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人·炼狱:小女子品读向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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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官场一学者

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当最后一批文化人离开向阳湖,曾经喧闹一时的“五七”干校人去楼空。村民们搬进了干校学员宿舍,杂草掩盖了湖区,现代化奶牛场在干校原址拔地而起……向阳湖“五七”干校,以及干校的许多人和事,一天天淹没于历史的尘埃。不大有人忆起,冰心、沈从文、周绍良、郭小川等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与这个不起眼的湖区会结下一段因缘。也没有人提起,6000余名作家、艺术家、专家和学者曾经在这南鄂一隅洒下过他们的汗水和泪水。

时光静静地流淌了20年,直到李城外发现了这段历史,几尽淹没的向阳湖“文化沉船”开始浮出水面。他进京采访当年的向阳湖文化人,约请他们撰写回忆录,编著首套向阳湖文化书系并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组织成立向阳湖文化研究会,创办《向阳湖文化报》和相关网站,在各种媒体上推介向阳湖文化……,短短几年时间,向阳湖文化品牌在全国打响,声名甚至远播海外。

有人称李城外是“向阳湖中一尾鱼”、“向阳湖中荡浆人”,有人称他刮起了一阵“旋风”,也有人说他是“文化苦行僧”、“别样才子”,还有人干脆称他“李向阳”。在我的眼里,李城外首先是一名学者,一名官场中的学者。

只有一个有学者才会发现向阳湖文化。不能想象,一个不了解西周历史的人,会亲睐上毛公鼎。一个没有金石学基础的人,会认识到龟甲上刻符号的意义,进而发现甲骨文。没有大量的知识积累,没有对中国文化的情有独钟,李城外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关注并痴迷于向阳湖文化。当厚厚的《咸宁市志》摆在眼前,当“一大批著名作家、艺术家和文化界高级领导干部及其家属6000余人到该校劳动锻炼”跃入他的眼帘,他的眼中放出了异彩。是学者风范给予了他一双“慧眼”,让他在几行简单的记录中发现了文化的“真金”。他从此畅游于向阳湖,不再上岸。

李城外的学者风范,更体现在他耐住了寂寞,守住了清贫。人世间的苦有千万种,做学问无疑是其中一种。寂静的书房、清冷的灯光,书籍、纸稿和键盘的长相伴。当社会多元化日渐显现,当更新更快的生活节奏冲击着人们的视野,当现实与功利充斥在更多的角落,李城外固执地坚守住了自我的精神家园。可贵之处在于,他并不是一个边缘化的人,他也是官场职场中的一分子。不同于更多人的是,一离开会场、酒桌,他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他的“向阳轩”。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份对于文化的痴情,官场中的他也许会飞得更高、走得更远。他在文化里坚守,在书籍里追寻,始终没有、不肯也不忍转变自己的方向。他表现出一种更崇高的人生境界,而这些正是一个学者的境界。

作为一名学者,虚怀若谷、襟怀宽广在李城外身上显得难能可贵。他无疑是人们心中的“干校文化”研究专家,全国各地一些知名作家、教授、学者对他高度评价,省内外高校纷纷邀请他讲学,不少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写信向他请教。但他从不恃才清高,反而特别善于欣赏别人,并从别人的优点中坦言自己的不足,而他赞赏的人中不乏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不保留,更不保守,只要是为推动向阳湖文化发展,不管是地方政府布置展览需要,或者学院、档案部门申报课题、项目,还是帮助业余作者写文章、做论文,他都慷慨无私地拿出自己的一切图片、文字资料,而这些资料是他多少年来历经周折搜集到的,基本上都是他独有和唯一的。这需要一个多么宽广的胸怀!作为向阳湖文化的开创者,他鼓励任何人参与这份文化的研究,并且倾全力帮助,不是担心而是希望他人超过自己。不要问为什么,只为他倾情的是这份文化,而非个人的名和利。我们能不为这份博大的人文情怀肃然起敬吗?

