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独走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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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穿越大硝洞

横穿过一座大山又转下行。路径虽然有些平缓,但全是黄泥路,溜滑溜滑,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摔倒。鞋内灌满了水,鞋外湖满了泥,每迈一步灌进鞋里的水就从鞋口往外射,没有缝隙的鞋面绷得鼓鼓的,大脚拇也越发痛得厉害,但是却没有心情顾及它这无关大局的小东西。

由于路径太滑,我们的步伐也就十分快急,慢了反而走不稳。很快就进入了无人区,上了山崖。低头下看,黑糊糊的河水在深谷里翻滚,一旦不下心掉下去肯定没有生还。过“狗爬岩”时,黄明光特别提醒我千万要小心,他堂弟当年就是因为没有抓得稳石缝,身体被石嘴一逼掉到了河里,由于水流太急,同路的几个人谁也没敢下去抓人,眼看着他堂弟在水中冒了两下消失在视线里。中午时分,我们走过了叫麻栗弯的地方,河水一转弯插入悬崖深处。我们不得不绕到大路上去。走了一段公路,来到叫扒瓦桥的地方。过了扒瓦桥,顺着山脚新修的一条公路,重新走向河水流去的方向。

那条窄窄的公路通向落河(伏流),落河的风景绝壮,地形像一个撮箕,开口的这面是河水的流向,其它三面悬崖绝壁,悬崖上风景奇特,各种形状须仰视才见。河水钻入山底的上方有一个旱洞,洞口很大,真像一个黑盆大口,随时都可以吞没一切。谷口外有个小小工地,好多人在那里打制砖块。黄明光与我走到此处,天色向晚,他说要赶回家,只能送我到这里了。再说过那个洞他没有经验,最好是叫一个熟悉洞情的人带我过洞才安全。他听说过洞很危险,经常有抢劫的事发生。过了洞,那边就是出水洞电站,晚上可以在电站住宿 。我必须从这个“危险”的地方过,不然就要与我的本意背道而驰,绕开河流而行。

我给了黄明光不少的报酬,并请他帮我给村支书龙道学带条香烟回去,以表我对人家的谢意。

黄回头走去的刹那,我像个小孩顿时失去了依靠。一个人真的不敢过那山洞,我在工地上转悠了半天,终于有个叫陈正德的当地农民要15元钱才答应陪我过洞。此时此刻我想到的是尽快过山洞赶到那个电站去,我想,住宿电站比住农民家要方便的多。

我们走下谷底,陈告诉我,传说这个地方在远古的时候河水流到这里就被山岩堵死了,逢大雨,山洪暴发,上游的村庄必遭淹没,百姓深受苦难。苍生百姓悲怨冲天,玉皇得知,立即差派夏禹打通山岩,疏通水道,于是才出现了这段惊奇的伏流。据测量,这段伏流有近1公里长,2001年,水城出水洞电站的技术人员经过探测发现水洞可以渡船,并且还发现洞壁上吊有竹床、绳索等人类的生活用具,于是率先在洞里开起了橡皮游船搞起了洞游。半山腰的那个旱洞也有许多传说,但传说缺乏科学依据,我们只能说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谁阐释得了宇宙的万千景象呢!现在六盘水市正在这里规划投资修建阿勒河风景旅游区,自然是为了吸引游客,发展经济。主意很不错,也有现代经济意识,但不知他们是否想到,黑糊糊的河水会不会让游客来了失望;是否想过,治理河水的污染比开发旅游更显得重要和紧迫。

可持续发展不能只停留在嘴上。

陈正德带着我爬上伏流上方的旱洞,当地人叫大硝洞。洞口很大,方圆三四十米,进入四五十米深后就看不见了,只能凭感觉摸索前进。我跟在老陈屁股后,心里发怵,马上拿出身上的电棍摁动电源,嗤嗤的闪电飞向死寂飞向黑暗。其实这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初来乍到,不得不防备一切可能的发生。大约走了200米左右,便看见了一丝光亮,老陈说,那是前面洞口透进来的微光。看见光亮,提起来的心顿时轻松了许多。

