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姑妈说话算数的,四年的学费包在姑妈身上了。”电话的那头不为我很熟悉的姑妈的声音说。
“姑姑,子鸣怎么样?”我问。
“他啊,”姑妈很不高兴的说:“就那没出息的样,大概能上个二本吧。”
“哦。”我把电话交给父亲,心里升起几分失落。初中毕业后他从乡下回城,那时我们就约定一起考N大,三年之后,他却失约了。最初我们还时常通信,到后来他说学习太忙没时间。这小子,等我去了N城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心里想着这些,当然更多的还沉浸在喜悦里。
“我考上大学啦!”睡梦中,听见自己这样喊到。
在依然酷暑难挡的九月初来到N城,有父亲陪着。尘土弥漫的车站外远远的有人朝我们招手。刺眼的阳光刺眼的子鸣身上的衣装,在我看来几乎可以用花枝招展形容了。姑妈只比父亲小了几岁,看起来却要年轻更多,俨然可以管父亲叫叔叔的样子了。
“姑姑好!”跟姑妈打过招呼后我一巴掌拍在子鸣头上,“你小子,怎么还是比我高这么一点啊!”
“嗨、嗨!”他不满的冲我嚷:“不要把我头发弄乱了嘛!” 看着他油亮呆竖的头发,满有精神的样子。“现在流行这个吗?”我问。
“显然!”不过他立刻换了话题,“你行啊,真的考上了N大。”
“我说话算数的啊。哎,你怎么样啊到底?“
“好了你们两个回去再说吧,这个天要热死人了。车子就在那边。”说着姑妈又对父亲道:“不是告诉你不要带任何东西只要人过来就行的吗?”
“没有,就带了点超子的衣服,还有一点点家里的土产品。”父亲说。
“哎哟!”姑妈道:“你是怕来到这没有他衣服穿啊!真是。”
车开出车站后不久上了一座立交桥。路上车水马龙看的我目不暇接。不远处居然有一大片湖水,想来应该是传说中的玄武湖了。
“这城市真不错啊比起我们那县城,哦,没有可比性!”我赞叹着说,“真是乡巴佬进城了。”
“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人了。别说你还想再回去帮你爸种地啊!”姑妈回头又冲父亲说:“大哥等你老了就让超子接你来我们这住吧。省得你说我拣了便宜,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就这样送到我身边了。”说着汽车进了一条隧道。
父亲说:“算了,这里我可住不惯。你本来就是拣了便宜嘛!不过我没意见!哈哈。”父亲说着自顾自的笑起来。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开心。
穿过一片闹市,车子最后停在一课高大梧桐的树阴下。姑妈家的客厅足足一百个平方,只那深红色的厚厚地毯就让人觉得奢华耀眼。也让我发现可以耀眼的东西不仅仅只有光亮。最让人喜欢的是后院与客厅一样大小的那个花园。绽放满园的是我一个都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虽然娇艳却不显眼。惟独生在角落里的那株枝繁叶茂的芭蕉,落落大方的展示着自己全身墨绿的身体,比那些花朵更加妩媚动人。心底涌起一个念头,特想听听雨打芭蕉叶的声音。
稍作安顿之后父亲问,怎么没见到他姑父呢?
姑妈解释说恰好去出差了,要好些天才能回来。子鸣在这个时候说要出去玩,否则要耽误了跟朋友的约会。姑妈拉下脸来:“舅舅和子超才到你就要跑,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的?”父亲说让他去吧。姑妈答的斩钉截铁:“不行!”
“那这样,”子鸣两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帮子超去买几件衣服,给点钱行不?他现在这身怎么上街哦,看着就别扭。”
“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啊?就算买衣服也是我带你们去,你会买什么衣服?看你自己买的那些,哪件不是花里胡哨的!”
子鸣已经捂起耳朵做痛苦状,嚷到:“行了行了!您就跟舅舅好好说话吧,我带超去参观我的房间。”
“就你那狗窝,还好意思要别人参观。”子鸣早已把姑妈的话甩在背后,蹬蹬地上了楼去。姑妈摇头叹息。
记得以前每次姑妈回去看子鸣,他总是很激动地扑在妈妈怀里。从懂事以后我可从来没跟自己的母亲这般拥抱过。但是也从不曾跟母亲顶撞过像现在的子鸣对姑妈那样。母亲一向是寡与言语的。临来N城的那个晚上母亲也只是说“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读书”等寥寥的几句。现在的子鸣,不知道我跟他到底是谁变了,已然陌生了许多。尽管他依然很热情的招呼我去参观他那乱的不成样子的窝。
他的房间比我上中学时住的十几个人一间的宿舍还要凌乱不堪,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脏,或者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灰尘污垢。地面上丢满乱七八糟的书籍杂志。枕头埋在揉成一团的床单里只露出眼睛窥探着外面的世界,枕头角所指的方向上有一条前腿趴在床上而后退蹬着地面的足有半人高的玩具狗。果然是狗窝啊,我打心里想笑。那狗身上倒数的一撮撮的黄毛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他曾经饱受摧残蹂躏,也在说明它绝对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这时的主人正把头钻进衣柜里找东西。书桌上有台崭新的电脑。上面放着一个照片的像框,里面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明星光彩照人。四周墙壁上图片几乎全是古惑仔系列的。只有床头正对着的那一面贴着一张最大的半裸美女图片。两颗水灵的大眼睛直直的摄人心魄。而其摆出的诱惑姿态更能够撩拨人浮想联翩。我忍不住咽下一大口口水,下身似乎有了稍微的反应。连忙转移了目光,复又落回电脑上面的框架里。那女子纯真甘甜的微笑对我来说已然是在嘲讽了。虽然客观上那应该是最最干净清爽天真无邪的笑容。
“真见鬼。”我低声说。
“什么?”子鸣还在找着东西,问话的时候并不回头。
“这么大一张美女的照片贴在那里,晚上能睡的安稳么?”
