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白猛然心神一紧。这样奇寒彻骨的日子,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嘈杂叫嚷?而且,西湖对岸那最广阔秀丽的一片地域,不正是江南付家的府邸所在?
他心中疑窦顿生,一个翻身轻巧跃上马背,沿着湖边一路小跑向对岸驰去。
还未近前,孟江白便被付家侧门前的人头攒动吓了一跳。往常这里都是门可罗雀,寻常百姓就算是路过也都避开绕道,唯恐冲撞了付家的锋芒。可是今天,这里竟聚集了几百个人,摩肩继踵热闹非凡,一个个都引颈向门口望着,兴奋得互相讨论。
孟江白老远便翻身下马,牵着马小心钻入人群缓缓靠近。只见那门口左右肃立着两排执着长戈的武士,服色上看是付家家丁,气势风范却与军中甲士一般无二,想必是付将军调配给少公子的贴身护卫。大门当中却有一方长桌,桌上正中放着一个铜盘。铜盘之上竟密密麻麻地码放着满满一盘的黄金锭!
孟江白心中一奇,一时间还当真没猜到这唱的是哪一出。再仔细一看,那盛满黄金锭的铜牌旁边还放着一张雪白的绢,绢上写了好些墨字,旁边还有星星点点鲜红的印记。
孟江白又靠前几步挤入了人群,正好听见旁边两个农民打扮的朴实汉子兴奋得交谈着。
“嗨!这付少公子出手真是阔绰呢!一进门就一百两足色黄金,入选了以后年饷一万两,估计比我们知府大人都多了去了吧!”
“就是就是!一万两啊!够我们全家活一百年了!可惜我家小子不成器啊!那点三脚猫的小拳脚,顶得上啥用!”
“嘿!你还指望你家小子去?从早上发榜到现在,进去的都是江南一带数一数二的武术名家!让你家小子去,嘿嘿,那不是自讨没趣?万一碰上哪个下手重的,小伤也就罢了,残了可怎么办?让你们老两口喝西北风去?哎!我看这钱啊,不赚也罢!”
“那倒也是!这一百两足色黄金,不就是买命钱么?进去之后死生不论,还要画押作保!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官府都管不着!”
“就是啊!哎,你说,从早上到现在,怎么只见人进不见人出啊?少公子难道要招募一个什的陪练武师?”
“哪儿啊!榜文上说得清清楚楚,只要一个!你见哪家公子出门带一大堆五大三粗的护卫的?那是暴发土豪的做派,抖威风吓唬人的花架子!这世族公子啊,只要带一个绝顶高手,谁不闻风丧胆?”
“那是那是……”
孟江白听他们一来一去的议论已经大致明白事情原委,心中对这付家少公子的厌恶又加重了几分。
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孟江白一抬头,看见一队近十个人列队从门里走了出来。领头一人一身紫金锦袍,冠上缀着一块黄翡,腰上悬着一柄华丽的佩剑,步态端正气宇轩昂。正是昨夜小酒馆遇上三人之一公子杜苏!
他远远得望着孟江白,脸上笑得春光灿烂,目光却锐利如鹰。脚步所向,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一直开到孟江白面前。
“哈哈哈!少公子说得果然不错!鸿大侠果然是有缘人!不知大侠可否赏脸到府上一叙?府上正有一场旷古烁今的比武盛会,小可已在此等候大侠多时了!”
孟江白心中一凛。他才露面不到一刻,一直隐在人群中,竟然这么快被他发现,莫不是被人跟踪了?
他面上波澜不惊,沉声道:“不敢当。路过而已,无甚兴趣。请回吧。”
杜苏见他拒绝得生硬,眼中精光一闪。满脸的喜色却是没变,又打了个哈哈:“哎!公子不必客气嘛!三年多没回杭州了,好容易抽空回来,又恰恰碰上我们少公子在家,岂能不趁此良机好好聚聚?大家都是生意人,虽然竟日繁忙,喝杯茶的时间还是有的嘛!”
孟江白心中又是一凛。他们果然已经知道了!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旁人听来不知就里,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自己他们已经完全查得了自己的身份。此时若再推拖,只怕接下来就要软硬兼施了。
果然,还未等他答话,杜苏又笑道:“我们少公子仰慕公子久矣,早想好好结识一番。听说公子最近手头资金有些运转不灵,有心尽一尽绵薄之力,帮助公子度过难关。可是若公子一意相却……少公子实在无法,也只能帮忙昭告一下业内同僚,看谁能照顾照顾了。”
孟江白胸口一闷。虽然早已想到,听到耳中还是如浊气灌顶。付家与陈家关系极好,自然不会真心帮他。此番霸道相请自然是心怀叵测,防他泄露昨夜之事。可是如若再拒,杜苏必然会当众抖出他的身份,如此一来不仅全城哗然,说不准连官府都会触动。
可是如果去了,说不准就是闯进了龙潭虎穴。虽则本就要闯去救那蔡家女孩,但这般被明着请入,必然会遭严密监视,行动不便太多。再加上明日还要回去见碧林,万一被绊住……
杜苏看着他眼中神色几变迟迟不答,满脸的笑容不由冷了下来:“莫非公子有难处吗?昨天那位姓常的朋友现在也在府上,公子当真不想去见见?”
孟江白心头一个霹雳,震得脑中轰轰鸣响,脚下几乎一个趔趄。他牙关紧咬,终于勉力稳下心神:“好。请带路。”
杜苏满意地笑了,做了个“有请”的姿势,转身引路。
孟江白紧紧攥着剑鞘,胸中似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好,既然如此相逼,便让我看看你们的手段!请君入瓮又如何?若我孟江白当真要走,当今天下又有几人拦得住!若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那我也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