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遭遇北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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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尴尬

7月20日,从岩架往望谟县乐元镇进发。

从岩架到乐元镇,北盘江仍属于龙滩电站库区,这一段江流大约15公里左右,总的来说江水还是比较平静,但有几处江湾却跌浪滚滚,船行至此得绕着岸边行驶,不然船就有被浪涛掀翻的危险。

中午12点过钟,抵达乐元镇。乐元镇政府和江边的布依族村寨在龙滩电站修建前都坐落在山脚下的江边,龙滩电站库水后,乐元镇以及布依族村寨不得不往半坡上迁移。我从江边爬到半坡上乐元镇上,看到小街两旁的房屋都是崭新的,有的还在兴修之中。小镇虽说不上热闹,但铺子和饮食店还是不少,街道两旁各类店铺可谓是鳞次栉比,一切都在兴起中。镇政府的办公楼房正在修建,问了不少人才在山弯里找到镇政府的临时简易办公地,那是一排简单的低矮小房子,青砖石棉瓦,既办公又住宿。

由于出发时没有东西吃,到了乐元镇街上就饿得不行了,问了几家小吃店都说没有米饭,只有米粉。我说米粉也好,烫热就行,可连续走了几家,他们却像串通一气的对我说:没有热的,只有凉的。

就继续打听,有人叫我再往前走。我就再往前走去,走到一家相对大一点的饭馆门口,我站着看了看,进门后,由于又饿又累,就直接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后坐在凳子上问:老板有什么吃的?

老板看了我两眼,回答:没有(吃的)了。

我惊讶:没有了,就卖完了?什么都没有了吗?

我故意这样说。正是中午吃饭时间,你一个不小的饭店,还没到下午就卖完了,谁信?真要是这样,那你还做什么生意。我这样想着,但却不敢这样说。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再说了,一个人在外,面对的又是布依族人,不懂人家的规矩不知人家的习俗,哪敢责问人家。

我又近乎要求地说:老板弄点吃的吧。

老板还是那句话:什么都没有了。连句对不起的客气话都没说。

我有点激了,说:你生意就那样好?一上午就把东西卖完了?

老板不在理我。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背着包走出人家的门。

我又继续找吃的,最后在一家小店吃了碗米粉,还好,这家米粉店把米粉给煮热了。填饱肚子,走到山弯处的镇政府。一位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得知我此行的目的后,就给镇长打电话,然后告诉我,说镇长们正在上头(指街上)吃饭,叫我上去一起吃饭。我说我刚在上头吃了。但对方说,镇长说了叫我上去,我只好答应。一个工作人员走来,说带我去找镇长,我们走在坡上,一个年轻人开车来接我,带我的人跟驾驶员说了句布依话,转身就走了。我没听懂他们说的什么,就上了三菱吉普。

车开到吃饭的地方,下车后我才发现原来镇领导们吃饭的这个饭馆就是拒绝我吃饭的饭馆。在上楼的楼梯口,老板看了我一眼,见是我,很不好意思地把脸掉了过去,我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跟着开车的年轻人走上二楼。老板为什么要骗我说东西卖完了?我不知道理由是什么?难道是把我当成不三不四的人了?到底什么原因,至今不得而知。

圆桌四周坐了七、八个人,安排我坐的位置旁边坐着一个高大魁伟的男子,我以为就是镇长,坐定后很礼貌地说了一句:镇长你好。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赶快纠正:镇长是坐你对面的那位,他刚才开车去接你的……

一下子我的脸红到了脖子,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对不起,刚才送我来的那位同志没有介绍。真是不好意思。”我只能这样说,我不可能说镇长没有自我介绍。

这就是典型的以貌取人带来的严重“后果”。

后来我才得知,镇长叫谢金金,二十七岁,与年龄大一些的镇干部坐在一起,显得很年轻,以为是一般工作人员,因此才导致我把坐在旁边做生意的这位体大腰圆的四川人误以为是镇长了,把谢镇长误以为是他的驾驶员。

他们

清早,从乐元镇开拔,顺着北盘江东岸上行。一大早,太阳就热烈的照到了江岸。爬坡上坎,不知翻了几座山坡,险些在一个斜斜的满山的包谷坡地上迷路,好不容易走出那段森森的包谷地,满身汗淌,好想找个背阴的地方坐一会儿,走不多远正好遇到一处有些许荫凉的荆棘丛,就躲在下面乘凉。能有这么个荫凉处休憩几分钟,不让太阳的光热针芒似地炙烤,真是美妙,微风轻轻吹拂,那感觉惬意极了。

正想把湿透了的衣服脱下来晒一晒,却斜刺里走来三个背背篼的妇女。他们从我面前走过时,眼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虽然是一瞥,但眼神里充满了奇怪的疑问。走过去后,又悄悄地掉头看了我一眼,才径直朝前走去。我感觉他们的步子加快了,好像有了什么担心。

一个人走在大山里,往往是瞎走莽撞,很少有人走来让你打听前行的路况,所以难免经常走错路。能遇到路人,那是喜事,不管认识不认识,至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路道上的信息。

看着三个农村妇女急急的向前走去,我赶紧站起来背着包跟在他们后面,因为之前我迷路钻进了包谷林和杂草丛半天才摸出来。现在有三个人和我一个方向走,机会难得,不赶紧跟上,就晚了。

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他们快我也快,他们慢我也慢。他们很警惕,边走边回头看我,他们轻轻的说着话,说的是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大约在山道上走了10多分钟,突然我手机来了短信,嘀嘀响了几声,她们听到声音后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细听声音从哪里来,这一听,却发现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就站在草丛旁不走了,那架势就是让我前面走。

