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小话三国:小人物的腾挪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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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荆州,没那么简单

陈寿在《三国志》里以第三方的眼光客观公正地评价吕蒙(陈寿本是蜀国人):“勇而有谋断,识军计……初虽轻果妄杀,终于克己,有国士之量,岂徒武将而已乎!”这已经不是一般高级武将的评价,假以时日,吕蒙是可以拜相,担任国家二把手的。

那么吕蒙到底有这么厉害吗?别急,这得从他一生中最大的功劳——袭取荆州来细细解读。

根据我们从现有渠道得到的信息,荆州的易手很简单,关羽出兵攻打曹魏重镇樊城,后方空虚,孙权让吕蒙乘虚而入,白衣渡江,兵不血刃拿下荆州,最后层层设伏将关羽擒杀。

真实的情况是,没那么简单!

早在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孙权派人向刘备追要荆州,按照几年前的协议,刘备应当履行诺言:取了益州就归还荆州(这是鲁肃作的保)。可孙权没料到这时的刘备已非昔日落魄的大耳儿,他自封益州牧,地盘多了,实力雄厚了,牌儿也大了,妹夫什么的不好使,直接拒绝了小舅子的要求,并得寸进尺地表示“取了凉州再还荆州”。孙权愤怒至极,几番交涉后,刘备勉强答应先还归还荆州辖下长沙、零陵、桂阳三地。于是,孙权自作主张地任命了长沙、零陵、桂阳三地的地方官,鸠占鹊巢,让他们去荆州赴任。坐镇荆州的关羽一股脑赶走了这帮人。

无奈之下,孙权打算以武力解决边境争端,这任务交给了吕蒙。老吕依靠自己的人格魅力,直接写信劝降了长沙、桂阳二郡守将,只有零陵太守郝普没动静,吕蒙打算让郝普的老朋友南阳人邓玄之去当说客。这个时候,孙权宣布“全国处于紧急状态”,吕蒙得到了新的任务:放弃零陵,回援在益阳前线的鲁肃。接到密件后,吕蒙不动声色,仍按原计划定下次日凌晨攻城。在私下,他却告诉邓玄之:“郝普这个人太愚忠,不识时务。现在荆州处于紧急状态,关羽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功夫救零陵?郝普守城,充其量落得个守节成仁,对整个局势起不了多大作用,还让满城的老幼陪着受罪。我理解郝普做出这样的决策是因为消息不灵通,那么现在我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利害关系请自己定夺。”邓玄之把这番话原封不动告诉了郝普,郝普害了怕,表示愿意投降。此刻的吕蒙,凸显出其人性中狡诈的一面,他预先吩咐四名将领,各率一百人,等郝普一出城,“呼啦”一声把城门给堵了,吕蒙这才慢条斯理地迎上去拉着郝普的手寒暄,接着,冷不防地又将孙权写给他的信递给了郝普。老郝读完了信才晓得上了当,木已成舟,刘备、关羽都在附近,说自己在玩儿诈降,明显不靠谱。“老实人”郝普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这次“荆州之争”,吕蒙心态摆得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费一兵一卒收了三郡。当然,最后按照孙刘两方的君子协议,双方还是平分荆州,零陵还给了刘备。不过通过这次事件,吕蒙明显觉察出了荆州人心不稳,他在内心已经形成了夺占荆州的想法雏形。

两年后,鲁肃去世,吕蒙“转正”,开始了“白手取荆州”的第一步:造舆论。

关羽是老虎,就睡在东吴的卧榻之侧,天下人都知道。鲁肃是“江东鸽派”,首先考虑的是来自北方曹操的威胁,因此主张孙刘共守同盟,还把荆州的大部分搭了进去。吕蒙则主张主动出击,以暴制暴,对付荆州的关羽、中原的曹操,两手都要硬。他给孙权出主意:让孙皎锁南郡,潘璋守白帝城,蒋钦率领游击队在长江上来回逡巡。这条计策初看起来莫名其妙,其实只要对照地图你就会明了,其实这是吕蒙的一招妙棋:白帝城在荆州最西端,南郡乃荆州治所,长江则为荆州命脉,两点一线连接起来,完全就把驻守在长江北岸荆州CBD区域的关羽,与南岸的零陵、武陵等偏远地区阻隔开来。这就好比一张湿透的汗衫,搁在你柔软的下腹,你不爽想掀掉它,但是掀开了肚子又会着凉。至于曹操,远在河北,没有力量再犯江东。吕蒙还尖锐地指出:关羽与刘备是有其兄必有其弟,反复无常,只会蹭饭,这种人交往不得。

孙权赞赏这种观点,却不明说,故意拿话试吕蒙,说:我一直放不下的其实是徐州,先端掉徐州怎么样?吕蒙聪明,知道这是老板的一贯作风,打,还是不大,全凭我一句话!吕蒙眼含热泪,下了请战书:不如取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三国志?吕蒙传)。这是赤裸裸的大国扩张宣言,说到了老板心窝上。最终,孙权传令:荆州的事吕蒙说了算,直接到陆口前线准备和刘备撕破脸皮!