他严谨的治学态度无疑增添了他的学者气。他的眼光格外敏锐,堪称给文章治“病”的专家,一个标点符号、一个生僻的别字、一个典故的误用,哪怕一个不起眼的小错误都很难逃过他的法眼,而且一挑一个准。他的精益求精、工作细致成了职业习惯,你甚至找不出他在哪一次为文上曾表现出随意或草率。而且作为一个学者型的领导,他不大指挥人,有事必躬亲的习惯,诸如排版、扫描照片之类的工作都自已动手,只是为了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

他显然同时具备一个学者的勤奋和吃苦耐劳精神。为开发向阳湖文化,多少次,他采访到深夜,多少回,他写作到凌晨两、三点。为按时给报社或杂志发稿,有时一天要赶出几篇文章,而这些文章都是在工作之余完成的!为了与北京大批“五七”战士保持联络,他寄报纸、贺卡,写书信,一写就是几天,甚或一个星期,到邮局发信常常一次就是成百上千。这简直就是一道风景!不同于一般学者的是,李城外不是单纯地埋头做学问,他还拿出了一份巨大的精力,为向阳湖文化的传播而奔走,陪同一拨拨的人访问向阳湖、在学校作向阳湖文化主题讲座、参与电视节目的策划、与各报刊的联络......所有这些,都需要精力,需要时间去应对。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李城外的时间又显得格外宝贵。多少回,本职工作压在肩头,报社的约稿又要及时发出,重要的客人正好又来到向阳湖,他常常得使出浑身解数,那份身心的劳累,不言而喻。而他多少年来无言地一一承担了下来。

他的这些品质显然促进了他的工作,他在每个岗位上都取得过骄人的成绩,他也无疑是一名合格的局长(中等城市新闻出版局)。他所在单位会议室存放的获全国和省市级表彰的奖牌琳琅满目,便足以证明。不过,作为官场中的学者,他似乎还有更多的优势,比如少了些迂腐,多了几分通达,少了些古板,多了几分风趣与幽默。他的谈笑风生极具感染力和亲和力,他能够走近一大批素不相识的向阳湖人,显然也借助了这种人格魅力。向阳湖文化的开发注定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关在书房里的读书人,而是一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接触大量人的文化人。当他走向大江南北考察各地干校旧址,寻访老“五七”战士或者后代,他也在这份文化苦旅中展现着一个官场学者的风采。

在一个零起点上冲刺,开创性地开发一种文化资源,凭借的几乎是一己之力。没有一股强大力量的支撑,是不可想象的。这股力量的源泉正是他的学者风范。

向阳湖文化内涵丰富,学术丰厚,颇具吸引力。然而,湖水也并非时时处处风平浪静。李城外跳入向阳湖,也就注定要接受各种风吹浪打。工作的繁忙、他人的误解、领导层对向阳湖文化的或冷或热、支持的乏力、人力的不足、官场上的风云变幻……干扰与打击从来没有停止过。他在向阳湖里艰难遨游,执着而坚定,从不言退缩。当领导层对向阳湖文化热度下降,当媒体对向阳湖文化由热转冷,当社会上对向阳湖文化微词种种,他应对这一切就是两个字:坚守。一个学者的素养告诉他,他从事的工作意义深远,价值重大,不是任何力量的忽视可以改变和动摇的。这项工作要结出硕果,在于他的坚守与坚持。

因为守住了,他因此得到了。向阳湖文化终于向全国辐射,甚至远播海外,受到越来越广泛的关注。他也得到了更多层面的认可,受到了相识和不相识的人由衷的敬重。他依然在坚守,因为困难与阻力永远存在,因为他心中还有更高更远的目标。他已经在一张白纸上描绘了一幅画卷,他要为这幅画卷添彩,让其更加壮丽怡人。这是一个学者的别样所在,也是一个学者给予我们的感动和震撼。

成就官场学者李城外的是数不尽的书籍。走进他的“向阳轩”,汗牛充栋的藏书让人叹为观止。从中学时代开始,他就开始了读书、藏书的历程。他的阅读量富甲鄂南,如同他的藏书在鄂南首屈一指。为一套钟情的书,他会花上数月的工资。他收入的很大一部分交给了书店,他每每提醒自己,在购书消费上要降降温,却从来是只升不降。这样的“书痴”,在工作出色的同时,自然而然地会走上一条学者之路。况且,与之接触,你还会发现他是一个阅读迅速、记忆过人、思维敏捷、善于思考的智慧读书人。

