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长年镇守凉州,与洛阳方面往来不多,他的底细当时极少有人知道,至少昏聩的国舅何进不清楚;只善于把事情弄糟的世家子弟袁绍、袁术也是糊涂虫;朝廷重臣王允、杨彪老成持重,只求能守住东汉皇室的血脉,余者则万事好商量。倒是一些中下层的官员敏锐地觉察出了董卓的狼子野心,在董卓尚未进京时,侍御史郑泰就告诫何进:“董卓是一条豺狼,招入京城是要吃人的。”尚书卢植由于镇压黄巾起义时曾与董卓有过共事,也说:这个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祸患。不如止之勿来,免致生乱”,何进一概不听。
董卓的运气特别好,在去洛阳的路途中遇到了躲避“十常侍之乱”的皇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这也成为他能迅速上位的资本。就这样跟着皇帝回洛阳吗?不,董卓反其道而行之,将大兵屯在城外,每日白天带铁甲骑士入城,大模大样,横行街市;夜晚把人马又带出城外;次日故技重施,如是多次,弄得不明真相的群众更加不明真相:董卓到底有多少人马?这种使诈的伎俩,董卓这样的“大老粗”多半想不出,十有八九应是李儒出的主意。
这时,朝廷内外的有识之士多少还是看出一点端倪,后军校尉鲍信来见好友袁绍,说“董卓必有异心,可速除之”,袁绍担心投鼠忌器,没同意;鲍信又来见王允,王允属于“慢热型”,他也知道老董不是个好东西,但转念一想人家毕竟是打着“勤王”的旗号来的,名正言顺,再说也并没有做出篡逆之事,杀他没有理由,于是说“且容商议”。鲍信是“愤青”的秉性,见无人采纳自己的建议,干脆率领亲信逃走避祸。
时局稍有稳定,董卓那颗不安分的心便开始躁动,妄想行废立之事——这是阴谋家的本性,很正常。但李儒的看法比他更深远,他提到一条“今朝廷无主,不就此时行事,迟则有变矣。”接着他建议第二天就在皇宫温明园中安排一次“鸿门宴”,召集百官,让大家表态:同意废立的生,不同意者死。李儒还说:“威权之行,正在今日。”此“威权”与现在我们讨论国际局势提到的“威权”不太一样,更多的是一种剥离开的政治行为,而非体系,即“挟天子以令诸侯”。很多研究三国的人把这当作曹操的首创,其实这个策略最早是在曹操于兖州拓展地盘时由谋士毛阶提出的,毛阶的原话是“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三国志.魏书.毛阶传》)。但是,在这之前,李儒对于“威权”的论断其实算得上是毛阶的“思想起源”,说得再远一点,李儒的这套把戏是也是脱胎于春秋时期齐桓公、晋文公称霸诸侯的伎俩。这是闲话,本文暂且不提。
毛阶、李儒的观点尽管如出一辙,仔细琢磨,二者产生的背景还是有明显区别。
毛阶见曹操时,曹操正值事业起步阶段,人员单薄、地盘狭小,属于“吃了上顿担心下顿”的状况,毛阶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更多的是一种远景规划,意思是你只要照着这个思路做就一定会成功,不过这需要时间成本。而李儒为董卓进言时,无论皇权、军权、行权,对董卓来说都近在咫尺。另外的一点,李儒洞悉董卓的核心竞争力只有武力,其他所谓人品、学识、才艺几乎为零,要想事业成功,只有把优势最大化。
于是,在温明园中,董卓和朝臣们上演了一出“议会恶斗”的闹剧。或许是大家都极为鄙视这个暴发户,董卓刚说出“废立”二字,荆州刺史丁原就闹将起来。这时候,李儒充分显示了他审时度势的能力,站出来劝阻“今日饮宴之处,不可谈国政;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
丁原是个急性子,按理董卓是主人,被你一通咋呼把宴席搅黄了,没怪罪你也算你命大,丁原倒好,干脆来了个兴师问罪,唯恐天下不乱。这个时候,“三国第一勇将”吕布出场了。
此人的武力如何了得我们就不说了,反正弄得董卓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虎贲中郎将李肃献计:用同乡之谊前去说降吕布,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家伙了,典型的见利忘义。但前提是需要董卓的赤兔马作为觐见礼。董卓这时候多了一个心眼,担心事没办成,马也丢了,便问计李儒。李儒明白这是己方扭转不利局面的唯一办法,于是斩钉截铁地告诉董卓:“老板您的目标是全天下,既如此,一匹马去换取天下,太值了!”此时的董卓对李儒很是信任,当即让李肃把赤兔马给吕布送去,就这样,“三姓家奴”终于实至名归。
