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胎息、炼神、归真、空灵、元婴、移神、出尘、还虚)
空山寂寂,笛音袅袅,陈景元经脉被封,无法动弹,躺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震人心魄的兽吼,那声音如虎啸龙吟,夹杂着无匹威势,好像帝王出行的鸣鞭一般,好叫八方俯首,十面惊闻。
陈景元躺在那里,原本体内的真气就很狂暴,被封了经脉后更加难以自持,这时再给这吼声一震,竟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昏晕过去,咽喉处略觉一甜,已受了些许内伤。就连翠寒仙子所奏笛曲,也是顿时一乱。
“喝!”随着一声疾呼,突然一个人影从西边的树梢上飞掠而来,那人还在空中,却扭转身来猛地向后接连射~出十五六道迅疾的黄光,口里喊道:“三位助我,他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顿起,陈景元眯起眼睛瞧去,只见那飞掠而来的家伙是个瘦小的年轻人,他神色慌张,频频挥手放出道道土黄色的光芒,也不知是什么法宝暗器。
“哼,这点儿道行也敢在老子面前蹦跶,可笑。”顾云往脚踏飞虎穷奇,紧追不舍,见黄光射来,左肩微微一晃,罡风起处只见他空荡荡的左袖口便迎风卷舞,猎猎作响,而那瘦小年轻人放出的光芒便一瞬消失,没了半点踪影。
“唐川,你怎么样?”黎婆婆和那个大汉初闻虎啸便已神情一凝,不过这时他们却没上前帮那年轻人,反而后退两步,紧紧护住正在吹笛的翠寒仙子。而唐川一落地,便也赶紧加入其中,三人呈品字形把正在奏乐的女子围在中间。
飞虎落在潭边,顾云往站在那怪物背上,他先是环顾一眼,看到倒地的道童,不禁惊咦一声,皱了皱眉,却向凌波而立的四人道:“你们几个还不滚么?”
黎婆婆咬了咬牙,道:“顾先生,老祖交代,要我们四个带着‘井鬼’回去见他老人家,否则决不轻饶,还请顾先生不要令我等为难......”
“去他奶奶的常无邪,天神山上什么时候由他来做主了?”顾云往本就心情不佳,这时听到老对头的名字,不禁更怒,道;“老子不管你们怎么交代,总之这井鬼我是要定了!”话音方落,忽见那水潭里波涛翻腾,竟冒起汩~汩气泡来。
那些水泡初时三两个一串,然而越聚越多,到了最后整个水潭都似煮沸了的大鼎,潭水便是沸水沃汤,水下如有万千恶灵,蠢~蠢~欲~动,搅得水面竟生出漩涡来,翻腾不休。
顾云往见了这情景略一惊诧,接着怒笑道:“臭丫头倒有些门道儿,这么快就破了第一层禁制!”谁知话音未落,那水里突然“咻”地一声,穿出两条青鳞蛇怪,直奔顾云往袭来。却见他哈哈一笑,道:“哪来的小妖,知道爷爷我还没用膳么?”随意一摆空袖,便将那两条蛇怪扫飞,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已经成了一堆肉泥。
“肥遗!”几人凝目看去,原来那“两条”蛇怪竟是一条,只不过它一首双身,两个躯体共用一个脑袋,瞧起来好像两条一般。
却说陈景元再见顾云往,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希冀。瞧他站在那顾盼睥睨的傲态,似乎这几个凶人也颇为忌讳他,不知能不能央他救自己脱身。及至看到这位旁门散修一招打烂蛇怪,心里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惊讶,佩服的是顾云往的道行之深,惊讶的是这怪蛇不就是上次自己在青龙潭碰到的那条么?
陈景元心里疑惑,这蛇怪怎么会出现在此,他左思右想,忽然记起之前是向南漫步而来,走了盏茶功夫,不禁一声惊呼,豁然明白,原来眼前的这汪小小的水潭便是以前的青龙潭,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走到这来了!
