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老五你懂个屁。”听说要把神鼎分了,五觉真人里的老三觉清顿时不干:“要说渊源那应该算咱大哥,大哥俗家行于,于就是禹,禹就是于,这神鼎应该归我大哥才对!”他摇头晃脑,煞有其事,说完之后自以为十分得意地睥睨着一众散修,那样子就像他的见识盖过了在场所有的人。不过他五个兄弟虽然身着道袍,却都剃了光头,只有老大觉明戴了顶文士帽,也闹不清他们是和尚还是道士,瞧来不伦不类,只有说不出的滑稽。
而被他吹捧的老大觉明真人则是负手而立,好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不过脸色却微微涨红,手捻胡须,暗地里把腰杆儿又挺直了几分。
众道士平时都是不学无术,又有哪个知道些掌故?不够宝鼎就在眼前,却不可丝毫示弱。这个道:“于是于,禹是禹,怎么能混为一谈!”
那个道:“就是就是,你们南无‘五绝’的斤两谁不知道,斗大的字儿都不识一个,还大禹后人,我呸!”
而更有那粗~鲁的便道:“他奶奶的,老子不管他什么又是鱼又是雨的,反正这神鼎有老子一份!”
这一吵嚷开来,便如决了堤的洪水,声浪一瞬排开,众道士见识虽浅,嗓门儿却奇大,个个争着抢着说自己与这神鼎有关联,那些姓于今天算是发现了老于家的好,不姓于的临时认祖宗的也大有人在,不到半刻中,场面便难以控制,人人吵得面红脖粗、仪态全无。
“四哥!”老五觉敏真人一向怯懦,给三哥骂了一句,这时还有余悸,不过他心里疑惑难解,忍不住扯住平时最憨厚的四哥道:“我记得那个大禹不是姓夏么?”
“闭嘴!”最憨厚的四哥下了一跳,出手就是一个大爆栗落在觉敏的头上,“你小子不要命了?”觉灵真人偷眼瞅了瞅眼前吵得不可开交的群道,又转过头来警告自己的兄弟:“这话今后千万不可再提,记住了!”
“可明明就是姓夏嘛......”觉敏还自不服,不过终不敢再说。
“统统闭嘴!”顾云往见这群乌合之众越闹越不成话,心里焦急万分,暗道神鼎事小,可要是祖师遗物被人趁乱~摸去那可大大不妙,想着额角冷汗早已涔~涔而下。
众道士给顾云往一声厉喝叫停了争吵,一时都有些发懵。
却听顾云往道:“好你个葛老贼,看来你是早就对这神鼎有所图谋啦!”说着仅仅盯着葛元不放。
葛元微微一笑:“顾道友何出此言。”
这时忽听觉明真人道:“众位道友且不要再争,眼下有魔教妖人在此,咱们应当先除了他们,再来商议这神鼎才是,否则倘若叫魔徒得了去,那咱们就谁也得不到了!”
众道士哄然,不过很快便有人道:“说的对,先除了魔徒,再抢神鼎!”群道闻声附和:“除魔徒!抢神鼎!除魔徒!抢神鼎!”他们虽然是却群乌合之众,可四五十人一起高声呐喊,这声势倒也颇为骇人。
顾云往见状不禁气急,一时血往上冲,恨恨叫道:“好!老子今天就舍命陪君子,谁要是能活到最后,这神鼎就归谁!”说着口里一声呼哨,当先冲入了群道之中,那飞虎穷奇受主人召唤,也甩开爪牙,捉住了几个道士拼杀起来。
众人拼杀正酣,葛元却不急着上前,反而驾起遁光,直奔黎婆婆几人。飞到近处肥遗迎面射来,却被他护身雷符击中,纷纷痛嘶坠落。
“不好,这老儿要抢咱们的神鼎!”黎婆婆见葛元面向神鼎,手掐法诀,不禁一惊,叫道:“千万别让他解封神鼎!”