吕蒙到达陆口之际,正值江对岸的关羽出征樊城。荆州驻军本就不多,关羽带走大部分精锐,在吕蒙看来,单是东吴的兵挨个儿兑子儿也能拿下荆州。然而,当他望见隔江的烽火台时,彻底晕了。

樊城与荆州的直线距离不过两百公里,家里出点状况,关羽回救,最多不过三天时间。吕蒙只想到了“兵贵神速”,却忽略了“猛虎的反扑”,假使东吴没有后续部队,三天之内关羽回援荆州,哥怎么办?其实,吕蒙怕的不是烽火台上的狼烟,怕的是直面关羽。

如何才能避免与关羽照面?唯一靠谱的办法是延缓他回救的时间。只是这个办法,吕蒙想不出,于是,装病回到了建业。这是吕蒙策划取荆州的第二步:放烟雾。

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哪个男人不带点伤病?不管是心病、身上有病还是精神有病,吕蒙是真病了,而且骗过了包括孙权在内的大部分人,唯独陆逊识破这是装病:哪儿有这么巧?莫非上任之前没做好体检?陆逊决定去探病。

装病也有装病的技巧,吕蒙趴着床上长吁短叹,陆逊笑了:“羽矜其骁气……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有相闻病,必益无备。今出其不意,自可擒制。”(《三国志?陆逊传》),吕蒙明白这是陆逊毛遂自荐,自己的装病如果仅仅是为了迷惑关羽,显然戏份还不够精彩,在他看来,陆逊完全可以担当下一单元的主演。接着,吕蒙“抱病”见孙权,推荐陆逊接替自己:“(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未有远名”无疑是杀招,陆逊与吕蒙都吃透了关羽“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这会在根本上降低关羽的警惕性。于是,陆逊以偏将车右部督的头衔去陆口前线上任。

欺骗关羽,换人是充分条件,讨好才是必要条件。陆逊亲自写信给关羽,一顿顶礼膜拜:“君侯于我简直就是神灵、偶像,以前常听说您的光辉岁月,简直战无不胜,作为盟友的我们十分欣慰。我是个愚笨之人,受命而来,只是为了瞻仰一下您的风采。”,接着,陆逊还贴心地站在关羽的立场上建议他对曹操保持警惕,以求保住樊城目前的胜果。

关羽哪儿受得了这般吹捧?立马晕菜,果真将驻守荆州部队90%的人带走。

但是,孙刘两家目下还是盟友,盟友怎能轻易背约搞侵略?吕蒙便想到了取荆州的第三步:找借口。

这件事,《三国演义》里没讲。《三国志》里却有交待:樊城之战的前一阶段,关羽水淹魏国七军,当然不能全淹死,招降了数万人,人一多,粮食就不够吃,偏偏军粮接济不上,关羽就叫人强行取走吴国运往湘西的大米。这事儿吕蒙当时封锁了消息,压下了吴人的怒火,他总觉得会派上用场。

果然,关键时刻,师出有名!孙权让吕蒙连夜返回陆口,换掉陆逊,接下来就是三国迷们“耳熟能详”的白衣渡江,这就是第四步:闪电战。的确没费吹灰之力,吴军拿下烽火台,先让樊城外围的关羽进了“五官科”——耳聋眼瞎,接着直接兵临城下,迅雷不及掩耳,换谁都得抓狂,南郡的糜芳、公安的傅士仁,二话没说,投降!

尽管东汉末年没有互联网,但是荆州丢失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关羽那里,面对曾被自己比作耗子的东吴人,关羽眼睛都红了,他要回去问罪:作为同盟,你为啥乘我不备,抢我的地盘?从道义上讲,关羽不吃亏,士气也足——家被人端了,能不拼命?

关键时刻,吕蒙显示出高过周瑜的政治天赋:收买人心。他安抚劝慰荆州兵的家属,厚待关羽派回来的使臣,让他们回去报平安。约法三章不得扰民,吕蒙还因此杀了一个偷拿百姓财物的自己的老乡。关羽的军队士气瞬间瓦解,导致回荆州的一路上,逃的逃、降的降。关羽父子被迫走麦城,为吴兵擒杀。

孙权梦寐以求的荆州,终于拿下,吕蒙也达到了他人生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