“奇怪!”再到青龙潭,陈景元发现这水潭竟比上次来的时候小了一倍不止,否则自己也不会认不出这地方,到底是什么原因令青龙潭变小了呢?他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有些魂不守舍。
“公子!公子!”陈景元正在失神,耳里忽听一个娇柔而又清脆的声音隐隐传来,不禁大感奇怪,心道谁在说话?他半躺在地,视角倒还广阔,可是巡视一遭,面前只有神色凝重的黎婆婆四人和顾云往在,哪还有其他人。
“公子!你听到了么?”就在陈景元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那声又响了起来,听着虽然有些模糊,然而却十分真切。这一下吓了他一跳,暗道:“究竟是谁在暗处作弄我?我都给人绑缚的动弹不得了还有人欺上门来,当真倒霉之极!”
正想着,谁知那声音竟又有些焦急地道:“公子我不是在作弄你,我是来救你的!只不过眼前这几个家伙道行都不浅,我又受了些伤,所以不敢露面。”
“你究竟是什么人?”见对方竟能听到自己的心声,陈景元不禁大吃一惊,在心里急道:“你怎么能听到我的心声?”
那声音道:“嘻嘻,日间多承公子手下留情,又以丹药相赠,小眉无以为报,特来救公子脱险。”
“什么?你、你是那白狐?”陈景元闻言先是一呆,接着喜道:“你叫小眉?”
“是呀,我叫小眉,现在我正用‘同心术’与公子相谈,所以能听到你的心声,公子不用害怕。”那声音耐心解释,只是这话听在陈景元耳里,他却一呆,心说同心术虽然不是什么高深法术,但师父讲过,这须施术双方心无隔阂,方才可以心意相通,是以这种法术反倒是在另一种程度上颇为难修,却不知这白狐是怎么做到的。
他心里疑惑,不过转眼却被惊喜替代,心道若是它能救我脱身那就太好了。可是转念一想,现在眼前不提四个凶人厉害非常,那顾云往更是少有的散仙,它一个小狐狸,只怕就连看上去最弱的唐川都能轻松把它收拾,又怎么能救自己呢?
谁知心里突然传来小狐狸的声音:“哼,我要是没受伤的话那个瘦人精才不是我的对手呢!”她话一出口似又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公子不用担心,这些人为了争一件宝贝,要不了一会儿就要打起来啦。到时候我再趁乱变成刚才那怪蛇的样子把你卷走,他们忙着抢宝贝,十有八~九是顾不上的,倒时公子不必惊慌,只要运气护住周身就行。”
陈景元闻言望向顾云往几人,果见双方剑拔弩张,心里一喜,赞道;“姑娘当真聪明,这法子好极了!”
那声音听了听,小声道;“公子过誉了。”音小如同蚊吟,要不是陈景元耳力好,还真听不到,一时心里不禁暗笑,这小狐狸当真有趣,说她不行时要强的可以,夸她两句又害羞得不行。
谁知刚一走神,就听小狐狸结结巴巴地道;“公子,你、你......”语气又羞又气,这时陈景元才猛可意识到两人心意相通,自己的想法岂不是都叫她听去了么?顿觉尴尬无比,只得咳嗽了两声,厚着脸皮岔开话题:“他们要枪什么宝贝?为什么现在不动手呢?”
小狐狸隔了一会儿才道;“公子可曾听说,昔年大禹分封天下,置九鼎以类九州的掌故么?”
陈景元小时候其实也生在书香门第,大禹分封的历史他又哪有不知道的:“知道啊,据说后来大禹建立夏朝,用天下九牧所贡之铜铸成九鼎,象征九州。是以历代帝王都把九鼎当成了至高王权的象征,所以商周两朝都极重视的,也是从那时起,鼎成为了国之重器。后来秦国灭周时还把九鼎西迁咸阳,但到了始皇扫六合时已经不知去向了,难道你说的宝贝竟与九鼎有关么?”
小狐狸见他博文广记似颇欢喜,道:“我给公子提个醒儿,他们刚才吵着要什么‘井鬼’,公子猜猜这宝贝是什么?”
