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谭龙上行到望谟境内最后一站是坝怀村,这一段江流十分平缓,河道宽敞,两岸坡度虽高,但山势并不险峻,北盘江就像一条懒懒的长龙延伸在山谷里。
天色向晚,走山路难以到达坝怀,便租了一支小机动船上行,船工在船后驾船,我坐在船头观风,两岸山峰连绵起伏,晚霞映照江水,鱼儿不时在水面上嬉戏,划水一道道漂亮的波纹。行走在宽阔的江上,船对大自然来说,包括船上的我们都显得如此渺小。
这一段江面的距离估计不到10公里,半小时左右,船就到达坝怀村。坝怀村坐落在江的东岸,村脚一面是北盘江,一面是横流而来的清水江。清水江发源镇宁县境,水质比北盘江更加清澈幽蓝,从坝怀村脚进入北盘江。隔清水江北岸是贞丰县境,隔北盘江西岸是册亨县和贞丰县的交界,也就是说,从这里开始,北盘江已全部属于贞丰县。
到达坝怀时,天快黑了,船工在两河交汇的地方把船停了下来,还隔几十米远,船工就认出了在清水江码头上做事的正是我想找的坝怀村村支书岑品福。
船靠岸后,我就走上坎去找岑支书说话。岑支书得知我的来历后,答应我留宿他家。坝怀村坐落在离岸上三五十米高的山坡上,跟着水泥台阶走上去的第一家就是岑品福支书家。岑支书是在江边洗衣服,洗完还跳进清水江里游泳。我看到岑支书入水的舒服感觉,我征得他的同意,也扑通跳进了江里。
天快看不见的时候,岑支书带着我走进了他家。岑支书家住着两间一楼一底的砖房,楼下是商店,楼上住人。他家门口是条公路,公路刚好修到他家门口,门口延伸出去100多米就是集市,周围的村民一到赶场天就来这里交易,从公路上摆放着的一排排木架子看,这里的赶场天一定很热闹。
岑支书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在兴义市读书,大儿子在读师专,小女儿在读高中,说是在兴义买有房子,两个孩子差不多时间都住在兴义的家里。岑支书的妻子是跑百货生意的,长期在外赶转转场,今天赶安顺,明天赶望谟,就是这样轮转着在外做买卖。正好,这天是周末,一家四口都在家,合家团圆。
晚饭时,岑支书拿来几支啤酒,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喝啤酒。菜就是一个排骨汤,由于气温高,排骨已经有了臭味,但还能吃。最满意的是排骨汤里煮有捧瓜,吃一口瓜那感觉真是舒服极了。要知道,我是很多天没有吃上蔬菜了,因为江边都是布依族人家,布依族人家很少吃蔬菜。一方面,布依族群众很少种蔬菜,即使种有蔬菜,他们也不用蔬菜招待客人,说是用蔬菜待客那是一种不敬。
这顿饭总算吃得很舒服。晚上我和岑支书聊了一些不着边儿的事后,就到楼上睡了,但一直没有睡熟。先是听着清水江潺潺的声音,那感觉倒有种催眠的作用,谁知,下半夜时,岑支书家养的三只狗却在坝子上狂犬不已,时而好像还在扑咬什么东西。狗与狗之间还发生了几次抓打和撕咬,好像彼此间的狗皮都被撕碎了。这使我的睡眠严重遭到了干扰。天快亮时才入睡,没想到,岑支书却叫我起床了……
他说,他们一家四口都要外出,他去乐元镇开会,两个孩子要回兴义读书,他的妻子要去安顺赶场,家里实行关门大吉。
天刚蒙蒙亮,站在他家坝子上俯看下面的清水江和北盘江都是朦胧的,但站了一会,就能看见江流了。我和岑支书走到清水江和北盘江交汇的岸边,一艘客船已经停在了岸边,还不停地鸣着号催促到下游办事的人们赶紧上船。
北盘江在这里有个明显变化,从南、北盘江交汇的河口处到这清水江注入的地方,大约100多公里的江水都是碧绿碧绿的,且水流较为平缓。从这里往上,江流逐渐变得混沌,虽然龙滩电站的库水区域水位到了贞丰百层镇,但水色变化十分明显,在百层就彻底混浊了。
很快,船就开动了,岑支书叫我上船,船转头顺便把我渡到对岸。到了对岸,我就下船沿着北盘江东岸行走,然而江岸边小径已被草蔓覆盖,有的地方根本无法扒开走过去。这时我看见船却突然改向,向上游开去。船上的人见我行走艰难就喊我走到江岸边,乘船上行一段,再改从路道好走的西岸前行。
我又再次来到船上,大约上行了一公里河道,船就在西岸的一个山嘴下靠岸了。原来这里有几个村民从半坡上走下来,要坐船到下游的乐元镇办事,经过手机联系,船才临时决定上行的。
