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与李白相见恨晚,口口为老师为大师,朝夕相伴,围前拥后,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惊喜之情,自不必说。半月下来,谈写诗、谈抱负,但李白都不感兴趣,唯独喝酒,与杜甫倒是能喝到一块堆去,因此才渐渐入了后人欧阳修所说的“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意境。
“二年客东都”的杜甫,在洛阳已有二载,不在乎再呆一年半载,“舍命陪君子”,他是打算长陪李白在这洛阳呆下去的。但李白不行啊,他对杜甫说出了“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的理想抱负。他不能再在洛阳呆下去了,他要第二天启程去嵩山再会丹丘子,然后去开封,转道去北岳、去南岳、再去东岳。就这样,杜甫与李白约定好:“二旬过后,梁宋见,不见不散。”
李白来到嵩山,没有见到丹丘子,却在去开封的途中,意外的见到了杨山人。
杨山人是李白早年结识的道友。有《驾去温泉宫后赠杨山人》为证:“少年落魄楚汉间,风尘萧瑟多苦颜。自言管葛竟谁许……幸陪鸾辇出鸿都,身骑飞龙天马驹。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当时结交何纷纷,片言道合唯有君。待吾尽节报明主,然后相携卧白云。”由此可见,李白与这位杨山人,曾推心置腹,直抒胸臆,不能不说是两人情谊之深厚。
故交相见,溢于言表。杨山人告诉李白说,华山一别,丹丘子等你半月。前日,知你来迟,便由我陪着,去了开封。他让我带话给你:开封再见不着,便月后北岳见。北岳再见不着,便南岳见。南岳再见不着,你便是尘缘未了,亦恐怕祸起萧墙再无相见之理了。
杨山人有意试探李白,欲邀他再重回嵩山小住。李白有些踌躇,就是在洛阳与杜甫耽误些时日,才错过了与丹丘子相会的大好时机。如再回嵩山,恐怕又错过了见丹丘子的机会。于是,他写了一首诗《送杨山人归嵩山》,算是话别,双手作揖,又骑上驴,直接奔开封去了。
《送杨山人归嵩山》是首五言古律:“我有万古宅,嵩阳玉女峰。长留一片月,挂在东溪松。尔去掇仙草,菖蒲花紫茸。岁晚或相访,青天骑白龙。”送杨山人归隐,却先说自己在嵩山有“万古宅”,故土难离,叶落归根,同时嵩山人,岁晚总要回来,总要相访,总要论道,总要成仙,“青天骑白龙”的。全诗既有对嵩山景物的描写又有暗寓对求仙生活的向往。可谓短小精悍,意境深远。
“愿游名山去,学道飞丹砂。”李白求仕途走不通便去崇道,访游道教圣地也就顺理成章。李白这种把“寻仙”作为游名山的目的,把游名山作为“寻仙”手段的思想,在他写嵩山的诗中,还有涉猎,可以说看得更清楚,完全都与归隐、访道有关。这首送别诗,只是挂一漏万。
李白到了开封,还是没有见到丹丘子。他按照杨山人的指点,直接去梁园道观拜见丹丘子,失丹得宗,却引出了一个“千金买壁”的千古佳话。
梁园在今开封市东南隅,现今禹王台公园处。“梁园自古佳丽地”,秀莫秀于梁园,奇莫奇于吹台也。西汉时,汉文帝封其子刘武于大梁,故名为“梁孝王”,简称梁王。梁王在此大兴土木,水榭楼台,湖光山色,烟波浩渺,绵延数百里,波及商丘……“梁园”,因此得名。后人又考证,又有争议,说战国梁惠王也在开封建过梁园。于是合二而一,将今开封、商丘合称为“古之梁宋”。
梁王死后,物不是人亦非。道观和寺庙相持相争,水边荒草没人,野兔成灾,梁园已俗叫成兔园。虽有些荒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因有“古吹台”等古迹,后人仍然有诗赞曰:“兔园雪霁物华新,扫尽瀛州万斛尘。玉树琼林三百里,琪花瑶草一番春。貂裘公子迎春醉,铁马将军出猎频。见说相如能作赋,王门授简管挥银。”李白慕名而来,下榻在梁园道观里,与古吹台、大佛寺隔湖相望。
杜甫应约而至,还带来了因《燕歌行》诗作成名的“边塞诗人”高适。
高适,比李白大一岁。就这样,44岁的李白,与45岁的高适及33岁杜甫的相会,又在诗坛上留下一段佳话。
文坛三杰,风云际会。话说一日,夏深如海,皎阳似火。李白与高适、杜甫去古吹台凭吊晋国音乐大师师旷吹奏归来,返回到道观下榻,倚靠着院子里一棵千年古松,席地而坐,高适吩咐随身下人,摆上酒器,就又开始了“饮酒作诗”。
突然间,从古吹台飘来古筝弹奏《高山流水》之声,音乐如金石之音,随风荡来,飘渺悦耳,令人心旷神怡。高山流水,觅知音、寻知音、遇知音。三人酒入热场,诗兴大发。杜甫先吟成《遣怀》、高适出口则成《古大梁行》,李白一碗酒倒进肚里,睡眼朦胧站起,命一道人笔墨伺候。待那个道人拿过笔墨,李白便在房山墙一气哈成写下了:“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舞影歌声散渌池,空余汴水东流海。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歌且谣,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
这就是我们当今看到的《梁园吟》。杜甫和高适看了,连连击掌:“好诗!好诗!”