“老匹夫敢尔!”顾云往乱斗之中一直暗暗留心葛元动向,不过虽说众道士都是炼神期以下的修真,可人数众多,他要想脱身赶上也殊为不易,转眼之间,井鬼神鼎光芒大放,青色的毫光冲天而起,漫天全是霞虹瑞彩。
葛元凌空而立,周围肥遗乱飞,法宝纵横,可那给映得须发皆碧的面孔上却有着一丝令人胆寒的狂热。
顾云往焦急万状,心道:“神鼎一解封,祖师遗物便要暴露出来,这群道士自命正道,可哪个不是贪心不足的货色,要是给他们知道了那可大大糟糕!”正没法想,忽然瞥见了一旁的陈景元正双目紧闭,晕倒在了一个女孩儿的怀里,他心里一狠,抬手便射~出飞剑直奔那女孩儿斩去。
却说陈景元给声波震晕,小眉抢出解救,可是她一个道行未深的小狐女又有如何能耐,只急的团团乱转,却想不出法子,反而也忘了先离开这是非之地。无奈之下,她也无法可想,只好把陈景元抱在怀里,右手掌心抵住他的背心要穴,把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到他体内。
飞剑破空,声势凌厉,不过顾云往心有顾忌,却不敢当真使尽全力,只盼一剑逼退小眉,他好上前抢过道童,挟作人质,可没想到那女孩儿竟好生厉害。只见她听到而后风声不善,便一挥左手祭出一柄手臂长短的琥珀弯刀,那弯刀宝光内敛,瞧来十分不俗,与顾云往的玄元剑一撞,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小眉正在给陈景元输送真气,不想身后竟有人偷袭,虽然硬抗了下来,不过她本就有伤在身,这时体内真气一差,顿时觉得眼前模糊,似有万千虚幻景象袭来!好在狐妖本身就对幻术一道颇为精通,这才勉强把持心性,没致走火入魔,不过一口鲜血却再难压抑,竟一下喷在了陈景元的脸上。
“啊!”陈景元昏迷中给热血一激竟醒转过来,甫一睁眼,就见一张满月似的俏~脸近在咫尺,那张脸皮肤白~嫩,此时犹显煞白,纤巧的琼鼻透着可爱,樱桃似的小~嘴儿微抿,稚~嫩之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可那嘴角处却分明有着一丝血迹。
“你醒了!”小眉大喜过望,一张俏~脸如春花绽放,连眼睛里都透着笑意。
“你、你是小眉么?”陈景元头脑还有些迷糊,却见眼前娇~媚无比的少女笑容一敛,整齐的瓢犀玉~齿紧~咬下唇,一双大眼泪光滢然。
“你怎么啦?”见了少女的神态,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急,却见少女遥指半空的顾云往,撅嘴道:“他打我!”
陈景元听得一呆,心里大怒,骂道:“姓顾的,亏你也是一个成名的人物,竟对一个小姑娘下此狠手,你、你简直不配做修真之人!”
顾云往原本只想惊走小狐狸,不想竟弄巧反拙,心里本已十分焦急,这时竟给这小小道童骂得一呆,暗道:“想我顾某人也是一代成名的人物,今天竟然给葛老贼的徒孙骂了个狗血临头,传了出去,当真叫人笑掉大牙!”想着不禁恼羞成怒道,也不多话,丢了对手,直驱飞剑突破人丛,朝陈景元斜掠过来。
陈景元见状一惊,只听顾云往咬牙道:“老子素来无法无天,你师祖尚且无奈我何,你一个小小道童也配多嘴么?”
话到人到,眨眼之间顾云往已把身后追兵硬生生抛开几丈距离,赶到了陈景元跟前:“小子,你不让我伤这个小狐狸么?嘿嘿,妖精邪魔一向乃是我等修真之人的死敌,老子今日偏要拿她祭剑!”
