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人·炼狱:小女子品读向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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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二流堂向阳湖文化沙龙(1)

侠与义是华夏文化的重要元素,大凡侠士或义士,都或多或少地会成为人们心中的偶像,比如那个在萧萧的寒风中对着易水大唱“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侠士荆轲,还有那个为刘氏江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义士关羽。如果一个人兼有侠与义的武士精神,同时又有一些文士的情结,那自然令人敬仰,比如以养士著称的战国四公子。

如果说侠与义关系的是个人品性,那么征服与被征服则是关系民族命运的大事。这样的时候,往往会形成两条战线,一是武士们的冲锋陷阵,一条则是文士们的摇旗呐喊。在抗日战争期间的重庆,就聚集了一批文士,一方面在继续地摇旗呐喊,一方面也是避难于此地。他们面临的困境很多,比如居无处所。在这样的境况下,人们自然而然地会呼唤孟尝君、信陵君式的人物横空出世。不过,这还真要个条件,首先,此人得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保障,其次,要有一种与文士们惺惺相惜的情怀,第三,还有一个愿意慷而慨之的侠义心肠。

历史还真如此巧合,唐瑜先生就在这个特别的时候,来到特别的陪都重庆,并且完全具备上述条件。一个宽厚而富足的兄长在经济上的支持,一份与文化人惺惺相惜的情怀,当然还有一副慷而慨之的好性情。在他的大兴土木下,一批文人陆续有了避风港。这房子很有地方特色,用当地巨大的竹子捆挷起来做成屋架和门窗,然后里外抹上灰,再加盖一个屋顶,一座漂亮的房子就此诞生。唐先生建造了此类捆挷式房子数座,为当时避难于重庆的文化人提供了温暖的家园。

搬进来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不说夏衍、丁聪、吴祖光、盛家伦、凤子、叶浅予等,就连郭沫若、潘汉年也是常客。在当时的重庆,唐瑜先生的捆绑式房子可算是文艺界人士精神交流的好去处,大家愿意来此地坐一坐,聊一聊,过年过节时还喜欢来这里开个舞会。在战火弥漫的日子里,对一批文人而言,能有这样一个去处,也算是心灵上有了一个港湾。笑也好,哭也好,骂也罢,来到此地,都可以无拘无束地发泄。

当年王羲之、谢安等文友在兰亭聚会,把古老的曲水流殇演绎成阳春白雪式的酒令,最终以一幅绝伦的《兰享集序》划上完美句号。唐瑜先生的房子住满了智慧的头脑,注定了这种居所的不同凡响。开始,这些房子有叫依庐的,也有的叫碧庐的,最后则统一更名为“二流堂”,原因是这些居住者中,有的类似秧歌剧《兄妹开荒》中的“二流子”,于是被郭沫若先生引用得名,戏称此地为“二流堂”,“二流堂”就这样流传开来。

当日本帝国主义被赶出家门,当解放战争尘埃落定,中华人民共和国欣然诞生。昔日“二流堂”的住户们告别重庆,聚到了首都北京,大家豪情万丈,决心开启人生的新篇章,为新生的共和国建设添砖加瓦。

中国人素有怀旧情结,何况是一批文化人。故人在新地重逢,自少不了聚会,而且巧合的是,当年“二流堂”的旧主人大部分在京城竟阴错阳差地住到了一个院落。于是就有人说,“二流堂”在北京重生了。

唐瑜先生没有和大家住在一起,但素喜聚会的他绝对是北京“二流堂”的常客。

关于文人的故事,常常兼杂一些喜怒无常或者嬉笑荒诞。这不,“二流堂”的荒诞期也如期而至。随着新中国建立后政治运动的风起云涌,“二流堂”最终被定性为“中国的裴多菲俱乐部”,昔日的“二流堂”住户无一例外地被扣上各种帽子,此外,还网罗进不少其他人士,如赵丹、秦怡、聂绀弩等等,不一而足。堂主则由唐瑜先生莫名其妙地摇身变为夏衍,据“考证”,“二流堂”还在外地设了分堂,其目的竟然是“颠覆无产阶级****”。

如此问题就严重了,其他人不言,单说“二流堂”真正的堂主唐瑜先生,在北京住了一阵“牛棚”后,挈家带眷来到了湖北咸宁 “五七”干校,他自称此地为大“牛棚”。

大“牛棚”的生活可谓精彩纷呈,唐先生本人回忆,所有的农活,诸如挖坑、修路、挑土、挑秧、拔麦、育秧、挑粪、拔草、插秧、种菜、放鸭、喂猪、煮猪食、放牛、捞水草等等,他都沾上了。当然,作为被监视劳动的对象,他还肩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重任,每天都要写出一份思想汇报。

这昔日的“二流堂”主唐瑜先生在文化上也不是等闲之辈。上个世纪30年代便活跃在上海滩,为上海联华电影画报的高级记者和编辑,曾主编《电影新地》、《银座》、《电影艺术周刊》等。著名女演员阮玲玉的自杀后,他率先写下《谁杀害了阮玲玉》,为阮玲玉之死鸣不平,引起巨大社会反响。