“井鬼?”陈景元心里一动,暗道二十八星宿里头倒是有井和鬼,属南方朱雀七宿,可这和九鼎有什么关系呢?正想着,目光不由落到了翠寒仙子足下的青铜鼎上,只见那鼎悬浮半空,缓缓旋转。上面刻满了山川湖泊、花鸟异兽。陈景元猛然一惊,心道这妖女脚下的难道就是九鼎之一?只是九鼎分别象征着九州,不知这代表了哪一州呢?
想到九州,突然想起华山之地,分野不就属“井鬼”么?难道他们要抢的竟是象征着雍州的大禹神鼎!
“咯咯,公子猜对啦,他们要抢的就是象征雍州的大禹神鼎。”小狐狸知其所想,接着道:“不过这宝贝却没那么容易到手,哼哼,只怕除了‘只手遮天’,这几个小丑谁也难以全身而退!”
“为什么?”陈景元闻言大奇,然而还没等小狐狸回答,就见青龙潭里气泡也越冒越多,水位也正在一点点地降低,更奇怪的是水里竟突然有许多那种双身一首的怪蛇不停地飞出来,袭向顾云往等人。
陈景元看得咋舌不已,在心里问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会有这么多?”
小狐狸道:“这种怪蛇名叫肥遗,独首双身,出现的地方千里大旱,是上古有名的怪兽。据说当年大禹王铸九鼎,不止将九州风貌尽刻其上,更把天下间的凶兽恶灵封印其中,以安四海,这些肥遗便是被那个女人的笛声唤出来的。”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一颤,跟着“轰”的一声巨响,水潭中的残流统统消失不见,四周一阵咯剌剌的巨响,龟裂的痕迹蜘蛛网似的爬便了外围,隐隐将水潭团团围住。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在场之人就见原来的“水潭”竟拔地而起,缓缓上升。那水潭形如土质的大锅巨釜,每升高一寸便有更多的肥遗怪蛇从里头飞射而出,这时黎婆婆几人早已各显神通与那数不胜数的怪物们斗了起来。
“多谢了!”顾云往一声轻喝,飞身扑上,笑道:“剩下的就交给顾某人吧!”说着把手一招,径唤出玄元剑来,手掐法诀,仙剑化作一道乌光直朝土锅飞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仙剑射中土锅,并没一穿而透,反倒发出“铛”的一声巨响,如同金铁交鸣,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哼!”正在吹笛的翠寒仙子笛声一顿,便是一声闷~哼,雪嫩的下巴上也缓缓流下了一丝血迹。她原本运足了真气吹奏笛曲,却不想顾云往一声震响就将其打断,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心里更是惊怒交加。
陈景元卧在一旁,既不能动又不能说,早就气闷已极,先前给穷奇兽吼叫之声震得吐血已经打乱了体内真气,这时突然又听到这一声巨响,其音铿锵,更是如在耳畔,他只觉自己周身的经脉也似给这声音震裂了,脸色瞬间苍白,耳内蜂鸣不止,就连小狐狸的声音也听不到来了。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轰!”
正混乱间突见两道身影飞出,一个冲到陈景元身旁,抱着他呼唤不止;另一个却直奔顾云往,人在半空,便打出一道神霄雷符,只见蓝光一闪,顿时笼罩了正要冲向黎婆婆等人的身影。
“老匹夫是你!”顾云往又惊又怒,他万万想不到身为正派名宿的葛元竟会突施偷袭,急忙运起真气,护住要害,然而灵宝道祖师级高手倾尽全力放出的一道雷符又岂能轻易接下?
“无耻!”电光聚散离合,良久方才显出颇为狼狈的顾云往,他咬牙切齿,盯着葛元道:“亏你还是正教中人,竟然偷袭,我呸!”
葛元笑道:“论无耻贫道可不是你顾道友的对手,日间也不知是哪个无耻之徒承诺永不踏上华山一步!哼,也还敢说别个无耻,当真可笑之极。”
顾云往毁诺在先,给他当面提出倒是脸上一红,讪讪道:“好,葛元,今天就算顾某理亏,不过这井鬼神鼎却是本教祖师留在华山的,待俺取了神鼎这便下山!”