因为腹有诗书,李城外的文章,哪怕只是简单的访问记,都见其厚实的文字功底。他从来不矫揉造作,处处显露出自然与流畅,没有一丝为作文而作文的痕迹,于平实间见文采,于点滴处见功夫。他的用词经得起推敲,不少文章的结尾更是别出心裁。他不大用喧染的笔法,但需要抒情的时候,只用寥寥数语,就能把要表达的心情点染得恰到好处。就连他的新年短信都别开生面:“阖家咸宁,天天向阳。”而他撰有一副自勉的对联更让人叫绝:“城内围城城外看,书生钟书书熟读”。

他扣开一个个学者的心门,更缘于他的腹有诗书。我们不能想象,没有相当的学术积累,单凭一腔热血,李城外与向阳湖文化人间能进行顺畅的交流。他从1976年开始订阅《人民文学》,从不间断,他采访这本杂志的负责人当然能找到更多的共同语言;他是《鲁迅全集》的忠实读者,采访鲁迅博物馆馆长也就自然如逢故知。李城外本身是一个文化人,一个真正的学者,他与向阳湖文化人之间有着本能的亲近,他的采访成功是顺理成章的。反过来说,当李城外怀着敬仰的心情面对200多位知名的向阳湖文化人,面对一批学业有成的“向阳花”,他自己也成了这批文化人亲近的对象,以至被他们戏称为“名人中的名人”。当这些人在接受完采访后,又纷纷拿起笔,为他题字、作画,赠送书籍,并应他之邀认真地撰写回忆文章,又给他写来热情洋溢的信函,这其实是一份英雄相惜的支持与情怀。

真正的学术识别真正的学者。 目前,《中国文学编年史》“当代卷”重点介绍了 “向阳湖文化”, “文学湖北”实施工程将“向阳湖文学”视为鄂南最有影响的文化品牌之一,而李城外的专著《向阳湖文化人采风》还被列入北京大学中文系现当代研究生书目。向阳湖文化的价值还远不止于此,2008年金秋时节,一批国宝级文博专家聚集咸宁,共同倡议将“向阳湖文化名人旧址”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中还有人建议,下一步还可考虑向阳湖文化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高雅文化的“象牙塔”,用其平和、公正和博大的胸怀,认可和吸收了又一名学术上的“城外人”。值得一提的是,他身为公务繁忙的政府官员,还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和世界华文文学家协会会员,曾荣获湖北青年“五四奖章”。

2008年岁末,“城外的向阳湖”个人博客开通,面世伊始,人气指数日升,将在海内外更大范围内播撒向阳湖文化的种子。由李城外担纲主编的“向阳湖文化丛书”达300万字,即将出版。这是我国第一套关于“五七”干校丛书,可以说,将来建一门新兴的“向阳湖学”已初见端倪。与此同时,向阳湖文化研究会二届四次理事会圆满召开,一批先进分子受到表彰,他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坚强,李城外正在变成“李城外们”。

其实关于文化,留给中国人更多的是创伤。我们在自豪地宣称五千年的文明、五千年的辉煌的时候,其实心底正在痛心于某个文化的失传或断流。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为一个年代、一个人名、一处地方苦苦探寻,更会为某种文化找不到切入点而深深苦恼,以至常常发出无奈的叹息:“也许这只能是一个千古之谜。”一块瓦片、一份典籍,或者一处墓葬,牵引着我们无限的遐思与怅惘,我们热切地希望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玄机。于是,那些有意或无意间记录了历史的人,就成为了我们民族永远值得纪念的人,比如陈寿、比如杜甫。

李城外用他学者的眼光和责任感,为我们真实地留下了一段珍贵的文化史。时间会证明,这段历史和这份文化的弥足珍贵。熟悉了向阳湖文化品牌如何打响的过程,让我们把一份尊敬送给李城外,为他抢救向阳湖文化所做的一切。也让我们把一份感佩送给他,为他身在官场而执着追求的学者风范。如果说南鄂地灵人杰,李城外可称得上“人杰”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