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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凉州怪杰杨成绪轶事

杨成绪,字绍闻,武威人。清光绪癸酉科秀才,丙子科贡生。生于清道光十一年(一八三一年),卒于民国八年(一九一九年),享年八十八岁。因他排行为四,凉州人一般都称他杨四爷。据传,杨成绪年轻时就是才气过人,抱负不凡,浑身“傲气”的“狂生”。早年曾到长安科考,因他在试卷中引经据典,抨击时政,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桀骜不驯之气,是统治者心目中的“危险”人物,考官阅卷之后,虽异其才,却终不敢取。

科场落第,杨成绪傲然一笑,回归乡里,隐身于平民百姓之中,靠写字卖文为生。他放浪形骸,寄情诗酒,落拓不羁,玩世不恭。用一支铁笔,一双冷眼,一张利口,讥讽权贵,睥睨时世,喻刺富豪。直到他年过花甲,还挺身而出,积极支持辛亥革命在甘肃的先驱齐飞卿领导的农民起义,在凉州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数十年来,武威人民尊重他,纪念他,传颂他,民间艺人把他的事迹编成唱词,广为流传。杨成绪是武威人民心目中的一个传奇式人物,他在凉州城里,就像阿凡提在天山草原一样,有着许多幽默辛辣、妙趣横生的故事。这里记述的,就是其中的几则。巧联对笑骂六诰爷

杨成绪先生的文名,在凉州城里是无人不晓的。他才思敏捷,文笔泼辣,尤善于吟诗联对。一般文人学士,无不深为赞羡。当时县衙里有六位诰爷,心中暗暗不服,总想找个机会和杨成绪较量一番。

一个冬天的早晨,这六位诰爷在衙门中闲得难受,便走到衙门外晒太阳。晒到身困意懒之时,其中一个诰爷提议道:“各位案中,晒太阳不言不语,未免寂寞,何不乘此闲暇之时,吟诗联对,也显得风雅别致!”众诰爷立即表示赞同。其中一位便拈着几根鼠须,扭腰摆尾地说:“众位仁兄,我已有一上联在此,诸位请对下联。”说着,鼓起嘴巴吟出了上联:

“兵、刑、工、礼、户、吏,六房六位案中。”

另外五位一听,齐声赞好。都道此联因人而宜,应时而出,十分巧妙。但这下联实在难对。六个人抓耳挠腮,苦苦思索了半天,谁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句子。正在这时,远远走来一个身着兰衫,白须飘拂的大个子老人。一个诰爷忙说:“诸位快看,前面来者不正是杨成绪吗?人都说这老头儿出口成章,落笔成文,今日我们何不用此联将他难倒,让他知道知道咱六位诰爷的厉害。”

说话间,杨成绪已来在县衙门前。只见一诰爷恭恭敬敬站起来,躬身打个问讯道:“杨四爷,你老人家忙哇、早哇、好哇!”杨成绪行走之间,冷冷地答道:“我不忙、不早、不好。诸位有何见教?”“噢,四爷,我们有一上联在此,正苦于无对,想请你老人家指点指点,对出下联,不知意下如何?”杨成绪本来是抬脚要走的,听说对对子,提起了他的兴头,便说:“快念上联!”那个有点小聪明的诰爷又摇头晃脑念了一遍。还没等念完最后一个字,杨成绪突然拈须大笑道:“哈哈!如此低劣的对子,还用得着这样费事?你们听着!”只见他扬起长眉,朗声念道:“兵、刑、工、礼、户、吏,六房六位案中;马、牛、羊、鸡、犬、豕,一圈一路畜生。”说罢,大笑而去。还没等这六个诰爷明白过来,杨成绪又回头喊道:“再送你们一联:‘稻、粱、黍、麦、菽、稷,一仓一类杂种’。”六位诰爷又羞又恼,面如猪肝,悄悄溜回到衙门里去了。

纸吊桶打水“富鬼井”

凉州名胜海藏寺西南数百步,有一古井,名日:“富贵井”。井深不过八尺,而四时井水皆旺,清泉喷溢。据说喝了井中之水,可以增人富贵,使贫者转富,富者更富。每年五月端阳,凉州人上古钟楼,登东岳台,逛雷台湖,游海藏寺,最后总要到这“富贵井”中用吊桶亲自打些水,带回家去。

