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遭遇北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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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们

清早,从乐元镇开拔,顺着北盘江东岸上行。一大早,太阳就热烈的照到了江岸。爬坡上坎,不知翻了几座山坡,险些在一个斜斜的满山的包谷坡地上迷路,好不容易走出那段森森的包谷地,满身汗淌,好想找个背阴的地方坐一会儿,走不多远正好遇到一处有些许荫凉的荆棘丛,就躲在下面乘凉。能有这么个荫凉处休憩几分钟,不让太阳的光热针芒似地炙烤,真是美妙,微风轻轻吹拂,那感觉惬意极了。

正想把湿透了的衣服脱下来晒一晒,却斜刺里走来三个背背篼的妇女。他们从我面前走过时,眼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虽然是一瞥,但眼神里充满了奇怪的疑问。走过去后,又悄悄地掉头看了我一眼,才径直朝前走去。我感觉他们的步子加快了,好像有了什么担心。

一个人走在大山里,往往是瞎走莽撞,很少有人走来让你打听前行的路况,所以难免经常走错路。能遇到路人,那是喜事,不管认识不认识,至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路道上的信息。

看着三个农村妇女急急的向前走去,我赶紧站起来背着包跟在他们后面,因为之前我迷路钻进了包谷林和杂草丛半天才摸出来。现在有三个人和我一个方向走,机会难得,不赶紧跟上,就晚了。

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他们快我也快,他们慢我也慢。他们很警惕,边走边回头看我,他们轻轻的说着话,说的是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大约在山道上走了10多分钟,突然我手机来了短信,嘀嘀响了几声,她们听到声音后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细听声音从哪里来,这一听,却发现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就站在草丛旁不走了,那架势就是让我前面走。

我感到他们明显对我产生了怀疑。

我走上前,说:我不是坏人,我是从这里路过的。

他们好像没听懂我的话,对我说的话无动于衷,还是站在那里不肯走。我意识到他们听不懂普通话,就用手势比划,边比划边说,我是行走了解山下那条江的,沿江往上游去……然而他们还是拿眼睛看我,我感到很为难。因为北盘江两岸居住的人家几乎都是布依族,而布依族的话我听不懂,江两岸偏僻落后的布依族村寨有很多人没上过学,不但不会说汉话,连听都听不懂。眼下我遇到的就是既不会说汉话也听不懂汉话的布依族妇女。最最苦恼的是,我连简单的布依族字、词都无法听明白。这就像地球人遇到了外星人,既不可能对话,更不可能交流。而且我这个“外星人”的来到,不光是不能和人家对话,要命的是还引起了人家“地球人”的怀疑,不知道我走在这江边干嘛,跑到这山里来做什么……?

他们听不懂我的话,我也听不懂他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僵持之下她们干脆不啃声了,就站在小路旁一动不动,看我怎么办。我急中生智,笑着拿出相机给他们照相,他们觉得我没有歹意,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我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说我是好人之类的屁话。可她们直摇头,好像并不认可我是好人的说法,还不停地用布依话说着什么。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摇头的意思,是表示听不懂我说的话。他们只顾说着布依族话,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估计是在议论我的什么。

他们解除了对我的敌意,边走边用手势表示他们的想法,但这样的手语一下子也难明白,只好满脸堆笑地和他们哦哦、唉唉的附和着朝前走。

走到山岩下,太阳正好被山岩上的树荫遮蔽着,留下了一块荫凉地。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并用手势招呼他们也休息一会,她们也就笑着隔我几米远坐在了地上。约摸休息了10多分钟,太阳的光辉就把荫凉的地方照烫了,不得不站起来继续前进。我对他们说:走吧?她们回答我说:拜了。

他们好像听明白了我说的话。汉话的“走”就是布依族话“拜”的意思。我想,其实他们未必听懂我说的走了,而是看见我站起来要走,心领神会,才用布依族话对我说“拜了”。

我们一同向山坡的远处走去,一直走到他们居住的叫纳上的村子里,一路上他们都在说话,有些话是对我说的,可我听不懂,我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而且他们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我们就像聋子遇到了聋子,只顾向前走着。

翻了一个大山坡,中午1点钟,终于走到了他们居住的村子。我跟着他们来到村子,一方面是顺路,还有是想去他们家里吃点东西再赶路。

我跟着那位年龄大一些的妇女走进了她家,另外两个妇女各自回了家。

这位妇女的家是两间土屋,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家什,倒是有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塞在房屋的角落。家里没有人,我坐在凳子上休息,妇女走了出去,一会进来一个男子,年纪约有50岁。男子能说简单的汉话,然而一句汉话有三分二的字词听不明白,尤其是说地名和人名时,更是难以分辨。我问他,那三个妇女叫什么名字?他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听清楚。

男子说他会写字,我就把手中的笔和笔记本递给他,让他把三个人的名字写在上面。他一笔一划写出:黄生挥、岑阿谷、蒙阿买。我又叫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写在本子上,他又一笔一划在三个名字的旁边添了个陆安明的名字。陆安明就是他,他就是陆安明,那个叫蒙阿买的妇女就是他的老婆。他们就住在黄生挥家坎下的那三间土屋里。

黄生挥的名字很大气,像个男子名字,这在农村,尤其是落后的布依族村寨,是很难想象的。事实上,这三个布依族妇女的名字都有特点,也很生动,一点不像女性名字,而且不俗,一个挥一个谷一个买,即使取名字的人当时没有什么想法,但名字本身却很有意思,令人想象无穷。

黄生挥就是年龄较大的这位妇女,我现在就是坐在她家休息。

陆安明还告诉我,黄生挥的丈夫早几年去世了,给她留下了两个女儿,现在两个女儿都在广东打工。她的家里一眼就能看清楚,说是家徒四壁也不夸张。尽管家里一贫如洗,但她的热情让人感动,不知道黄生挥是从哪里找来的大米给我做的饭,还煮了一大腕面条。叫我进她家小小的灶房吃饭时,我才觉得自己因为太累,喝水太多,根本不想吃米饭,倒是想吃碗里软软的面条。我就主动去捞面条,而黄生挥却阻拦我,指着锅里的米饭说:吃米饭,吃米饭……

我不得不吃了碗米饭,然后又强行吃了碗面条。

后来我把这事说给人听,了解布依族风土人情的人说,布依族人家接待客人,是拿面条当菜的。而且只有贵客才会上面条做菜。

纳上这个村子有90多人,20多户,大部分都居住着茅草土坯房,贫困是显而易见的。

离开黄生挥家时太阳十分火辣,人家留我住下来,劝我次日早上再走。我哪能停留,掏出20元的零钱给黄生挥当饭钱,黄却不接,我只好强行塞进她的衣袋里。那一刻,我感到很惭愧,20块钱怎能买到人的热情呢,不要说20元,就是200元,2000元都换不来人的真情和实诚。当然,我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表示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我们都是穷人,穷人只能惺惺相惜罢了。

如今,我呆在这喧闹的城市,每天都会看到和遇到一些蝇营狗苟、尔虞我诈的烦心之事,但想起黄生挥、岑阿谷、蒙阿买他们,总会开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