如果说唐先生的这些材料都是来自其它途径,那么真正让我认识这位大文化人的是他的《二流堂纪事》。读文化人的书不在少数,而像《二流堂纪事》这样让人耳目一新的却不多见。全书以看似轻松的笔调,记录了一个个沉重的人和事,其文字之辛辣、语气之调侃,让人时而愤怒、时而捧腹、时而哀伤,而所有这些情绪过后,全都凝聚成满腹的嗟叹。

他在《泪》一篇中写道:“历经了十余年**********的刻苦锻炼……特别是一双眼睛,更是练得滴水不漏。”其辛辣的沉重让人凝思良久。作者在文章中回忆了天府之国四川从前的富庶,又对比描述了“****”后四川赤地千里、十室九空的现状,结果用“涕泪滂沱”、“泪水又在奔流”描述自我心态,又在“呜呼,牛棚苦练,赫赫硕果,十载之功,毁于一旦”的讽刺语中,把读者带入无奈的苦笑。回忆在向阳湖干校被迫背120斤的包谷子,唐瑜写道:“没什么,60还未出头,身强力壮。”让你感到怒不可遏。而向阳湖两年多的放牛生涯,唐先生用了最多的笔墨,他说:“这时生活上远离了那些‘人’,眼不见为净。不用和他们坐在一起念经说假话、鬼话。”其精神生活的无奈和心情的抑郁,赫然纸上。据向阳湖的乡亲回忆,唐先生在当地种菜特别奇特,别人种菜时把菜根埋在土里,他倒好,把菜叶埋在土里,菜根朝上。如此一来,自然被认为工作态度不好而遭到批斗。而那些批斗者可透过这“怪异”的举止,理解唐先生心灵的孤苦、桀骜与愤懑。

按说,随着“二流堂”人等的平反昭雪,随着唐瑜先生在安宁、幸福的晚年中写成《二流堂纪事》,我们应该欣慰,不再叹息。不料一日上互联网,得一博客名:六闲堂,眼睛又不由得为之一亮。

本来“六闲堂”与“二流堂”在字面上就有着某种关联,况且博文中有一专门栏目《观湖台——向阳湖畔》,讲的全部是咸宁向阳湖“五七”干校的人与事,又与“二流堂主”唐瑜扯上了关系。而且,据确切考证,博主本人即湖北省向阳湖文化研究会一中层领导。由此,我的思路又到了向阳湖文化研究会。

按我的秉性,虽然喜欢在书本中流连,偶尔也把读书感受付诸文字,不过是自娱自乐,个人消遣,向来没有雅兴去与文人们交流。也偶有人看了我的文字,兴致勃勃地与我谈起身边的某个文人或者作家,我绝对是一问三不知,一摇三摆头,贫乏得让人瞠目结舌,扫兴而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结果有一天,我意外结识了向阳湖文化。与唐瑜先生一起的,有六千多名文化部人等同时成为向阳湖畔的“五七”战士。六千人的喜怒哀乐,六千人的精神风貌,知识分子在一个时代的悲歌,在我心底激起巨大的涟漪。

当我身不由已地爱上向阳湖文化的时候,我发现我必须加入一个团体——向阳湖文化研究会。因为这个独特的文化现象,不像三国赤壁,也不同于先秦诸子,我们可以比较方便地查阅大量资料,了解向阳湖文化的资料,全都在研究会里。

于是我进入了一个类似“二流堂”的文化沙龙。当年“二流堂”成员谈论战事、国事、天下事,向阳湖文化沙龙则谈论文化与文化人。“二流堂”因为战争的原因聚集了一批人,向阳湖文化沙龙则因为文化的原因、因为咸宁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凝聚了一批人。虽然此一批人非彼一批人,但是,对文化共同的志趣,总使得两者间有着某种关联。

“二流堂主”唐瑜先生仗义疏财,热情好客,才高八斗。没有唐瑜先生的人格力量,就没有昔日“二流堂”的兴盛。向阳湖文化研究会的掌门人李城外先生酷爱读书,热情执着,情系文化,堪称荆楚才子。没有他的感召力,也不敢想象研究会的状态。让人意外的是,照片中的唐瑜先生戴着一付眼镜,慈眉善目,看上去也是文质彬彬,典型的儒雅书生形象,想不到作起文章来,嬉笑怒骂,无拘无束,活像一个老顽童。李城外先生衣着休闲随意,为人旷达幽默,怎么看也不像个书生,想不到读书作文章,倒处处显露出学者境界和儒生风范。真可谓人不可“貌”相。

“二流堂”随着时代的发展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可是,由于关注“二流堂主”唐瑜等人的遭遇,在鄂南诞生了向阳湖文化研究会。是偶然,是必然,还是历史的巧合?