李白写罢,丢下笔墨,与高适、杜甫一起,又继续喝酒、划拳、吟诗,一直闹到明月高悬,夜半更深。
第二天,三人睡到下午起来,李白骑驴、高适与杜甫骑马,又在方圆数百里的梁宋之地踏幽寻古闹腾起来,一连数日未归。
时值一个“道观香火日”,日上三竿,来这道观许愿还愿上香的人,渐次增多,门里门外,出出进进的人,大有水泄不通之势。道长为营造红火场面,竟然命一道人去把李白的《梁园吟》涂抹掉,以便新人题诗。
那个道人拎着一桶白浆,挤进山墙下,刷子沉浸桶里,举手就要涂抹,却被一驻足观看的倾城倾国之女子给制止了:“千金就千金,这整座山墙,我都买下了。”说这话的女子,是武则天前宰相宗楚客的孙女宗氏:名门闺秀,青春妙龄,貌美年轻,俱佳才艺。李白写那首《梁园吟》之时,就是她在古吹台弹奏《高山流水》之时。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她今天来到这道观,竟然财大气粗,命家人侍从取来银两,千金买下这山墙。道人本是一句“激将”话语,竟然成了真。
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千金买壁”的新闻,竟然传到了正在孟渚泽游览着的李白他们三人耳里。
李白与辨真伪,忙邀着高适杜甫赶了回来,在道长那,却得到了证实。高适是梁宋的坐地户,对宗氏有所耳闻……在他和杜甫的极力鼓惑下,李白娶了宗氏。
宗氏,确切的说,应该是李白的第四任夫人。李白的第一任夫人,也是前宰相(许圉师)的孙女;第二任夫人,李白娶了刘氏;第三任夫人,“鲁女东窗下……无由一攀折”,她给李白留下一个叫“颇黎”的儿子,却连自己的姓氏都没留下;宗氏,用现在的话说,跟李白完全是“志同道合”,因为她也是一个狂热的道教信徒,渴望“五岳寻仙”,李白号“青莲居士谪仙人”,她就号“爱莲居士谪仙女”。燕尔新婚,李白想去北岳找寻丹丘子,与宗氏一拍即合。两个人的蜜月,就是在北岳和南岳寻仙的途中,度过的。
有了美人宗氏相伴,李白只能向高适、杜甫长揖拜别了。高适开玩笑说李白“重色轻友”,杜甫把酒热泪相送。李白答应杜甫,“来年,为觅得道家真篆,东岳可一见。”
李白告别高适与杜甫,与夫人宗氏一人骑着一条驴,就奔北岳去了。昼行夜宿,一路游山玩水,没到半个月,就上了北岳恒山。
李白与宗氏在“会仙府”、“玉皇洞”、“琴棋台”等处,找寻了好多日子,也没见到丹丘子的影,只好下得山来,在悬空寺题写了《壮观》一诗:“巍峨恒山无南门,万里飞天踏龙云。北岳悬空浮海上,三教合一渡青春。”后人有疑伪作,说李白没到过北岳,宋刻本《李翰林集》里也没有这首诗。明以后建在悬空寺处的太白祠以及所立“壮观”真迹碑,都是假的。
抛开上述不论,但谁也否定不了悬空寺里的三教殿,一同供奉着的是佛教主释迦牟尼、道教主老子、儒教主孔子的塑像。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就是一部儒教、佛教、道教既融合又斗争的历史。这三教:儒教是封建统治者的立国根本、佛教则是对外开放带来的舶来品、道教则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本土产物,信徒捧着《道德经》把春秋的老子尊为始祖。但道教一直没有佛教发展快,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就像我们今天过洋节一样。古老的中国,一直传承下来有那么多的节日,除了春节,似乎都抵不上情人节和圣诞节那样热闹。佛教只信奉大雄宝殿的释迦牟尼,道教则不同了,主张的是多神论。不但供奉老子、还供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还有上八仙下八仙、还有山神土地、还有白蛇红狐黄鼠狼。多中心,就是无中心。也讲究出世的道教,往往口是心非,企盼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主张“男女双修”,梦中想得到的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长生不老丹”。唐代皇室,以老子李耳为同姓,崇奉太上老君,累加尊号。唐高宗尊太上老君为“太上玄元皇帝”,唐玄宗就三上尊号,称“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