葛元闻言向那已经飘离地面的“土锅”看去,只见那物受了顾云往仙剑一击,表层泥土已经纷纷震落,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那是一个体型巨大无比的青铜巨鼎,上面雕刻年深日久,却丝毫没有损坏,瞧来古朴苍凉中透着囊括天地的雄伟气势,而成群的肥遗妖兽正从鼎口不停飞出,好像没有穷尽的时候。
葛元盯着巨鼎,心不在焉地道:“贫道一贯听闻贵教祖师是位了不起的得道高人,不过那也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了,道友如何就凭此认定宝鼎归你天山所有?”
“你!”顾云往闻言心里一气,大声道:“老子不管他是几百几千年前的事,总之这是本教祖师所留,那就是本教之物!”
葛元笑道;“顾道友这话可就不对了,要说渊源,秦始皇横扫六国之后这九鼎便已失踪,当年是本派先辈葛洪真人于泗水之滨寻得,后又转增于贵祖师天元道尊,不巧的很,他老人家又正是区区葛某的祖先,你说,这神鼎算不算本派之物呢?”
顾云往给他问的一呆,他只知道祖师留鼎一事,却不知当年这宝鼎从何处的来,然而祖师当年又确确实实与葛真人颇有交集,心里一时竟拿捏不准,暗想难不成这宝鼎真是葛洪真人所赠?
“我呸!顾星使何苦与这奸险之徒浪费唇~舌,这老杂毛儿分明贪图本教至宝,还在这大言不惭说是什么葛洪后人,真是无耻!”顾云往正在默然,那边正与肥遗苦斗的黎婆婆却已心焦如焚,原来那些肥遗不止数量奇多,到得后来个头儿竟也是越来越大,此时从鼎内飞出的怪蛇已有水桶粗细、三四丈长了,黎婆婆几人苦苦支撑,全赖翠寒仙子脚下那神鼎之威才不致葬身蛇吻,而本来几人是要以翠寒仙子的笛音驾驽群魔,三人再用脚下神鼎为媒,彻底解开井鬼神鼎的封印的,可偏偏翠寒仙子已经被顾云往震伤,奏不了那摄魂的曲子,所以几人只好与肥遗相拼。
邋遢汉子这时也已累得不行,浑身汗水津津,喘着气喊道:“如今大敌当前,我等同为神教中人,理应一致对外,先除了这厮,咱们再来商定这神鼎如何?”
“哈哈,不用商定啦!”顾云往刚要答话,却忽听空中远远传来一声夜枭般的声音,道:“说渊源嘛,这神鼎是大禹所铸,那是所有人的祖先,论缘法呢,见者有份,今日这么多道友都在,又岂能不分一杯羹?”
声音由远及近,接着就见数十道光华如从天外飞来,直射青龙潭,赶到近处方才看清竟是一群乘着飞剑、驾着法宝的各派修真!
这群人修为良莠不齐,道袍样式各异,这个头戴紫玉冠,那个身穿八卦衣,什么神霄派、轻微派、明净派、天心派应有尽有,而更有很多是“九大派”之外的像什么南无宗、正乙派、云阳道之类的。
其实这些人多数都属“符箓道”一脉,而符箓道中真正向葛元这样的高手却少之又少,他们大多都是金丹修为差劲儿,导致飞剑、法宝威力不强,所以才转而改学符箓,以图凭此震慑妖魔,而平时则是骗骗寻常百姓,做做降神驱鬼、消灾祈福之类的法事,虽说不是一点儿本事没有,可要比之正派耆宿那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哈哈哈,二哥说的有理,我看这神鼎人人有份,应该大伙分了才是!”又一个声音附和先前那人高声嚷道。
葛元见了这些人脸色不禁一怒,他素来极瞧不起这些因为修丹不成,又来转练符术的火居道士,恨极了他们平时放纵行止,又修为奇差,他一直觉得符箓道派之所以名声不好,简直都是败坏在了这些人手上。
而说话的那两个更是南无宗“五觉真人”里的两个,无赖之名素来响亮。
众修真凌空而立,各色宝光如幻彩霓虹,映得四野如昼,可惜任他们的法宝是玉是金,在两口大禹神鼎之下,也都显得黯然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