批评过我,她生气的时候也不发火,就是躲在一边不说话。但从她那里发射出来的刀枪棍棒其实一点也不少,件件都直刺进我心里。虽然她没有责备过我没用,挣钱少什么的,但是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白地表现在她的举动上了。她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打击到我,但由于这种打击是无形的,我根本无力还手。这种软暴力太可怕了。我宁可她打我呢。

现在我的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好,可家里的气氛却越来越冷了。有时候我很迷惑,当初梦想中的那个温暖的家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让妻子过上富裕的生活,这个承诺不久就能实现,可是她的表现实在让我心寒。偶尔我也会后悔,要是当初多相处一段时间按再做出结婚的决定,也许就……但说到底,她也不是一个坏妻子,只是不愿意给我温暖。可假如将来我遭遇挫折,又要去什么地方寻求安慰呢?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这样的婚姻还能持续多久,也只好过一天算一天了。

他几乎是一口气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中间甚至连喝水的时候都很少,像是一个压抑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出口。在听他讲述的过程中,我也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那种沉重在空气里弥漫开来。有时我会忍不住将自己代入他的角色,如果我身处那样一个家庭,是否也能忍受同样的软暴力呢?是的,的确存在一种叫做软暴力的东西。可见在两个朝夕相处的人之间,沟通是多么重要。我们本来就是群体动物,和同事朋友都需要沟通,又何况是同一屋檐下的另一半?

也许通过讲述,卸掉了杨晋鹏心里的一些压力,然而告别时,我还是能在他脸上看到一些挥之不去的无奈。也许他又想到了自己将要回到的地方,将要呼吸那冷冰冰的空气。告别时,他和我握了握手,说感谢我听他说了这么多,然后就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那缓慢而沉重的脚步,我有种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唏嘘。或许只有祝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