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独走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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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宿猴场

天亮了好一会,看看表已经七点过钟,我翻下床就着晚上没有用完的热水湿了脸帕,抹了脸背上包走到陈大伯家告辞。我拿出10元钱向陈大伯交住宿费,陈大伯迟疑了一下说,不拿了,我有事还要到贵阳来麻烦你呢。我也没有多罗嗦,说了声谢谢就上路了。

山里人起得早,一上那条乡村公路,就见一群农民在公路上铺砂补缺,还有两名穿制服的人在指挥。我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都停下手里的活看我。我知道他们觉得我很奇怪,闹不懂我到底是干吗的 。有一个老乡大概很不放心,上前盘问:你是做那样的?为了打消他们的怀疑,我只好说我是省城来的记者 ,并冠以走路考察乌江来证明自己的装扮。他们见我确实是像走路的,突然有些肃然起敬,其中一个穿制服的说他是县交通局的,叫我坐一段他们拉砂的车,说这一段路没有什么特色,混黑的河流就在马路下面,一路都看得见。我正犹豫,车上的人就拉着我的包往车厢里拽,我只好爬上车厢弯着腰扶住着车帮。这样难受地走不多远,小气车的一个后轮就陷进了烂泥坑,车上的人险些歪了出来。我跳下车向他们道了一声谢谢,继续赶我的路。

这一路我走过了叫公贤、梯田、鲁章、圆木、格苏、小弯等等村寨。这一带的山虽说不算险恶,但生态恶劣,没有看见一处茂密的树林。山谷里的稻子还是那样青黝黝的,看不出有怀子的丰颜,而贵州低矮的一些地方的稻子早已经谷黄米熟。走在路上的农民们对我说,他们根本没有指望那田里的东西,那是没有希望的。威宁的大多地方一年四季吃的都是洋芋和包谷,吃大米的时间简直可以数清楚。还说,过去少有的稻田多少能收一点谷子,近几年来也不知怎么的,谷包总是不见长米,谷杆长得高高的,大风一吹趴下就站不起来;年年都遭大水,稻田逐渐变成了沙坝,往后可能什么都种不上了。要用钱只能靠帮煤厂卖命,年轻人大多跑到外面打工了,就像一首里说的:有的人带着青春去了远方,有的人带着皱纹进入了泥土……水土流失已经严重威胁着这里百姓的生存。据说,1999年6月洪水泛滥,沿河无以数计的稻田一夜之间夷为沙滩,不少房屋、桥梁被冲毁,甚至连人被大水冲走了。如今当地的村民想起那场灾难还心有余悸。但由于生计所迫,他们仍然在无意识地破坏着自己的生存家园。有的老人说,20多年前,上面流来的水清得照见人,河里的鱼看得请清楚楚,可如今的水连牛都不敢喝了。那么,是谁破坏了他们的生存空间?我想,这个问题应该引起生存者本身和当政者的重视!

乡民们说结里到东风镇有10余公里,11点过钟我就走到了东风镇,镇政府正好在路边,门口的人听说我是记者就热情地把我迎进办公室,问我需要什么帮助。这个镇一看就知道并不富裕,但好歹还有台传真机,让我折腾了半天总算把晚上写的稿子传到了报社。东风镇仍属威宁县,全镇15个村,人口3万多,聚居着汉、苗、彝、白等民族。要说也没有什么特点,难得是在这条河岸的山顶上有一片森林,远远看去绿得就像一棵大树的树冠。镇里的领导告诉我,这片森林有800多亩,生长着杉、柏、松等树种,杜鹃花开的时节,森林里到处是鸟语花香,绿意盎然。在这样一个数十里都是光秃秃的山区,简直是个奇迹。人们也就更加珍惜,谁都不会去对她进行侵袭。这是我一路下来见到的第一片树林,难得!

在镇上吃完午饭,出发时太阳烤得身上发烫。

公路沿着河流延伸出去。河床不宽,但比起源头的小溪来,这里已经看到了浊浪翻滚。下午两点过钟我走到了六盘水市的大湾镇,这个镇解放后属威宁县管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不仅是威宁县最好的镇,也是毕节地区的“第一”镇。然而这块“肥肉”在“三线”建设时期划给了水城县,六盘水市钟山区成立后又辖属钟山区。现在,在这个镇的地盘上开采着几个大型煤厂,不少企业在这里发展壮大,成了钟山区的一个经济大镇。不用看他的收入数字,看一眼镇政府漂亮的办公大楼就知道这个镇的底子。与他相隔不到一公里的威宁县二塘镇政府办公楼较之却逊色多了。俗话说的好啊,无钱胆量小,才大才能气粗,饭都吃不饱的人谁会去顾及穿戴呢!我在二塘镇采访时,那里的领导都因失去大湾而为威宁县感到遗憾。