我感到他们明显对我产生了怀疑。

我走上前,说:我不是坏人,我是从这里路过的。

他们好像没听懂我的话,对我说的话无动于衷,还是站在那里不肯走。我意识到他们听不懂普通话,就用手势比划,边比划边说,我是行走了解山下那条江的,沿江往上游去……然而他们还是拿眼睛看我,我感到很为难。因为北盘江两岸居住的人家几乎都是布依族,而布依族的话我听不懂,江两岸偏僻落后的布依族村寨有很多人没上过学,不但不会说汉话,连听都听不懂。眼下我遇到的就是既不会说汉话也听不懂汉话的布依族妇女。最最苦恼的是,我连简单的布依族字、词都无法听明白。这就像地球人遇到了外星人,既不可能对话,更不可能交流。而且我这个“外星人”的来到,不光是不能和人家对话,要命的是还引起了人家“地球人”的怀疑,不知道我走在这江边干嘛,跑到这山里来做什么……?

他们听不懂我的话,我也听不懂他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僵持之下她们干脆不啃声了,就站在小路旁一动不动,看我怎么办。我急中生智,笑着拿出相机给他们照相,他们觉得我没有歹意,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我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说我是好人之类的屁话。可她们直摇头,好像并不认可我是好人的说法,还不停地用布依话说着什么。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摇头的意思,是表示听不懂我说的话。他们只顾说着布依族话,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估计是在议论我的什么。

他们解除了对我的敌意,边走边用手势表示他们的想法,但这样的手语一下子也难明白,只好满脸堆笑地和他们哦哦、唉唉的附和着朝前走。

走到山岩下,太阳正好被山岩上的树荫遮蔽着,留下了一块荫凉地。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并用手势招呼他们也休息一会,她们也就笑着隔我几米远坐在了地上。约摸休息了10多分钟,太阳的光辉就把荫凉的地方照烫了,不得不站起来继续前进。我对他们说:走吧?她们回答我说:拜了。

他们好像听明白了我说的话。汉话的“走”就是布依族话“拜”的意思。我想,其实他们未必听懂我说的走了,而是看见我站起来要走,心领神会,才用布依族话对我说“拜了”。

我们一同向山坡的远处走去,一直走到他们居住的叫纳上的村子里,一路上他们都在说话,有些话是对我说的,可我听不懂,我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而且他们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我们就像聋子遇到了聋子,只顾向前走着。

翻了一个大山坡,中午1点钟,终于走到了他们居住的村子。我跟着他们来到村子,一方面是顺路,还有是想去他们家里吃点东西再赶路。

我跟着那位年龄大一些的妇女走进了她家,另外两个妇女各自回了家。

这位妇女的家是两间土屋,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家什,倒是有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塞在房屋的角落。家里没有人,我坐在凳子上休息,妇女走了出去,一会进来一个男子,年纪约有50岁。男子能说简单的汉话,然而一句汉话有三分二的字词听不明白,尤其是说地名和人名时,更是难以分辨。我问他,那三个妇女叫什么名字?他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听清楚。

男子说他会写字,我就把手中的笔和笔记本递给他,让他把三个人的名字写在上面。他一笔一划写出:黄生挥、岑阿谷、蒙阿买。我又叫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写在本子上,他又一笔一划在三个名字的旁边添了个陆安明的名字。陆安明就是他,他就是陆安明,那个叫蒙阿买的妇女就是他的老婆。他们就住在黄生挥家坎下的那三间土屋里。

黄生挥的名字很大气,像个男子名字,这在农村,尤其是落后的布依族村寨,是很难想象的。事实上,这三个布依族妇女的名字都有特点,也很生动,一点不像女性名字,而且不俗,一个挥一个谷一个买,即使取名字的人当时没有什么想法,但名字本身却很有意思,令人想象无穷。

黄生挥就是年龄较大的这位妇女,我现在就是坐在她家休息。

陆安明还告诉我,黄生挥的丈夫早几年去世了,给她留下了两个女儿,现在两个女儿都在广东打工。她的家里一眼就能看清楚,说是家徒四壁也不夸张。尽管家里一贫如洗,但她的热情让人感动,不知道黄生挥是从哪里找来的大米给我做的饭,还煮了一大腕面条。叫我进她家小小的灶房吃饭时,我才觉得自己因为太累,喝水太多,根本不想吃米饭,倒是想吃碗里软软的面条。我就主动去捞面条,而黄生挥却阻拦我,指着锅里的米饭说:吃米饭,吃米饭……

我不得不吃了碗米饭,然后又强行吃了碗面条。

后来我把这事说给人听,了解布依族风土人情的人说,布依族人家接待客人,是拿面条当菜的。而且只有贵客才会上面条做菜。

纳上这个村子有90多人,20多户,大部分都居住着茅草土坯房,贫困是显而易见的。

离开黄生挥家时太阳十分火辣,人家留我住下来,劝我次日早上再走。我哪能停留,掏出20元的零钱给黄生挥当饭钱,黄却不接,我只好强行塞进她的衣袋里。那一刻,我感到很惭愧,20块钱怎能买到人的热情呢,不要说20元,就是200元,2000元都换不来人的真情和实诚。当然,我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表示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我们都是穷人,穷人只能惺惺相惜罢了。

如今,我呆在这喧闹的城市,每天都会看到和遇到一些蝇营狗苟、尔虞我诈的烦心之事,但想起黄生挥、岑阿谷、蒙阿买他们,总会开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