在西岸的土包边,我下了船,那几个村民上了船,几分钟时间船就鸣叫着向下游开走了。我抬头一看,这是一个大山坡,山坡上有条上行的弯曲小路。在船上时,船上的人就指点我,下了船爬到半坡就有公路,公路虽然隔北盘江很远,但沿着公路走上去就是贞丰县百层镇。
船已远去,江岸却弥漫着稀薄晨雾,整个山峡一片静默,时间是早晨6点一刻。天尚未完全明亮,心里不免有些怵怕。
走过土包,仰头朝山坡上望去,看到离我约四五十米远的坡嘴上站立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身姿细娆,感觉是位女性。我仰着头朝她看了几眼,她也好像是在俯视着我。一下子我像获得了一种力量,心里也不害怕了。我想,这个女子要么是来坐船的,由于晚了,没能赶上;要么是来送刚才的人上船的。我爬几步,朝上看一眼,一直见她站在坡嘴上没有动,以为她也想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么早坐船从这偏僻的江边走上来要到哪里去?就在我揣摩着想她之所想的一分钟时间,再抬头看“红衣女子”时,却不见了!
难道她往上走了?不可能,如果她往上走,那条山路是裸露在外的,看得清楚,只有朝江岸的山崖上走去,才看不见,即使朝山崖边走,也是可以看到她走过去的身影。可是,就在我低头的瞬间,她就不在了。我加速往坡上爬,终于爬到了红衣女子站立的地方,但却看不到她的任何蛛丝马迹了。我朝山崖边上寻找路径,调查一下她是不是从山崖上走了。可是山崖上却无路可走,再说,大清早她去山崖上干嘛呢?但是,除了从山崖上走,没有任何去处可以推翻我的疑问。难道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可她到底去了哪里?我把背包放在地上,到处寻找有可能她走掉的路口,然而,除了上行的那条山路,没有别的路可走?由于没有可证实她走掉理由,我的全身都缩紧了,难道真见鬼了……
我镇定着,从背包里取出携带的刀捏在手里给自己壮胆。好在此时,天已经全亮了,不然真要吓个半死。
我鼓足胆量继续朝上走,又走了10多分钟,来到了公路上。我站在公路边继续观察这里的地形,分析红衣女子有可能走掉的情况,但始终找不到证据证明她从哪里走掉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坐在公路边继续休息。这时,我又看到从红衣女子站立的地方扛着一担柴走上来一个男子,远远看去这个男子就是标准的农民穿着,衣服显得有些破旧。我看着他从我走上来的地方走来,很快就走到了山弯那里了。我想,等他上来了,正好问他,这个地方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子可以走到其它地方?
虽然我很奇怪:这么早,他从哪里砍柴回来?刚才我从那个地方走上来时,既不见有人也不见有动静?怎么现在却冒出了一个人扛着一担柴走来呢!
然而扛着柴的男子总是走不出只有10多米长的弯子。
我的全身再次缩紧了。我一直站在公路边上盯着弯子处不放,站累了就坐在地上看着来路,呆了至少半小时,无任何事情发生,我才跟着公路往百层方向前进。开始行走,心里是很害怕的,即使我并不相信地球上有鬼怪存在,但是我也无法解释这接连出现的两幕怪事。走出离此地七八公里后,我的情绪才慢慢恢复正常。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经常听到有关鬼怪出现的言说,说村寨里有一天,某某大伯起得太早了,一开门就看见了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人朝他走来,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后来大伯就生了场大病,差点没活过来……联想到小时候听到的那些鬼怪故事,我不由不想到我遇到的这“两个人”,他们难道真是鬼魂现身了……
事隔快一年了,当我现在写着这段经历时,我的全身和当时一样,都是紧紧的,毛发都颤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