一个有“前途”的镇居然有过三次变迁,这是不是天意呢?据说,毕节曾经动个念头想把大湾收回去,可结果仍是白费心机,看来过去只能成为一段记忆记入历史了。

大湾和二塘都处在水城矿务局的4个大煤矿区域,经济都比较发达。从这里延伸出去的公路都紧挨着越流越大的河水铺展,路是柏油路,走起来虽然棉软,但一路却是煤尘飞扬,空气使人窒闷,擦一下脸上的汗水,手就变成了熊掌。一路上都是厂矿,车来车往,可谓热闹非凡。走在路边的小孩看不见一张白脸,个个都像刚从煤洞里钻出来一样,只有那双眼睛闪着亮光。

路上有一群打闹的孩子向我奔跑过来,他们是小学生,正赶往学校上学。我叫住一个孩子,请他帮我照一张河边的留影,他问我给他多少钱。我说,叔叔只要你拿着相机按一下就行了,还要叔叔给钱?我感到吃惊,你们老师是这样教你们的吗?孩子不答话,但看他的态度是不给钱就别想他帮忙。没办法,我只好按他的要求答应给他五元酬劳。我把相机递给这个孩子,然后站到在长有包谷杆的土坎边,我的背后是流动的黑黑的乌江上游。孩子一按快门,我就定格在这样的背景里了。为了这个定格我只能接受孩子的“敲诈”。照完相,我的嘴里继续念念有词,这孩子见我没完没了的念叨,说,既然是这样就不要拿(钱)了。我又说要拿,但要告诉我钱准备拿去做那样?他说拿去买支漂亮的钢笔。说读三年书了,从来没有用过钢笔,家里买不起。我一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摸了10 块钱给他,他假装推辞了一下接到手里,然后捏成一团看我一眼,转身跑远了。

河水是越流越大也越留越黑,奔流到叫格纽大桥的地方折西向东滚滚而去。公路继续顺着河水的流向延伸,但过了这个地方,我感觉空气好多了,空中飘浮的煤尘逐渐减少。然而我的肢体开始了疼痛,除了两个背膀外,痛得最厉害的是两个脚掌和脚后跟,还有两个大脚拇。背上的包大约30多斤,勒得我两背发酸发痒;脚底板与公路摩擦得发烫,脚后跟痛得我每走一步必须咬紧牙齿。息了一会,还是不行,只能忍痛前进。我不能停下来,只要停下来就意味着与失败不远了。虽说不是万里长征,但也是千里之行,刚刚才踏出第一步,就这样停下来,那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走到尽头!

问路上的人到威宁县的猴场镇有多远,都说还有10多里路。事实上也就只有几公里了,公路上时而有载人的三轮摩托车跑过,驾驶员伸出头来问我搭不搭车,我动了几次念头,但结果都被自己给拒绝了。我要考验自己的承受和忍耐力,其实我的目的就在于行走就在于跟自己过不去,我就是要折磨自己,我没有办法。

走到猴场时天就黑了。我找到猴场镇政府,一方面想了解一下猴场的情况,另一方面想借一宿。不料政府的人都下班了,有个老头看了我一眼,说,找领导明天来。我走出门又不甘心,返回去再问老头,你是不是镇里的领导?他说“我不是”。老头说了一句又不理我了。我走出镇政府,询问乡场上有没有旅社,一妇女告诉我,公路前面有一家可以住人。

那是栋两层楼的砖房,我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小女孩正在忙家务,她见我是来住宿的,也没有多说,就把我带到楼上一间空房住下来。我问多少钱一晚上,小女孩说10块钱一晚。我下楼打了盆水洗完脸,走到路边的一个小店填饱肚子。场上死了人,那哭声让人感到很悲伤。我回到旅社时,小女孩的父母都回家了。我要了一盆开水,把脚放到盆里去烫,十分舒服,尤其是两个大脚拇烫得一跳一跳的难受,仔细一看,都浸着淤血。

人很疲惫,汗水湿透的衣服焐干后冰凉。但还是坚持在铺上写了一会东西才钻进被窝,我闻到铺盖里发出阵阵的霉臭味,可极度的疲困最终还是战胜了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