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人·炼狱:小女子品读向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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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父子的向阳湖

——读《城外的向阳湖》

一直以为,与司马迁同为大写的人的,还有他的父亲司马谈。开启千古《史记》篇章的正是这位不朽的史官。司马迁的伟大在于,他继承了父亲的秉性和遗志,以同样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无比坚毅的精神,完成了父亲的夙愿。

我们没有更详实的史料,得知这对父子间更多的故事。但是,透过《史记》,我们可以想象,那是一份接力棒式传承,一份父子间心灵的交融,《史记》凝聚着一个家族共同的理想。

那是一个远去时代发生的故事,因为太伟大,或者太遥远,只能长久地存留在我们记忆的某个角落。

我以为,当下的生活中,难见这样的父子。可是,我读到了这样一篇文章——《父亲的嘱咐》。文章用不长的篇幅,讲述了一个解放前学生出身、曾担任过小学校长的父亲,他孜孜不倦地教诲子女发奋求学、立志成人的故事。

恢复高考后,父亲鼓励儿子积极备战,并以年过半百的年龄亲自动笔帮儿子写参考作文。儿子名落孙山后,他继续鼓励其报考电大。儿子终于没有辜负父亲的嘱咐,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中榜。其后,他离开父亲外出工作。年迈的父亲终于在某一天病倒,但是,他没有要求儿子回来照料他,连回来看望一下都怕耽误儿子的时间。工作的繁忙、写作的紧张,几乎占去儿子所有的时间,他唯一回报父亲的,就是每当他在哪个报刊上发表了文章,就一定寄回去,充当老父的“精神食粮”。接下来,在短短的五年时间内,儿子编著出版了一套厚重的“向阳湖文化书系”。

书系出版的时候,这位父亲已经与世长辞。儿子只能在墓前,把几本书当作纸钱焚烧,他用“片片纸屑化蝴蝶,半入清风半入云”记述了当时的情境。

《父亲的嘱咐》作者李城外,湖北省向阳湖文化的挖掘者。当他在一个偶然机会得知“****”期间曾有文化部6000余名文化人集体下放到向阳湖“五七”干校,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份珍贵的文化资源,于是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对这批文化人的寻访。他克服重重困难,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在五年时间里,他不仅完成了对200余位文化人的采访,还约请一些人撰写回忆文章,所有成果结集出版,成为共计一套的“向阳湖文化书系”。

这位幸福的父亲是应该含笑九泉的。作为一代知识分子,他从一开始,就认同了向阳湖文化的价值,他也因此十分理解儿子从事的“大事业”,病中的他不能充当儿子的左膀右臂,却给予了儿子最充分的宽容和最大的鼓励。儿子用丰硕的成绩给了父亲最好的回报,但是,所有这些,都不能填补儿子心中对父亲的愧疚与遗憾。2004年清明节,他回乡为父亲扫墓,当晚,咸宁电视台播出专题片《大学里的“向阳湖热”》,他由衷地惋惜父亲去世得过早。在当天的日记里,他写道:“要是晚十年的话,他老人家看了节目会多么愉快。我现在真是大有‘子欲养而亲不在’之叹了!”

这对父子间是有着一份心灵的沟通与传承的。虽然结满硕果的时候,父子间已经阴阳相隔,但是,谁能否认,播下这颗硕果的种子,没有父亲的功劳。

1996年,咸宁市通山县首家家庭教育基金会颁奖,这项基金会名为“李南山教育基金会”,其目的在于鼓励李家的孩子们好好读书。李南山就是那位父亲,基金会由其子女创建,颁奖当天,基金会还为他们的老家李家铺小学捐款。李城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父亲生前遗愿得以实现,令子女们欣慰。”

1977年,16岁的李城外下放农村当知青,面对知青生活的清苦,他向父亲倾倒满肚子的苦水。父亲却说:“这只是暂时的,正好磨练你的意志。再说人家农民一辈子都过得,你凭什么几年就受不了?”

李城外称父亲为人忠厚、善良,到离休时仍是一名普通干部。可是,就是这位普通的干部,却像山一样伟岸,像树一样挺拔。缘自他的言传身教,李城外自小就拥有一颗渴望读书的心;也正是得益于阅读的丰富给予了他一双独到的“慧眼”,在向阳湖文化大船沉没二十余年后,被他发现。在向阳湖文化挖掘的过程中,他可以一天连续采访六个人,有时到凌晨还奔波在寒冷的北京街头!拥有这份吃苦耐劳的品质,显然离不开知青岁月里父亲的教诲。

父亲去世后,因为抓紧时间编写向阳湖文化书系,李城外没有参加更多的祭祀和酬请活动。他说,父亲生前嘱咐最多的便是这些书的早日问世,他要用行动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1998年冬天的一天,李城外又在日记中记道:“午睡作了个好梦,父亲和母亲一起坐在屋外晒太阳,父亲高兴地问过路熟人,我写的向阳湖的书人家看了没有?可惜电话定时闹钟吵醒了我。”

这是一个多么凄美的梦!即便是阴阳相隔,也阻断不了父子间梦中的相会!即便生前没有亲眼看到儿子丰收的硕果,梦里阳光与笑容也聊以填补儿子心中的些许遗憾!那不适时的闹钟声,又是否是冥冥中的注定?一根向阳湖的丝线,传递着父子间一切的交融。

司马迁带着父亲的遗嘱完成《史记》,李城外带着父亲的厚望在向阳湖里遨游。司马迁为《史记》的忍辱负重,李城外为向阳湖文化的殚精竭虑,一个重要的源泉便是来自父亲。忽然觉得,司马迁父子的故事并不遥远,就在我们身边,不也有着类似的父子吗?

山一样的父爱,山一样的嘱托,甚至感动了一位日本学者。2008年9月,日本学者秋野修二先生来向阳湖考察,在做客咸宁电视台《今日话题》节目的时候,秋野先生忽然拿出李城外的《向阳湖文化人采风》(上),坚持在摄像机前对着观众们念了一段作者在《后记》中的道白:“我自然还想起了我的父亲李南山——一位忠厚善良的离休干部,因为忙于采访、写作的缘故,我很少回老家陪母亲照看长期患病的他,去年元月,老人家临终前却郑重对我叮咛道:‘抓紧时间把向阳湖的书写好,千万不要牵挂我的病而影响工作!’可以说,父亲的嘱咐,是我写好《向阳湖文化人采风》的力量源泉之一。”并不十分流畅的普通话,表达的却是一位异国学者对这对父子无比的敬意。

苍天有眼,一定要给这位骄傲的父亲在天之灵一份感应。因为,他的这位儿子,出版首套向阳湖文化书系之后,将推出一套更为完整的“向阳湖文化丛书”,开启向阳湖文化一个新的里程碑。当这套丛书在老人的墓前化作袅袅青烟,老人一定会含笑九泉,或者再托一个美丽的梦。希望那个梦能延续,不再有铃声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