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正九年的这年冬季的这一天,燕仓道幽州一带,一则消息如昨夜的雪铺大地般迅速传荡开来,不是点墨山十三骑夜上遮龙山,而是才被放出去不久的点墨山挑战留宗这一则消息。相比较而言,前一则消息因为官府的刻意封锁,只有匪群们了解一二,寻常百姓并不知晓,只不过后一则,便是风云满幽州了。
消息被放出去只不过一夜加半天的时间,就已经传播极广,自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留宗的影响力。就像武帝城东心术之于天下,留宗之于燕仓道同样是这个地位。
燕仓道居于西北,靠近边境,自然不是寻常人愿意来的地方,所以那个江湖的中心,离这里也就有些远。但留宗在燕仓道的江湖,绝对是第一名的存在。
三十多年前,有位出自剑族北李李家的老剑师李阁蒸经过燕仓道的时候说过,燕仓道独有一剑,是古冬春。
古冬春是一把锐剑,三十多年前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时便能被剑道前辈李家的李阁蒸如此评价,可想其潜力资质。而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古冬春这把锐剑也转变为了拙剑,锋芒尽敛之下却是藏秀于珠,实力更加恐怖。
有如此强者被挑战,深知留宗可怖实力的燕仓道众人,有何理由不为之震动并畅快谈论?
消息传递的过程中自然激起了极大的影响,只是无人知晓其大战究竟在何时开始,再加上留宗那般强横实力,有谁敢闯上去看热闹?所以在这等雷声滚滚的情况下,雨点倒是极小。
一处小道上,有一匹黑马驰骋而来,矫健四蹄在地面积雪上砸出一个个深坑,像一道黑色闪电般疾驰而去。马上坐了位白衣公子哥,乌发被一根寻常木簪扎起,突出一个圆柱,余发随风飘向后方,露出一张俊逸无比的显贵面容,丹凤眼,细薄唇,搭配在白皙的肌肤上,更显出一种女子相的英气来。
正是导演了昨夜遮龙山惊人一幕的梁千羽。
点墨山与留宗大战,是梁千羽与古冬春之战。
今早见了陈嘉艳并与之有过一番不同寻常的谈论后,梁千羽肩上的担子就多了一个点墨山。这倒没什么,在他的心里,点墨山早就是他必须要保护的一个地方了。从半年前进入那帮囚犯然后来到燕仓道,被点墨山的劫掠过去,半年的相处使梁千羽完全接纳了这帮外表匪气内心却重情重义的家伙们。
所以他现在才会去留宗,开始那场大战。
而对战的消息,也是他放出去的,实际上从昨晚遮龙山大战结束后,他就已经着手安排这件事了,密令点墨山的人将消息放出去,主要针对的对象便是燕仓道的匪寇,之后再由这些匪寇将已经被散播出去达到了既定目标的信息传递出去。
马声嘶鸣,前蹄掀起,梁千羽握缰勒住。
留宗,到了。
作为燕仓道第一宗派,留宗获得了靖王府的大力支持,正面是一面阔大石门,石门两侧各有一扇小门,材料都是采自南边的鹤鸣石,极为坚固静美。在中央的阔大石门两边,挂有一副对联:剑走龙蛇崩山越海,气吞天地惊涛力骇。
梁千羽看了眼这锋芒毕露丝毫不加掩饰的对联,轻笑一声。武林宗派门口的对联,往往就代表了这个宗派的脸面以及作风。留宗以这般气势雄厚之语作为门联,亦是反映了留宗的张狂,但却绝不是自大。
梁千羽轻轻撇了撇脑袋,不再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今日来到这留宗,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挑战古冬春并战胜古冬春。如果不是因为留宗的势力过于强大,如果不是因为官府的暗中积压,梁千羽绝对乐意这场战斗被所有人都看到。
他的目的就是借助这一战,让坐拥燕仓道匪群第二位的点墨山能有一个空前绝后的气势增长。而也正是借助这一战,与曹秉正暗中的无数手段对抗,以夺取燕仓道匪群的民心。
后一个理由,是最重要的理由。
梁千羽拍了拍左腰剑的青波剑,在遮龙山借剑之后,梁千羽并没有还剑的意思。一个人若是借了另一个人的东西,要还就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自己达到了目的,一种是对方所需。那个借剑的老头没有索要,而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一战的梁千羽自然也就不会还。
待今日一战之后,无论他是输是赢,这把剑都会重归那老头之手。
嗤的一声,剑泛青光的青波剑从剑鞘中掠出。
既然要张扬,那就不惜一切。
梁千羽右手握剑,体内真气顿时滋长起来,转瞬间弥漫到那只手臂上。梁千羽屏息凝神,气灌剑身,青波剑迅速泛起一层剑罡,剑势弥漫而出。
梁千羽毫不犹豫的挥剑,再落剑。
轰的一声,留宗经由靖王府出资购买的鹤鸣石大门被一剑劈开,巨石从剑口处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的轰鸣。
瞬间,从那门后一应走出来了一队人,每人皆是手掌一把三尺三寸剑,身穿灰色长袍,发束白带,英姿勃发,真就跟个乡村百姓中口口相言的神仙似的。
显得匆促步伐却极为稳健走出来的人共有十六人,亦有十六把剑。为首一位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见到宗门被毁,心中荣誉感最为强烈的他勃然大怒:“你可知这里是何地?”
只身面对一十六把剑,相对于昨夜为了救出陈嘉艳的沉重心情,梁千羽此时面对这些武林宗派,竟是豪放松性了下来。他突然想起了那历时五年的江湖行,曾经在某些地方,他也是如此只身面对过一个宗派,后来也与江湖中那些被他称作“湖友”的同僚们共同挑衅挑战挑落过一些宗派。
他想起了一些人,想起了一些事,想着以后即便是跳出江湖进入沙场,也总归是有机会相见的,只是不知那个时候,兄弟几个又是以何种身份相对呢?
荣誉感极强的男子见对方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心中更气,但又想起宗主交代下来的事情,只得压抑怒气的大喝道:“留宗张世涛,率领十五位同门,奉宗主之命在此以冲灵剑阵迎客点墨山梁千羽!”
梁千羽单手置后,提剑隔着一堆乱石面向留宗十六人十六把剑,气势疯长,淡然笑道:“好啊,那就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