透过光亮我看见洞内到处是沙堆,老陈说这是清朝宣统年间在洞里熬硝留下的沙砾,据说当年洞内死了不少熬硝的人,都是因利益之争杀机四起,结果朋友相残、手足生疑,留下了许许多多令后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洞口的位置很高,上爬20 多分钟后才出洞口,洞口用石头砌着几道围墙,围墙的顶部是石壁,住在里面的人就靠这石壁遮风挡雨。老陈说,这两家人已经在里面住了几十年了,似乎习惯了这种生存方式。而今,听说上头要来搞旅游开发,要把他们搬下山去,他们很不情愿。这多少有些让人不可思,然而这又是他们的真实想法,一种朴素而原始的想法。这种单纯使得他们一直不思改变,远离群体,与大千世界形成了格格不入的生活态度。在外面的人看来是可怜,而他们自己却觉得塌实。

当然对于一般的路人来说自然是一道绝好的风景,但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却避免不了落后和残酷。

洞口下面是一个陡峭的草坡,杂草上汪着水珠,顺着洞口人家外出踩出的小径慢慢下滑,好几次差点滑倒滚下坡去。下完陡坡,老陈送我至岔路口,他告诉我如何走下山脚到对面的电站去投宿。坡很大,与老陈分手后我继续往山下走。下到半山腰,有条岔路难住了我,我不知走哪一条才是下山的路。正徘徊着,突然发现山弯处有户人家,门外有个妇女,我站在路边问妇女,到对面山下的电站怎么走,妇女放下手里的活叫我“叔叔”。她问我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我说从山那面来,到山对面电站去投宿。她叫我到她家歇一下喝口水,吃饭再说。我还是早上吃的一碗面条,到现在已经六七个小时了,肚子早就饿得发慌,口也渴得不得了,真想喝口水,吃口饭。心里这样想,但行动确很犹豫。

妇女还是不停地邀请我进家去坐坐,她的名字很像个男生名字。她说她的男人去广东打工了,家里有两个孩子,虽然不宽裕,粗茶淡饭还是有吃的。妇女的年龄也不大,最多30岁出头,圆圆的脸蛋,慈眉善目,非常有母性。我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十分感念这个女人,也许是我的潜意识里由来已久对女人的依恋,也许是这荒山野岭让我对女人产生了渴求——是靠近而不是亵渎。我蠢蠢欲动,但又小心谨慎,我害怕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我所担心的不是男女之事,而是暗算之类的恶毒。也许我的想法很坏,但我不得不这样考虑。我放弃了进一步靠近她了解她的机会。我走过她家的房舍时,她用眼睛目送着我,我也总是回头看她。我说不清当时的那种感觉和情怀,当我走到山崖下逐渐看不清她站立的姿势时,我突然感到有些失落。留下她的美丽她的善良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也许很久很久都无法忘记。然而我又很滑稽地坏笑自己,觉得刚才的一幕仿佛唐僧师徒在荒山野岭中巧遇华丽的亭台楼角一样,她就是天上某位神仙偷偷下界转变的妖女。房子里说不准就藏着什么魔障,走进去也许又是另一种番景象。但我知道这个机会不复重来。

我走下山,绕路从堤坝走到对岸,再下行一段从石壁中凿出的路,便到了山谷深处的出洞口电站。电站是个小型电站,没有多少工作人员,大概有20来人长年住扎在这里,条件很艰苦。我走到他们门口时,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怪人盘问。看了我证件后,才把我叫进屋,我感到自己当时很狼狈,又饿又乏,汗臭把人家都快熏昏了。他们已经吃了晚饭,一个老兄把我带到食堂,站长又询问我一翻后才让吃饭。站长就是站长,考虑的事肯定比一般人周到,万一因我在他们这里搞点什么事情出来,他可不好向上级交待。总而言之得感谢电站、感谢站长让我吃上了饭。说老实话,此时此刻我只想吃饭,什么都顾不了了。