通过温明园宴会,董卓在百官中树立了自己说一不二的权威;杀丁原,收吕布又扩充了实力,李儒觉着表面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宜“快刀斩乱麻”,催促董卓早行废立大事。
于是,这一年(公元189年)的九月,董卓废汉少帝而立陈留王刘协(即汉献帝),并自封太尉、拜国相,跃居三公之首。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董卓的权力实际已远远超皇帝,独享“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等特权。
在废立过程中,反对声音不少,袁绍当时还是一个热血青年,直接在朝堂站出来申斥董卓,董卓一向是暴脾气,也顾不得形象与袁绍对骂,彼此问候着各自的佩剑。按董卓的一贯做法,是要杀一儆百的,李儒明白此时人心尚不稳,且袁家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小,怕犯了众怒,因此及时制止了主子的行为。
作为外镇诸侯,董卓靠捡便宜护送皇帝返京,以使诈吓住了朝臣,用暴力驱逐了反对势力,李儒深知这些行为绝非得人心之举,大部分人对董卓还是阳奉阴违。为了进一步笼络人心,他建议董卓聘请一些当时的社会名流、公知大V出来做官,以博一个“敬贤纳士、励精图治”的名声,比如著名的书法家、文学家蔡邕。历来求贤需讲求一个方法,三顾茅庐太极端,至少也得以礼相邀,董卓可没这个耐烦心,在蔡邕拒绝他一次后,便下了最后通牒:“你不来做官就杀你全家”。让蔡邕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好出山。董卓见状大喜,一月之内就给蔡邕升官三级,对他还特别尊重。后来,蔡邕被杀也是这个由头——董卓对他有恩,让他时刻铭记,这个书呆子在庆祝董卓被杀的宴会上表示很遗憾,惹恼了王允,死于非命——其实蔡邕过于多情,董卓用他只是做做表面文章,至于他独步天下的“飞白”书法体,大概董卓一丁点兴趣没有。
废掉了汉少帝,董卓依然放心不下,生怕这个小孩会报复,其实他多虑了,这个“汉室孤儿”要人没人,要才无才,不过发几句牢骚而已。但是坐在高位上的董卓可不这么看,斩草除根是他这个角色必修的功课。特别是他得到了密报:废皇帝写了几句怨诗。董卓抓住了把柄,安排李儒给小孩送了一碗毒药。这一回,李儒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弑君逆臣。做走狗、为帮凶、助纣为虐,这属于行为不端,最多是节操有问题;杀皇帝这个举动,却关乎道德和人的本性。孔子不是说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吗?相信李儒也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决定接受这个“下作而伟大”的任务。大约他站在那个14岁小孩面前的时候,心里也在琢磨,自己的结局会不会比这好些呢?
为人精明的李儒最终还是忽略了一个问题:汉少帝的杀与不杀,其实是很次要的事情。董卓在京城刚站稳了脚跟,杀戮,这种最原始的手段,是现阶段最不宜采取的方法;况且最初提出“威权”的是李儒,其本质就是要找一个傀儡皇帝,汉少帝不就是现成的吗?为什么要废掉他甚至杀掉他而另立陈留王呢?这是典型的画蛇添足;再者,按照董卓的观点,陈留王天资聪颖,是块儿为君的材料,照此观点,董卓倒是一心为国了,否则找一个聪明的“傀儡”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呢?可见,所谓“威权”,董卓是压根儿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李儒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至做了他职业生涯中唯一一件难以挽回的错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