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治国的本事,诸葛瑾肯定不如顾雍、步骘这些宰相之材,但是在吴蜀争夺荆州的关键时期,诸葛瑾凭借“我的兄弟是诸葛亮”的特殊身份,来往于两国,比较出色地完成了“传声筒”的角色。东吴夺取荆州,导致关羽被杀、刘备起兵报仇,孙权第一次感到了还怕,想求和,诸葛瑾自告奋勇给刘备写了一封信,大意是:您起兵报仇这件事不太靠谱,关羽再亲能比得了您与东汉皇室的不孝子亲吗?您的敌人应该是曹操,而不是我们吴侯;但是我们宁愿相信这不是您的本意,定是您身前有了小人。”(原文:奄闻旗鼓来至白帝,或恐议臣以吴王侵取此州,危害关羽,怨深祸大,不宜答和,此用心于小,未留意于大者也。试为陛下论其轻重,及其大小……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荆州大小,孰与海内?俱应仇疾,谁当先后?若审此数,易于反掌。”)
这封信很受为《三国志》做注的裴松之的推崇,就文采而言,诸葛瑾固然不比诸葛亮,但是字里行间毫无矫揉造作,道理一说就透,“瑾以大义责备,答之何患无辞!”(裴松之语)。
后面发生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合议没谈成,吴蜀彻底翻脸,陆逊一把火差点要了刘备的老命。
诸葛瑾写信给刘备是出于好心,但东吴有“老资格”(《三国演义》上说是张昭)看不惯了,在孙权面前告黑状,说“诸葛瑾背着您往蜀国移民呢。”孙权不愧是明君,说“我和诸葛瑾有生死之交,他不会背弃我就像我不会背弃他一样。”
其实呢,要说孙权不怀疑诸葛瑾,似乎说不过去,早在赤壁之战前后,诸葛亮往返孙刘两处,孙权想把他弄到自己手下,曾咨询过诸葛瑾:“你和诸葛亮是同胞兄弟,难道就不能以骨肉亲情打动他把他留在江东吗?”言下之意,诸葛亮也可以用兄弟之情把你留在刘备那边。诸葛瑾深知兄弟为人,也看出孙权在试探自己,回答得绝妙无比:“弟之不留,犹瑾之不往也。”有了这句话后,孙权大受感动,在一次与陆逊的交谈中,称赞诸葛瑾:“其为人非道不行,非义不言……孤与子瑜,可谓神交,非外言所间也。”(《三国志?诸葛瑾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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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可以换种说法,诸葛瑾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孙权的“闺蜜”,而且很快,东吴各派大臣,都将诸葛瑾视为“闺蜜”。这又是为什么呢?
君臣关系,是历代各种人际关系中最不好拿捏的,进一步则可能因为过于热情而被视为谄媚,或者知道得太多被猜忌;退一步则可能被视为“不懂事”,或让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乘势扳倒取而代之。诸葛瑾没想这么多,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因为他本身就是温性子,《三国志》评价:诸葛瑾与孙权无论劝谏还是谈话,从不直截了当,只是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点到即止,剩下的,聪明的君王自己会明白;遇到有双方意见不合的时候,他便转换话题,以对同类事情的看法先求得孙权的赞同,然后触类旁通,让孙权接受自己关于最初那个话题的主张。有一次,孙权责罚校尉殷模,诸大臣求情不下,反把孙权惹怒,只有诸葛瑾不说话。孙权很奇怪,诸葛瑾这才慢慢悠悠地说:“小臣与殷模都是历经患难过来的人,蒙主公厚恩,混得一口饭吃,可叹的是由于不能自我约束行为,殷模惹怒了主公,我也因为不能监督他而自觉有罪,向主公请罪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说话?”诸葛瑾见众人为殷模求情激怒孙权,因而变化策略,把自己当年的惨象摆出来赚得孙权的回忆,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孙权顿时明白: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不容易!于是,开了绿灯,“特为君赦之。”(《三国志?诸葛瑾传》)
老板给了诸葛瑾这么大的面子,其他同僚自然也得对长着一张驴脸的诸葛先生尊让有加。刘备形容自己得到诸葛亮“如鱼得水”,在我看来,诸葛瑾才是真的“水”,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这几乎就是老子“上善若水”的评价了。
在东吴与诸葛瑾交厚的臣僚中,有一位叫孙皎,是孙权的异母弟,公子哥一个,史书说他“轻财能施,善于交结”,有点西汉梁孝王的意思,按理他对交结的人都有所求,唯独对诸葛瑾,是诚心实意的尊敬,“与诸葛瑾至为友好”;再看鲁肃,东吴的栋梁,轻财重义、胸怀坦荡,也自称“我,子瑜友也”;张昭,东吴“老资格”,爱倚老卖老,却独与诸葛瑾友善,其子张承死了妻子,张昭亲自为他聘娶诸葛瑾的女儿,双方成为儿女亲家;虞翻,东吴第一狂人,遭罪流放之际,只有诸葛瑾说情,虞翻在写给亲友的信中称:诸葛瑾是个仁厚君子,以慈悲为怀,多蒙他的求情,不过我积怨过多,怕是没啥希望了。
诸葛瑾能与几种不同类型的人搞好“同事关系”,这其中的技巧值得推敲,论亲疏不如孙皎,论才华不如鲁肃;论资历不如张昭;论风骨不如虞翻,孙权唯独敬他,使他屹立在东吴政坛近30不倒,也许孙权每日上朝看着忠厚的诸葛瑾,内心也在感慨:人生得此一“闺蜜”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