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摇晃着走在茅台的街市上,凉风裹挟着热风轻拂着我们炽热的脸庞,在灯火烛照的街巷里走着,我突然发现茅台镇成了酒的天堂
这天是2004年7月12日。本来打算前行,可省城的朋友来电话通知,说8岁的小朋友冉云帆要来和我走路体验体验生活。这个还在读小学3年级的小子和我相识以来一直很融洽。他喜欢冒险,喜欢野外锻炼,和我也算是臭味相投,所以他从来没把我当大人,我也没把他当小孩看待。现在说他要来和我走路,我能拒绝吗?拒绝他就是对他的不信任,既然他已经动了这个念头,那就得满足他的愿望,不然他会失望的,今后还会怪罪于我。
老实说,在城市里说说暴走,那也只是说说而已,满足心里上的渴望也没什么,真要付诸行动那可不是好玩的,如果没有思想准备和吃苦精神那肯定不行。现在正直炎热季节,酷暑难当,好在我知道这一路而去上百公里路段的赤水河边都是平坦的公路,不像上游在山峡里穿行,不是爬坡就是下坎。于是我答应了这小子来和我一起行走几天。
这小子有个亲戚在茅台酒厂工作,一大早就带着他从省城上了车。可是从省城坐车到茅台至少也要半天时间,所以我决定再在这里住宿一天。
上午我闲着没事又走进茅台镇里瞎逛。
一边闲逛一边寻找茅台的历史轨迹。据记载,茅台这个名字是经历多次不同演变而来。最早的时候这里由于漫山遍野生长着马桑树,故得名马桑湾;后来因为当地人在赤水河东岸发现一股泉水并砌了一口四方井,之后“四方井”的名字又代替了“马桑湾”。宋朝时期,由于茅草繁茂,又有了新名茅草台,简称茅台。到元代,因建制的设立,茅台定名为茅台村。明末清初,茅台由于茅台酒的兴盛和赤水河上商贾云集,百姓的生活日渐富裕,并在赤水河两岸修建了多座庙宇、寺院、宫殿。因禹王宫内珍藏着三面东汉时期铜鼓,一度又改茅台村为“云鼓镇”。清乾隆年间,由于水陆畅通,盐运发达,往来客商会聚,交易甚为热闹,又取名“益商镇”。但终因人们习惯叫茅台,久而久之,茅台之名得以沿用。民国时期,正式设立为茅台镇。新中国成立后的1953年,仁怀县治所从中枢镇搬至茅台镇,1958年升为区级镇,1967年,治所又从茅台镇迁回中枢镇,直到现在。尽管茅台酒厂早已升格为厅级单位,而茅台镇仍为乡级镇。
茅台镇距仁怀市区13公里,东与中枢镇即市政府所在地连接,南和鲁班镇毗邻,西与四川古蔺县搭界,北去即是本市二合镇,已是我此行必须经过的地方。总人口四万二千多人,而镇上居民占了差不多一半人口。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赤水河从云南进入贵州与四川境后,一路流来,一河隔两省十分清楚,可到了茅台镇后,在赤水河尚未转北而去的茅台镇中华村一带,赤水河完全进入了贵州境区,河的北面土地都属于茅台镇辖区,一直延至下游的仁怀市二合镇、合马镇,沙滩乡,在沙滩乡境内才又“复原”到一河隔两省的状态。
下午两点左右小子冉云帆在他亲戚的带引下第一次踏上神秘的茅台,对他来说,也算是出了趟远门,见到我的那一刻兴奋得不知道姓什么了。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锅儿是铁打的。因为茅台海拔低,不但气温高,而且十分闷热,从凉爽的省城贵阳一下子落到这蒸烤茅台玉液的河谷里,汗水像雨一样不断地在脸上流淌。
然而这小子硬是没有叫一声难受,并要我带他参观生产茅台酒的地方。我开玩笑对他说,这地方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车间重地,闲人免进”,尤其是小孩子更不让进,因为茅台酒太厉害了,光是气味就会把小孩子当场醉翻。
这小子听我这样说便哈哈大笑:吹哪样牛,我就不信,我又不是没有喝过茅台酒,味道好极了,根本不醉人,哄我不晓得是不是!
谎言被这小子当面揭穿,我只好承认是开玩笑。但出酒的车间确实是进不去,我叫他好好躲在房间里养精蓄锐,明天准备“长征”。房间既狭窄又闷热,我们两人只得轮换位置让那架小风扇猛吹。
傍晚,诗人姚辉兄听说我还在茅台镇上未走,执意要从仁怀市区赶来茅台见面喝酒。
夜幕尚未降临,我们就坐在了赤水河岸上的一家饭馆里了。诗人是豪放的,就像这茅台酒热烈而深情。他听说我从上游一路走来的遭遇、经历,虽然他不胜酒力,但举杯的频率却是那样密集。在如此的高温下喝如此高度的白酒,不一会我们仿佛都成了仙。冉云帆这小子因为口渴也喝了两杯啤酒,但他却若无其事,只是担心我摔倒,不时扯住我的衣摆提醒。
我们摇晃着走在茅台的街市上,凉风裹挟着热风轻拂着我们炽热的脸庞,在灯火烛照的街巷里走着,我突然发现茅台镇成了酒的天堂,除了空气中充斥着酒香,留心一看,到处都是酒家的名字,许多地方虽然没有酿酒的牌子,但从门口排放出来的酒酱味已然证明了这里是一家小作坊。
就这样在小镇若明若暗的街巷里走着,无论是仰望马鞍山上的人家还是眺望赤水河西岸的朱砂堡,都禁不住要为这宁静的夜色而惆怅,忽然之间感到自己如在梦境,是那样的不可触摸。如是,在心里寻问着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在这茅台的?而茅台的人家又是怎么来到并留在这山谷的深处?这无疑是令人玄想的,但生命的秘密就像这茅台酒和茅台镇上春笋般的酒家,自有它成长的奥秘。
诗人就那样晃晃悠悠走掉了,他说他还要回到他的家去,明天不是为诗而是为稻梁还得早班。诗人远去,转眼就消逝在夜色一角里的小镇深巷。
我和云帆这小子不知在弯拐的巷道中走了多久才走到半坡上的那户人家。
夜是更深了,但隐约有轻音乐从河谷深处的赤水河那儿飘忽上来,车辆过往的噪音渐渐消失,偶尔感觉赤水河上有个大浪头正在扑过去。夜晚已彻底归于宁静,此时的马鞍山就像是饮过茅台酒一般比婴儿还睡得香熟。
和8岁的小子躺在一张灰旧的床上,此刻的我真有说不出的人生感怀。然而这小子大约已经很疲倦,尽管空气中充满了燥热,然而,他的呼噜声的节奏却渐渐明快起来。这正是:
过客深夜宿茅台,
小儿鼾声听梦归。
赤水匆匆往北去,
明日行来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