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19日,烈日炎炎。
托岩架镇渔业工作站的岑正行站长找一个以打渔为生的有故事的人聊聊。等了一天,岑站长来电话,说他给我联系的那个有点意思的渔夫没有接他电话。他这一说,我才明白这些成天在水上飘来飘去人们也已“现代化武装了”。岑站长见我感到失望,便说,我干脆带你到江上去寻那个“老寡公”。
见面后,我问岑站长怎么叫这个渔夫老寡公?岑说,不是我叫他“老寡公”,是他们同行里很多人这样叫他,因为他40多岁了,一直没有讨老婆。大家很奇怪,但只要问及他为什么不找老婆?这个先前还和你高谈阔论牛皮哄哄的男人马上就不说话了,或转身离去,干脆就不理睬。大家对他至今没有老婆的原因不得而知,但都说他很好玩很能“款”(聊天)。
这无疑是个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渔夫。职业使我对“老寡公”产生了兴趣。
岑站长就开着百色的快艇在江上寻找这位姓张的“老寡公”。
从岩架的码头出发,快艇在宽阔碧蓝的江面冲锋,来来往往的渔船在江面上穿梭或停泊,每见一只渔船,岑站长或是用普通话喊话,问看到“老寡公”去哪里弄鱼了。但都没有人准确回答老寡公的去向。我们上、下水域分别找寻了三公里左右,没看到他的踪影,也不知他躲到哪个角落一边乐着。
不得不放掉这个好玩的老寡公。
再次回到码头一角。这时,江岸边出现了一支渔船,船上一男一女,还站着一个孩子,大约六、七岁。男的在船尾划船,女的在船头掌舵。孩子见了生人一下子钻入了船篷里不出来。岑站长说,这是一支夫妻打渔船。之前就听镇上人说,这一带水域,打渔的“夫妻船”不少,一年四季吃喝拉撒都在船上,想象着这样的生活其实也蛮有味道的,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情怀。没想到,果然就有这样一支活脱脱的夫妻船出现在眼前。
我叫岑站长把快艇开过去,靠近他们,和他们聊聊。
原来,这打渔郎叫刘平清,来自重庆铜梁的永兴农村,小时候就在嘉陵江上跟师傅学艺(打渔),出师不久就从嘉陵江跟着师傅到了北盘江。后来师傅去了下游红水河一带,他留在了北盘江岩架一带的水域。可谓是师傅江之尾,徒弟江上头,日日打渔不见面,同漂一江水……
那一年,刘平清说他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他说就是那一年的一个赶场天,他提着鱼到岩架镇的集市上去卖,在闹哄哄的集镇上遇到了他的老婆王氏帕,一见就对上眼了。我问什么叫对上了眼,他说就是你们城里说的一见钟情呗!
说来奇怪,那之后他们总是会在一个地方碰见,一碰就会有很多话说。刘平清说:“我是汉族,开始的时候根本听不懂布依话,王氏帕虽然能说几句汉语,但说出来都变调了,我总是听不大懂,但是我们就是心有灵犀,晓得对方的意思。简单得很,就这样好上的,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故事,缘分到了……”
这个33岁的重庆“崽儿”话语里充满了自信,好像漂亮的王氏帕就非他不嫁。
我又问他:“你们的父母都赞同你们相好”
“我的父母不反对。他们反对有什么用?我长期不在家,反对啥子嘛。”
王氏帕一直不说话,脸红红的站在一边,脸上爬满了羞涩。
那王氏帕的爸妈也不反对?我又问。
王氏帕的脸更红了。刘平清见老婆不肯说话,就回答:“反对无效。她同意就行了。”真是说得干脆利落。毕竟长期远游在水上漂泊,使得这个重庆“崽儿”独立、开放。这无疑是他从小在水上打渔锻炼出大无畏精神。
然而这样的感情和婚姻肯定要承受许多压力和辛苦。他们的孩子出生后,就只能和他们呆在船上,从小就得学会在水上漂流在水上吃喝拉撒,连睡觉都得在水上。如今娃儿已经上学了,除了上学的时间在陆地上行走,其它时间都得跟着大人在水上流动。可是长此以往,那逼窄的小小渔船怎么能满足孩子飞翔和快乐的心灵需求。
那么一支总面积不超过20平米的小船毕竟有限,晚上一家三口睡在床上,对于孩子来说多有不便。但刘平清说,“莫得啥子得,选择了这么过,那就得承受,无怨无悔”。这是刘平清的看法。他还说,“打渔期间我出去打过工的嘛,可钱也不好赚呢,还很不自由。打渔虽然辛苦点,但自由自在,不想出工了,自己给自己放个假,躺在船上睡大觉,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我说,渔政可以管你们啊?
“渔政哪管得着我们怎么打渔哦,他只管年审,只要我们的船莫得啥子问题,就没他们的事了。”
刘平清说他不担心渔政管理部门找麻烦,担心的是那些捞便宜的家伙,“早上收钩晚了,鱼就被人弄走了,一天的活等于白干了。”
每条打渔船上都有1000多只钩子,作息时间是,下午五、六点钟去放钩,凌晨三、四点钟就得去取,取晚了,鱼钩上的鱼别人就帮你取了。
我问这些人是不是同行?
刘平清说,也算也不算,但这些人不是职业的打渔者,职业的打渔人都讲规矩,不会乱来。
“一天有多少鱼上你们的钩?”
“这个不好说哦,1000多只钩放了一个晚上,有时一条小鱼都不上,除了技术,还要看运气。反正平均一天能挣个50块钱左右,够吃饭就可以了,钱多了也麻烦。”刘平清幽默着说,“我们其实也懂得享受生活,在这条河上打渔的,大家关系都不错,从我们重庆过来的就有几十条“夫妻船”,想喝酒的时候就凑在一起喝个开心。哪个过生日了,我们很多人就聚在一起吃饭,喝酒,摆龙门阵。人一辈子图个啥子嘛,不就是为了高兴,只要高兴啷个都行!”
朴素的道理至高的境界。
我走过去和站在船头掌舵的王氏帕说话,想让她开口说话,看看她说话的味道,可王就是不开口,只一个劲的憨笑着。刘平清说,她的汉语说不好,她怕笑。
我还想问几个问题,可刘平清说,他们得去干活了,晚了要影响一天的收成。
我不敢再啰嗦,否则就是谋财害命。这道理是鲁迅说的。
看着这对婚姻奇特的夫妻带着孩子驾着船儿远去,我的心似乎也跟着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