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工业生存与毁灭:长江上游及三江源地区生态环境考察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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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水塔天成(2)

青藏高原的山山水水都有不同的传说和故事,这是藏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通天河也不例外。藏族人民相传,天上的玉皇大帝养育着一头力大无比的神牛,浑身长满长毛,被叫作牦牛。神牛性格温顺,吃苦耐劳,唯一的缺点是有点儿贪吃。有一天,它无意间走进了御花园,看见里面长满了嫩绿青翠、异香扑鼻的鲜草,忍不住便大嚼起来……玉皇大帝发现被糟蹋的花园后勃然大怒,马上把神牛贬到山高水缺、牧草低矮、冰雪遍地的青海,以后又把它变成昆仑山上的一块石头,让它永远留在高原的雪岭冰川之中。但是神牛却并没有泯灭自己的灵性,面对荒凉的高山和原野,它从鼻孔中喷出了两股甘冽的清泉。清泉从高山流到草原上,枯黄的草原长出了碧绿的青草,百花在草丛中盛开,各种珍禽异兽从四面八方赶来,牧民们赶着牛羊欢乐地歌唱……死亡的草原复活了,生命又回到草原上。这两股清泉便汇成了通天河……

历史上,对长江的源头曾有过许多误解。《尚书·禹贡》说“江源于岷”,把岷江当作了长江的源头。通西域的张骞曾雄心勃勃地去探访长江之源,但也没有成功,只留下了一个织女与天河的神话。直到明朝著名地理学家徐霞客经过实地考察后才纠正了“江源于岷”的谬误,得出了正确的结论:“推江源者,必当以金沙江为首。”

清康熙时,在《内府舆图》中,进一步标明了长江的上源是通天河。

但是,通天河的上源又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长期以来一直没有弄清楚,以致民国的小学教科书上,也只有“长江发源于巴颜喀拉山南麓”这一句语焉不详的结论。

新中国成立后,1956年长江水利委员会对曲麻莱一带进行了勘查,发现了发源于唐古拉山北麓的木鲁乌苏河和发源于可可西里的楚玛尔河,两河汇合之后称为通天河。

为了彻底揭开长江源头之谜,1976年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在兰州部队的全力支持下,组织了对长江源头的综合考察。考察队员们骑着马深入雪山谷地,终于弄清了江源地区山脉、水系的真实情况。

原来,江源水系是呈扇形排列的,由楚玛尔河、沱沱河、当曲、布曲、尕尔曲等五条较大的河流组成,除楚玛尔河发源于可可西里山东麓外,其余都发源于唐古拉山脉。对各条河流进行比较后,考察队第一次提出水流最长、河道上下游较顺直一致的沱沱河为长江正源。而沱沱河的源头则是唐古拉山主峰格拉丹冬西南侧的姜古迪如冰川。“姜古迪如”藏语意为“人越不过去”之意,巨大的冰川呈半弧形,像巨钳一样紧紧簇拥着格拉丹冬雪山。在银光闪烁的世界里,挺立的冰柱,神秘的冰廊、绚丽的冰桥、直指天穹的冰塔……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熠熠烁烁的水晶世界。冰川缓慢地融化后,散漫的、涓涓的流水在冰舌末端的冰崖下逐渐汇聚在一起。这点点滴滴、柔弱如线、时有时无的冰水,便是万里长江最初的脚印。

1978年,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再次组织了江源考察。这次考察中补充调查了当曲源头,对江源水系有了更全面的认识。当曲水流也出自唐古拉山脉,水量最大,但长度不及沱沱河,而且河道弯曲度特别大,于是大家仍然认定沱沱河为正源,而当曲则是通天河的一条大支流。

后来也有人主张,长江共有三个源头,沱沱河居中为正源,楚玛尔河为北源,而当曲则为南源。

1976、1978年两次考察后,经测绘部门和中科院地理研究所重新量算,长江全长约6300公里,而不是过去认为的5800公里,比美国的密西西比河还要长,仅次于南美洲的亚马逊河及非洲的尼罗河,居世界第三。

我们的汽车从玉树州所在地结古镇出发,向东驶去,一路上是高原上著名的“50里绿色长廊”。称之为“绿色长廊”,在内地人眼里实在有点夸张,一色的杨树,单行,大的小碗粗,小的直径只有三四公分,枝叶都不繁茂,小小的叶片在高原的朔风中颤抖着,婀娜中透出楚楚可怜。但是在长冬无夏而又极为干旱的青藏高原,为培养出这些行道树,林业部门却下了一番苦功夫,这些纤细的杨树是开展长防林建设后栽种的,树龄都在10年以上了。

