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带有干净衣物？换下来这身衣裳，我拿去浆洗。”
孟江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摇头。
云姿怔愣了一瞬，将绷带扎好，转身走到墙角的衣柜前。她不易察觉地轻叹了口气，打开衣柜，捧出一领素白的长衫。
“这是小姐量着上次公子来换下的旧衣尺寸做的。”她抖开长衫，袖口银丝绣的云竹纹精致细密，“若我记得没错，这样式，正是那次公子接小姐游杭州时穿的那件。小姐还一直念念不忘。这一件衣服，她足足做了两个月，一日都不曾歇过，总算是赶在公子回来之前做好了。”
孟江白怔怔地看着这一袭雪白长衫，耳中听着，却久久没有说话。他眼中神色几变，嘴角紧紧抿着，脸侧线条刚硬，显是紧咬着牙关。
直过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孟江白才收回目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收起来吧。”
云姿默不作声，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楚。她明白，并不是小姐做得不好，也并不是孟江白今非昔比。而是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再也回不去当年的境况。
云姿默默将长衫叠好，小心放回衣柜。复又返回床边弯腰跪地，从床底拿出一个平整的布包。拍掉浮尘解开来，里面是一件朴素的玄色布衫。
“其实奴婢也在闲时给公子做了一套。料子虽然差得远，样式也不甚好看，但还算可以对付两天。公子若不嫌弃，就换这一件穿穿吧。”她嘴上说得不动声色，心底的情绪却如同大江翻涌。这件衣裳已经把她所有的心思和盘托出，而这句伴随的话，却是那样的谦卑。一如她这么多年深埋在心的感情。
十三岁时第一次见到公子江白，她跟在小姐后面欢喜雀跃。孟甄结姻她喜不自胜，因为自己必然会跟着小姐嫁过去，从此可以有更多的机会看见他。后来变故临门，甄家本打算帮她结一门不错的亲事，她却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陪在小姐身边照顾。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因为只有留下才有机会再次见到他。
如今几回寒暑，世事变迁。他终于回来了，漫长的等待终于要到了头。可是在这一场生死劫难过后，又还能留有多少当年的意味？
“好吧。谢谢你，有心了。”孟江白沉声道。
云姿心头狠狠一震，他答应了。
孟江白接过新衣，走到里屋拉上屏风。云姿一时还回不过神来，两手绞着衣角，紧张得掌心直冒汗。不多久，屏风“咯”的一声轻响，像一把小锤正敲在了她心坎上。
新衣很合身，愈发显得他颀长的身材挺拔如松。虽是最平凡的布料，穿在他身上却十分得干净利索。
云姿忽然红了脸，低下眉来：“多谢公子。”
孟江白忽然笑了，道：“谢我作甚？应是我谢你才是。”
云姿嫣然一笑：“云姿应该做的。不过……”她抿了抿嘴，“还请公子……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小姐。这……是我……偷偷做的。”说到最后，声音已细如蚊鸣。
孟江白脸上笑容渐渐隐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叹口气，道：“好。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受伤的事，特别是小姐。”
云姿心中先是一甜，终于有件事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继而又是一酸，他终究是一心爱着小姐，无论如何，始终想的是不让她担心。
“好。那我走了。”她匆匆转身，收拾起散落在地的绷带和脏衣，逃也似的快步走出门去。关上房门的瞬间，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坠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