“魔徒敢尔!”眼见顾云往话到剑也到,陈景元又惊又怒,全没了方寸。
“公子小心!”小狐狸虽然化作了人形,可身形依旧矫捷,她见顾云往剑势凌厉,急忙弹身而起,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道童,与此同时,琥珀弯刀霞光大作,堪堪抵住了玄元剑。
“啊!”小眉一声惊呼,她面对的毕竟是一位元婴期的散仙级高手,自己又早受了不轻的内创。只是须臾之间,琥珀弯刀便光彩散尽,随着一声颤鸣,连同它的主人给仙剑击得倒飞了出去。
陈景元眼看着那娇小的身影摔落数丈开外,他想赶去接住半空中的人儿,可是不知怎的,由于日间激斗而受创的经脉此时竟突然齐齐传来剧痛,好像之前还原丹带来的治愈效果只是他的幻觉,反而这股剧痛比白天更加强烈数倍!
道童脸颊瞬间苍白,伴随着剧痛的,是体内真元的狂暴肆虐,仅仅几个呼吸,那受创的经脉便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好像寸寸断裂,又像千百万根细针在仔仔细细地洗礼着他的身体,叫人心生绝念。可是当他强忍着体内的疼痛,勉力抬眼看去时,却刚好瞧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狐女瞬间被肥遗的黑影淹没。
陈景元呼吸一窒,好像周围的打斗声都静了下来,他的头脑里只剩下了嗡嗡的响声。
这一刻,他再没有能力思考,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子在扑通扑通地、猛烈地跳,好像要窜出他的胸膛,那些令人窒息的、绝望的痛仿佛带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力量就像濒死的人绝望的呼喊,犹如发自灵魂深处的哀鸣,令他的丹田气海瞬间便告销毁,整个道胎震荡不已。而那些由还原丹带来的、自身修炼的以及来历不明的各种真元也似因此变得兴奋莫名,红色的、蓝色的各种能量在他的体内左冲右突,而且越来越加雄浑,简直源源不绝,时刻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碎丹!”
“怎么可能,他明明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哪有金丹可碎?”
“大家小心,这家伙已经入魔了!”一众散修虽然没有归真期的高手,可是修真者“碎丹”的恐怖是没有人不知道的,所以众人见这小小道童体内竟外溢出这等令人心悸的真元,一时都忙不迭地四散,人人的嘴里都不停地念叨着“入魔了,入魔了!”(修真者只有修炼到归真期才能金丹内结,称为“真仙”。)
眼看着陈景元瞳孔收缩,渐渐泛出~血红色的异彩,周身更是充满了暴戾之气,顾云往心里却忐忑起来,暗道:“只怕不是入魔那么简单,哪有筑基期的人能碎丹的?”
就在这时,陈景元体内的真元好像已经积聚到了一个顶峰,那股股气流将他的衣衫都撑了起来,鼓~胀得如同一个皮球。
“唉”,顾云往一声轻叹,虽然他心知事情诡异,但不论如何这道童恐怕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此时此刻他心里反倒是阵阵惋惜。
阵阵微风从山外的云海间吹来,直令众人的心头皆生凉意,此时不管是意图夺宝的众散修还是蓄谋已久的魔教凶徒,都紧紧注视着那个包裹在狂暴气息中的稚~嫩身影。
翠寒仙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转而却向黎婆婆几人暗中使了一个眼色,四人心中一紧,都知要想成事,只怕要借这道童爆体趁乱出手了。然而还不待他们蓄势,就见陈景元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接着竟缓缓举起了重真宝剑。
少年就像坠入了一场奇妙的梦幻,直到此刻才悠悠醒来,然而他却觉得连同一起醒来的还有手里的重真剑!
或者说,剑里的生灵!