玉树是藏文化十分发达的地区,这里的民歌源远流长,民间故事内容十分丰富。有的说唱艺人竟像激情喷涌的大诗人,美妙的诗句如滔滔流水,一泻千里。有人不仅能说300多部《格萨尔王传》还能说300多部《人类演绎》。《格萨尔王传》中留下的传说古迹也遍布境内。藏传佛教对整个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更有着巨大而深刻的影响。美丽的神话、具有想象力的传说,构成了民族文化中一颗颗璀璨的明珠。不仅对于山水、森林和草原,甚至对于这杨树,也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据当地志书记载,种植杨树的习惯是100多年前拉布寺(拉卜寺)十三世活佛江永洛桑嘉措流传下来的。江永洛桑嘉措曾去北京觐见清朝皇帝,回到玉树后便学习北京的建筑经验,改道溪水,整治河床,重新规划道路和居民建筑。当时玉树一带没有树,他便亲自长途跋涉到西宁、湟中等地带回一捆又一捆树苗,用羊毛毡包好后,把它们驮在牦牛背上,翻山越岭,走过了800多公里。中途怕树苗干死,只要遇到有水的地方,便停下来给它们浇水。历尽千辛万苦,一个多月后才回到玉树。

树苗在玉树的土地上长得很好。从此,整个玉树州便到处都喜欢种植杨树。活佛虽然圆寂了,但杨树却在三江源地区生了根,并且变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至今,在拉布寺周围和附近的山沟里都可以看到许多杨树,据说它们都是江永洛桑嘉措活佛当年亲手种下的。由于植树有功,1986年拉布寺被青海省政协、省委******、省绿化委员会、省宗教局等评为宗教界种草种树先进寺院。

玉树州宗教气氛十分浓郁,全州藏传佛教寺院约200座之多,尤其一个人口不足6万的囊谦县,竟有寺院70多座。宗教的消极影响不言而喻,但积极作用也显而易见。玉树的寺院代表了不同教派,大多历史悠久,确是藏族文化艺术荟萃的地方。各个寺院或庄严肃穆,或富丽堂皇,但共同特点是环境幽雅,都有保护生态和植树造林的传统。特别近年来国家强调生态建设并实行“禁伐令”以来,植树造林更成为各寺院活佛们的重要“功德”之一,造林面积大量增加。

结古镇除了“绿色长廊”,还有全世界最大的新寨嘉那嘛呢石堆。

在藏区,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嘛呢石堆。“嘛呢”是梵文佛经“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弥吽)的简称,藏传佛教认为它是一切佛经的根本,常诵不辍才能悟道。于是千百年来虔诚的善男信女们便把“六字真言”和经文、佛像刻在石头、石板、山崖上,有的还饰以各种吉祥图案并涂上五彩的颜色,这便是“嘛呢石”。专家们认为,这是藏民族远古山林巨石崇拜传统的延伸和变体,但它又确实凝结着藏族人民的虔诚和祈祷。巨大的嘛呢堆、嘛呢墙和随风飘拂的经幡结合在一起,似乎天地间都响彻着虔诚祈祷的声音,这是藏区独特的风景。

在青藏高原上,常常让人感到时间的停滞,只有对未来的希冀是永恒的。

相传新寨嘉那嘛呢石堆是600多年前玉树结古寺的嘉那活佛最先开始刻制的,现在已经有嘛呢石25亿余块。嘛呢石堆高1.5米以上,占地比一个足球场还大。嘛呢石上除了刻“六字真言”外,还有长寿经、《十万颂》等经文以及佛像和花草图案,小的每个字只有一两厘米大,大的每个字竟有一米之巨。嘛呢石堆旁是一面石经墙和几十个转经筒,墙下有许多古老的石刻经文,墙头堆放着许多现代石刻、佛像和嘛呢石。这些作品全部出自千千万万不同信徒之手,因而神态不同,风格各异,可以说是藏区雕刻艺术的宝库。