他丢了两件衣服在床上,直起腰来看了看那张照片后问我:“这个,有什么问题?”
给他这么一问,我忽然觉得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只要自己内心干净,邪恶就不存在。看来只是我自己有问题而已。
“行了你赶快换衣服吧。你身上的可以扔掉了。”他催促我说。
“扔了?”我诧异。
“你想当古董收藏的话也随便你,反正以后不要再穿就是。”他看了看我又说:“你以前好像没这么黑的吧。嗨!还长了不少肌肉啊!”
我一边换上他找出来的衣服一边说:“干了一个暑假的农活,天天晒太阳呢。看来,我到了这里就显得太落后了?”
“当然。”他肯定的答到:“如果一定要说实话的话,简直是土的掉渣了。再换上这双鞋。”说着他从床下拖出一双白色的浅帮运动鞋来。
“这么热的天穿这个鞋?”
“这鞋不热的。咱们又不是去晒太阳。好了把你的衣服拿走,咱们可以出发了。”
“去哪?”
“去玩啊?我已经迟到了。”
我们下楼去的时候父亲正在点头听着姑妈的讲话。
“妈我们去玩了,舅舅晚上见!”说完话他已经奔到门口。
父亲忙说好的。
姑妈却喊到你给我回来!
“又怎么了?!”
“身上有钱没?”
“啊,没有呢!”刚才他明明还在房间里数着钱包里的百元钞票到底有多少。姑妈从桌子下面拿出自己的小包,抽出了两张一百的。子鸣伸手去接。姑妈忽然又把手收回去,对着我道:“来子超,你拿着。渴了买点喝的,累了打车回家。改天我带你去买衣服,今天你们就随便玩玩吧,早点回来吃晚饭。”
“好了知道了啦!”子鸣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出了门口他就站定不走了,我问他干吗?
他看着我像在看大猩猩。“等车啊!”说着他向我伸出左手拇指在食指和中指的指肚上来回摩擦。
“什么意思?”我问他。我们之间的隔阂果然太多了,以前只要一见他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他能放出几个响来。
“钱啊!一人一百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没。全给你就是了,我现在也用不着。”说着我把钱掏出来。
“那可不行,要公平的嘛!”他抽去一张后继续道:“不然你姑妈又要唠叨了。”
这时一辆绿色的的士经过,他招了招手让它停下来。“上车。”说着自己先打开门坐到副驾座上去。“……KTV”他对司机说了目的地,我只听到了最后三个发音。
“要去唱歌?”我问他。
“也可以跳舞。”他说。
“那我还是不去了,我什么都不会。”
“你在外面逛也行,可以去上网,可以看电影,随便什么都行只要你高兴。就是别提前一个人回家。不然我又要挨骂了,我想你也不是很希望听见我被骂的吧。”下车的时候他又说:“前面右拐就有家游戏机厅,你也可以去那。六点半回来这里等我吧。”
“游戏机我也不怎么会玩的。”
“你就当行行好吧老大,我把这一百块还给你还不行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一听有点急。
“好了好了我要进去了。”说着他把钱塞给我,“六点半见说好了啊!”
午后的阳光比上午的时候更加热烈。我尽量躲避着太阳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家苏果超市。路边的一般店铺里尽管到处都有卖水或饮料的,但那些地方都不为我所熟悉。我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不是很强,下意识的会排斥陌生的东西。这个时候看到苏果顿时倍感亲切,商品的价格似乎和记忆中的一样,于是买了两罐可乐出来。喝掉一瓶拎着一瓶去找电影院。逛街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只那超出想象的标价就够我乍舌很久说不出话来了。还是去看场电影既打发时间又可以乘凉比较划算,虽然电影票价对我来说也是不菲。买到的是连续播放两场的午后优惠价,只要30块,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赚了一样。买票的时候我心里也没忘记把子鸣这小子狠狠臭骂一顿,害得我一个人没事做只能去看什么电影。
坐我前面的一对让人讨厌的情侣。因为他们一直在那里一边打情骂俏一边咔哧咔哧地啃着某种听起来很脆的零食。虽然影院的音响盖住他们唧唧歪歪的声音,我的好不容易提起的一点点想要观赏电影的兴趣已经被扫的荡然无存。索然寡味的我几乎是堵气的把剩下的那瓶饮料喝完,空瓶被我踩得疵牙咧嘴的干嚎,而我自己则咬牙切齿。
第二场电影结束的时候我准时醒来,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找到厕所,差一点就尿了裤子。等我急急赶回六点半的地点的时候,子鸣正在那里左顾右盼,一看到我就招手嚷起来你去哪了啊我还以为你回家了?
“看电影的。”我说。
他拦了辆车说你先回家吧,告诉你姑妈说晚上别等我吃饭了。我可能要晚些时候才回得去。
“你不怕被骂?”
“没事,反正早就习惯了。”
可是我却不大习惯。回去交代了之后姑妈就开始破口大骂起自己不肖的儿子来。只是听着他骂的人却是我。而我只能苦笑。
“要是他能像子超一样多省心啊!”姑妈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