“或许这已经不是本门的至宝重真剑了。”少年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想法,他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手里的仙剑虽然还是那么华美的令人心醉,可与之前自己用来抵御强敌的仙剑却有着说不出的差别。尤其在这一刻,好像他的灵魂唤醒了剑的灵魂,那种苍凉的古意,不止是他,在所有人的心头蔓延了开来,就像一条古老的巨龙,慢慢苏醒了过来。
少年手里握着仙剑,心里从没这么踏实过,好像已经这样握了它几千年。眼里的血色逐渐退去,体内的能量也像遇到了猫儿的老鼠,眨眼间就已循规蹈矩的奔走在以神速恢复的经脉之中,越发充沛,给人生机勃勃之感。
“这、这怎么可能?”顾云往是在场所有人中内丹修为最强的,他也是对陈景元体内的变化感应最为敏感的,虽然他确信刚才陈景元的异状不会是简单的碎丹,但他确信,任是谁也不可能从那样情况下安然无恙地散尽狂暴的气息,将之束于体内,此时他简直开始怀疑自己修炼多年的道基!因为陈景元此刻带给他的压迫几乎是那种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境界的对手才能拥有的,而且,似乎这种气息还颇为熟悉。
然而此时的少年却好像并没有像顾云往想象的那样完全复原,一种比之暴戾更加令人心悸的冷漠占据了他的身心,他手握着剑,好像眼前的一切和自己平日从道观里清扫出去的落叶、从几案上拭去的香灰没什么区别,他的心此时就像一口古井,能映出他们所有人的影子,却没不能激起一丝波澜。
而在其他人的眼里,此时的他就像被魔神附体,拥有着无穷的威能,因为那种压迫感,实令所有人都喘不过起来。
直到......
直到他看到了那把掉落在一旁的琥珀弯刀,它的刃身反射着幽幽的月光,仿佛哀怜的眼神。
“小眉。”终于,少年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甩开那种他十分讨厌的冷漠心境,做回他自己。
鬼使神差地宝剑斜挥,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扩散开来,那些肥遗妖兽好像碰到了天生的克星,不用人驱赶,竟争先恐后地飞向井鬼神鼎,之前的牢笼此刻反倒成了它们的避难所,就连翠寒仙子的肥遗鸟也不知为何惊得落羽纷飞,匍匐在地。
剑诀再引,只见两只大禹神鼎直接不受翠寒仙子几人的掌控斜斜地飞向了半空,随着呜呜风响,竟绕着那小小的道童旋转了起来,就好像主人豢养的宠物在摇尾争宠一样。
道童手掐法诀,脚下塌了几个连他自己也不认识的罡步,遥遥指挥着两只神鼎。就见两只神鼎一个负责不停地吸纳肥遗妖蛇,一个则缓缓飞向道童。
此时,陈景元突然觉得手里的仙剑似有一种神奇的吸力,竟把那只“房心”神鼎不停地吸向它!眼看着宝鼎越飞越近,右手竟不受自己控制地将仙剑抛起,急速掐出两个玄奥的法诀,那宝鼎就凭空被漂浮在头顶的仙剑吸了进去!
“啊!”众人齐声惊呼,黎婆婆几人早感不妙,此时更是目瞪口呆。
“太古封印术!”葛元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这以器封器的法术乃是早已失传的太古封印法门,只是他话才出口便急忙止住,顾云往见状心里暗暗纳罕,隐隐似乎觉着哪里不妥,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就在众人惊呆了的一瞬,陈景元却突然觉得这种封印的法术似乎触碰到了仙剑之中的神秘禁制,那是另一种封印的力量,远比封印神鼎的力量可怕百倍,直把他身体里的那股大能直接扯回了仙剑里,好像一个狱卒,不由分说地抓回了私自逃脱的囚犯。
“小眉!”那种可怕的大能被古剑封印扯了回去,陈景元的身体也因过渡透支令他寸步难行,就像那无力地掉落在他脚边的仙剑,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手拄着剑,一步步挪向了那个拼了性命也要救自己的狐女。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狂,当他焦急地抱起身受重伤的小狐狸时,心里只有莫名的哀伤和怜惜,还有对群道的厌恶、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