我想,应该是文人的风骨和文化的力量促成了偶然中的必要,以及必然中的偶然。时空的距离,不足以隔断我们中心尚存的文化情结,而文化的力量,会在不同的时段,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环境和背景下,催生类同的文化观象。

春风吹拂向阳湖

——******与向阳湖文化人

四十年前,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的六千精英集体下放向阳湖“五七”干校劳动的时候,当或孤苦、或悲愤、或忧虑、或释怀、或淡然、或绝望的情绪笼罩在不同人的心间,在遥远的北京,在中南海西花厅,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这里的关注。这份关注曾经滋润了多少颗心灵,曾演绎过多少动人的故事,又焕发过多么巨大的力量,让我们回到那个阴晦干涸的年代,共同体味一方生命的绿洲。

温暖有力的关怀

1970年冬天,向阳湖干校放映电影《打击侵略者》,当片中曲《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响起的时候,许多干校学员都激动了,有人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正在向阳湖接受劳动改造的曲作者周巍峙。一听到这个消息,周巍峙立即明白,是******总理又为他、为他的作品发了话,否则,他这个受“中央专案组”审查人员的作品是不可能在干校播放的。周巍峙的心情明亮了许多,无论如何,总理是了解他的、关心着他的呀,有什么比总理的理解更让人宽慰的呢?

由于得不到信任,即便是外出看病,身后也有人跟随,周巍峙一度处在极度的痛苦和愤懑中不能自拔。有一天晚上,他在梦里见到了总理,他把满肚子里的不平和委屈,无尽无休地向总理诉说着,他看见,总理在微笑地安慰他:事情都过去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他的心情竟然特别地轻松,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在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还是依赖敬爱的总理,即便是一个梦中的相会,也会有那么神奇的精神力量!

司徒慧敏在向阳湖劳动期间,一直设法向******总理反映情况,总理接到他的信不久,他就接到通知回北京“检查身体”,干校生活从此结束。

1969年12月16日,文博专家王冶秋下放到向阳湖“五七”干校,离京之前,面对瘫痪的祖国文博事业,王冶秋忧心忡忡!在向阳湖刚安顿下来不久,就有文化部留守处的干部专程来接他回京待命。惊喜之余,王冶秋得知,下达这个指示的就是******总理!回到北京后,总理特地安排王冶秋出席了1970年“五一”节晚上天安门的庆祝大会,第二天,各大报都刊登了出席庆祝活动的负责人员名单,王冶秋名列其中。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单排列,而是一个重要的政治风向标,总理通过这种方式,为王冶秋接下来顺利开展工作制造氛围。不久,王冶秋担任新成立的图博口负责人之一,为振兴文博事业开始大展拳脚。

1971年5月,根据周总理指示,耿宝昌等8人成为故宫博物院第一批离开向阳湖的人,理由是故宫将开放,需要从干校调业务骨干回京。不久,******亲自批准《考古学报》、《文物》、《考古》“三刊”重新恢复,在向阳湖干校劳动的一批文物、历史专家罗哲文、金冲及、王代文、俞筱尧、杨瑾、石光明、叶青谷等借机回京。其后,******正式通知:各地凡是文博业务干部,即使有“问题”也要归队重新工作。下放向阳湖的文博人员分批回京,得到保护和重用。

1971春天,全国出版工作座谈会在京召开,周总理在会上指示:要出版学术著作,并重新编注鲁迅作品。出版人陈早春、编辑沈昌文等被奉命召回;1972年春夏之交,著名出版家陈翰伯、语言学家陈原、诗人李季、画家邵宇被总理一一点名,调回北京重操旧业……

1970年,当******知道《黄河大合唱》的歌词被人篡改的时候,愤怒地要求恢复原貌。当他知道词作者张光年也下放到向阳湖干校的时候,经常对人念叨:不知道光年是不是也参加劳动了,他的膀子不灵啊!

1970年,古稀之年的冰心下放到了向阳湖“五七”干校,不久又调到湖北另一干校劳动。对一个老作家的不公正待遇惊动了周总理,在他的直接干预下,冰心夫妇提前调回了北京。

到了干校后期,只留下少数“问题”人物得不到安置,军宣队说:“你们放心,咸宁不会长期养着你们,万一没有去路,新西兰(新疆、西藏、兰州)总会要你们的”。周总理接到报告后,批示道:“不能以邻为壑”,意思是西藏等地难道不是中国的吗?明确表示不能把北京不肯接收的人推到外地去。总理明确的态度,让最后一批留守人员全部回到北京。

其实早在文化部人员下放之初,******就高瞻远瞩地提出:下放的人只转粮油关系,保留北京户口,为其后大家的返京留下了一条“绿色通道”。

我们至今无法确切统计到,在******总理温暖有力双手的庇护下,当年向阳湖的文化人中,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地受到总理的关爱与保护。

当体力劳动与思想改造的双重枷锁困扰着向阳湖的文化人,******总理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这里的关注,并以各种方式、方法和手段给予保护。

这份保护的背后,其实是一份难以言状的艰难!

党的主要领导人认识上的偏差,“****”、“******”两大反革命集团处心积虑的迫害,对文化与文化人的特别打压,国家局面的动荡不安,国家各方面工作的急剧滑坡,自身稍不留意就成为攻击和打倒对象。我们用什么样苦楚的语言形容“****”期间的******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