嘛呢石堆附近有个新寨村,村民家家户户都擅长在石片上镌刻经文,出卖嘛呢石和酸奶是村民的两大收入来源,凭藉这些收入,许多村民已经盖起了漂亮的楼房,走上了致富的道路。

在离结古镇20多公里的巴塘河畔贝纳沟口还有著名的文成公主庙。沟口风景秀丽,流水潺潺,绿树成荫。苍松翠柏中掩映着造型精巧别致的庙堂,像山崖上平添了一座精巧的浮雕。据说当年文成公主进藏时,在扎陵湖和松赞干布相会后翻过巴颜喀拉山、渡过通天河后路过这里时,被贝纳沟秀丽的风景所吸引,便决定多住一段时间,一方面休整队伍,一方面传播汉族文化。自小笃信佛教的文成公主,认为自己能平安到达高原并翻过巴颜喀拉山是神灵佑护的结果,因此便命令随从的工匠们在悬崖上雕刻了许多佛像并配以说明。直到今天,庙外的石壁上还保留着许多藏汉文的石刻,相传其中两片最大的便是文成公主和古藏文的发明者吞米桑布扎亲笔书写的。

而文成公主庙的修建者是金城公主。唐中宗时(公元710年),继文成公主和亲之后,唐蕃再次联姻,金城公主远嫁藏王赤德祖赞,路过贝纳沟时派人在雕刻的佛像上修建了一座庙宇,并赐名为“文成公主庙”。

为藏汉民族团结做出了巨大贡献的文成公主,在藏族人民的心中享有崇高的威信,当地的牧民们甚至认为她是天上下凡的菩萨,把她当作神佛来祭祀;而贝纳沟的悬崖峭壁和涓涓溪流也被当作神山圣水,从来没有人任意破坏它、污染它。庙前的溪水里满是倏忽往返、活泼灵动的鱼儿,千百年来它们自由自在地生息,和游人们怡然相处,从来没有人捕杀它们,成为文成公主庙重要的一景。

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纪念碑

通天河畔矗立着巍峨的“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纪念碑”,碑名是江****总书记亲笔题写的。

碑体高6.621米,象征着长江的发源地格拉丹冬雪峰海拔6621米;

碑的基座面积为363平方米,象征着长江、黄河、澜沧江三江源流域面积共36.3平方公里。

基座高4.2米,象征着保护区平均海拔4200米左右。

碑体由56块巨大的花岗石砌成,象征着我国56个民族的团结、繁荣;

碑体上方有两只巨大而有力的手掌,象征着人类用自己的双手拱卫着宝贵的三江源地区。

碑体后面用藏汉两种文字镌刻着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布赫题写的碑文,内容是这样的:

高原极地,一派风光。水塔天成,源远流长。三江同根,与斯****。浩淼东去,润泽八方。羽族炫翎,天籁泱泱。蹄类竞走,蓊郁苍茫。自然保护,管育加强。森猎止伐,水源涵养。万物竞天,澜安土祥。山川秀美,庇佑家邦。开发西部,民富国强。

站在纪念碑前,望着滚滚东流的通天河,我的眼前浮现了浊浪涛涛的金沙江和流过中国绝大部分精华地带,汇纳千川,最终流入大海的长江……

古埃及人对自己的母亲河尼罗河充满了感激与敬畏,为了减少对河神的打扰和对尼罗河环境的破坏,他们甚至把自己的家从美丽的河滨迁到荒凉的沙漠边。他们最担心两件事,一件是太阳落下后再不升起,一件是尼罗河再也没有了流水。

印度人视恒河为圣河,印度教徒甚至认为,即使到了死亡的那一天,也得靠恒河之水才能清洗一生的罪恶,让灵魂进入天堂。于是,这一条滋润和灌溉印度土地的河流,便成了饮用、治病乃至抛撒骨灰让死者永远安息的地方。

中国的藏民族对长江和黄河也充满了敬畏热爱之情,甚至常常会选择一些吉祥的日子在河边“煨桑”,或投掷祭品以祭祀河神,祈求神灵“驱除污秽之气,给予清洁平安”。

通天河边,我看见了一群正在举行“煨桑”仪式的藏族同胞,他们的神色是那样的肃穆、安宁;他们的目光注视着河水,也似乎在注视着自己的灵魂……

于是,在氤氲的烟雾中,我和他们一起向母亲河跪拜了。

在深深的内疚中,我不断反问自己:自诩为文明人的我们,到底为生我们、养我们的母亲河做了些什么?我们能不能治愈母亲河的累累伤痕,让它恢复昔日的风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