当记者多年,全省我跑了60多个县,东南西北的口音我都有所了解,走到哪里都能“见山识鸟音”。吃饭时我发现有个年轻人说话很像贵州西五县的口音,一问他的家乡果然和我的家乡是邻县。不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少说也有许多亲近。经过交谈,得知他是管业务的副站长,人很年轻,前途不可估量。他对我这个老乡很关照,给我安排房间,让我洗一下澡。他说我可能好久没洗澡了,洗一洗好好休息休息。他把我安排好就去加班了。我的身上已经痒得难受,就像小时候身上爬着虱子的感觉。电站的卫生间安有热水设备,可以一个人冲澡。哪料我还没冲洗结束,热水就没了。没办法,只好咬着牙齿用冷水冲洗身上的肥皂。虽然不太舒服,但还是轻松了许多。可能因为身上一下子轻爽的缘故,晚上我反倒没有睡好。因为睡不着,我也就想了许多不着边际的事。下半夜我迷迷糊糊睡去了,我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座山崖,山很高很高,我低头一看便掉入深谷。开始我看见自己一直往下坠,可总也落不到底, 心悬到了嗓子眼。慢慢就看不见自己了,像落到了一个大黑洞里,可怕极了。我恐慌得要命,我的脚猛力一蹬,醒了。醒来时我发现脚头的被子被我踢到了地下,身上冒出了汗珠。

这是个奇怪的梦魇,但我不能像弗洛伊德那样对它进行解析。

第二天起来后感到全身酸软,我的老乡劝我休息一天。其实我并不想停歇,但我想把晚上写的新闻稿子传回报社,已经有两天没发稿了。正好电站的车要到六盘水市去办事,可以顺便把我带到城里去。从电站到六盘水有40 多公里,路况不好,到了城里已经是中午了。他们把我丢到路边,我只好打出租车去找环保局。我有省环保局的介绍信,找他们发个传真我想不会有多大问题。谁知办公室的同志见我穿着头天那身泥巴衣裤就不理我,我拿出证明,又费了半天口舌才让人家相信。

几天没刮胡子,加上身上脏不拉叽的衣服,走在大街上,在城市人眼里我那还有记者的样子,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赶快回到我的途程中去。只有回到路上,我才会感到自己的存在。

电站的车要晚些才返回。我没有心情等,就一路走一路搭各种车往我次日要出发的起点赶。天还早着我就回到了出洞口电站。但我不敢马上就起程,万一走不到有村寨的地方天就黑了咋办。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次日早晨出发。

下面的路怎么走,情况如何?电站的人都不清楚,有的说从左岸走好,有的说从右岸走好,但山崖具体怎么样他们却不得而知。不过他们又告诉我,最好还是从右岸走,说左岸居住的大多是少数民族,语言不通,以防不测。

两岸的山升到了云天,电站落在峡谷的底端,一条狭窄的公路在山脚盘旋了几圈后从一个山缝里钻了出去。一个人第一次来到这里,准不知道该从那面山上爬到山外。虽说对面半山腰上居住了一些人家,但不知道人家从那里走出去,从那里走进来。趁天还早,我走到电站的下面探看路径,在河边遇到一个过河的妇女,她说她是对面山上的。我问她顺河下去是那里,她也说不出一二三。她说她男人可能晓得。我说,可不可以请你男人明天早上带我一程,她说可以,并问我给多少报酬。讨价还价之后以20块钱说定,并定在早上8点在过河的地方和她男人碰面。

返回电站我的心塌实了许多,我不用担心明天迷路走不出这个大峡谷了。

深谷里的夜晚静得只听得见黑色的风在山崖上呼啸,这一夜我睡的大约比猪还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