有一年端阳节,杨成绪信步来到海藏寺。远远看到庙旁柳林之中,有一群人围在那里,传来一阵阵吵闹之声。杨成绪忙问:“那边吵闹是何缘故?”小和尚回道:“那些人,都是为在富贵井中争着打水吵闹,说是过了今天,那水打回去就不灵验了,今天这点吵闹。算个啥,往年还有打破头的呐!”杨成绪听罢,捋起胸前长须,仰天好一阵大笑,转而对小沙弥道:“小长老,老汉我也想去争点富贵,烦你去为我糊扎一只纸吊桶来,井绳也用纸的,速去速来。”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小沙弥拿着一只糊扎停当的纸吊桶跑来了。杨成绪接过纸吊桶,二话没说,便直奔“富贵井”。众人见杨四爷来了,纷纷往两边退开,闪出一条道来。只见杨成绪拿起纸吊桶,便往那井里直掼下去,口里还念念有词。鼓捣了半天,不仅没有打下一滴水来,连那纸吊桶也不见了踪影。围观的人们莫名其妙,便都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要问个究竟。只见那杨四爷立起身来,表情严肃,语言悲愤,一字一板地说:“诸位乡亲,你们在此井打水争富,可知此井的来历?据我所知,此井原不叫‘富贵井’,而叫‘富鬼井’,是专为各种魑魅魍魉增富添贵的。当此世道,富鬼横行,穷人无路,岂有富贵可言?如今富鬼可分三类:为官为宦之徒,仰仗权势,巧取豪夺,啮人骨血,压榨百姓,为大富鬼;商贾缙绅,重利盘剥,损人利己,一本万利,为中富鬼;门官小吏,公差衙役,亦是帮狗吃屎,仗势欺人,为小富鬼。除此三类,谁人能富?此井名为‘富贵’,实则‘富鬼’!富鬼井打水当用纸桶也!”

众人听罢这番宏论,有惭愧者,有不满者,有大为痛快者,不一而足。

此后,因忌“富鬼”之嫌,渐渐无人在此井中打水争富了。

抱不平一状挟知县

光绪年间,武威有一知县,欺压百姓,作恶多端。他豢养一只白鹅,鹅脖子上挂一木牌,上书“官鹅”二字。他拿此鹅比爹娘还亲,每日清晨,由狗腿子将鹅牵出,在大街上阔步高视,炫耀一番。然后到雷台湖里饮罢泉水,再由原路返回衙门中。此鹅同他主人一样,喜欢欺负百姓。有时走至行人稠密之处,遇见老弱妇孺,便伸出长喙,恶狠狠拧你几口,城中百姓,吃此鹅苦头者实属不少。衙门附近有一人家,主人喜欢养犬。他养得一只黄犬,身大体壮,十分厉害。‘一日,主人稍不留意,黄犬挣断铁索,跑出门外,恰与游街而归的白鹅相遇。没等白鹅叫出一声,黄犬一个虎扑,咬住了鹅颈。待牵鹅衙役醒过神来,鹅颈已被咬断,黄犬汪汪叫着向自家门里跑去了。衙役见县太爷的心爱之鹅被黄犬咬死,吓得魂飞天外。跑回衙门,添油加醋地向老爷禀报一番。老爷一听白鹅被黄犬咬死,气急败坏地吩咐他手下那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转眼之间将黄犬和他主人拘捕到衙,以“纵犬行凶,咬死官鹅”的罪名,关押狱中。黄犬主人的家属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惊惧,却又束手无策,只得伤心痛哭。后来突然想起杨四爷这个老汉平时足智多谋,又爱打抱不平,就去找他想个办法。杨四爷听罢事由,拿起纸笔,“刷刷刷”写了一张辩状,交于来人,教他立即去衙门喊冤。知县接到状子,知道无理,况且又有杨成绪为写诉状,怕把事情闹大,当天就把犬主人放了,为了好下台阶,只押黄犬在衙,与白鹅抵命。原来,那状纸上写着这样几句话:

“鹅脖挂牌,狗不识字;禽兽相争,与人何干?”大什字解衣抗****

宣统三年初冬的一个深夜,辛亥英烈齐飞卿被凉州知府王步瀛残害在城内大什字。次日暴尸示众。城内外百姓闻讯,纷纷前往观看,只见那齐飞卿颈项被钝刀锯断,身首异处,血溅当街,惨不忍睹。一般百姓慑于满清统治者的淫威,敢怒而不敢言,只在心里默默致哀,含泪悲悼,久久不愿离去。正午时分,行人越聚越多。突然,人群中挤出一位白发老人,昂首阔步走到齐飞卿遗体前,深深鞠了三躬,两行热泪顺腮而下。他正是齐飞卿的至交杨成绪。这位怪杰登上一个台阶,当着众人就要解带脱衣。一位熟人上前拉住:“大街之上,众人面前,你老不怕人笑?”

杨成绪哈哈大笑:“齐飞卿冤死,这芸芸众生,竟无人敢替他说句公道话,凉州城里哪里还有人?既然没人,我还怕的什么羞?”一席话倾吐出众人的胸中积愤,鞭挞了官府的罪恶行径。

为铁匠祝寿撰对联

凉州北门外有一老铁匠,与杨成绪脾性相投,交往甚密。一日,适逢老铁匠寿辰,儿孙们请了一些吹鼓手吹吹打打,为其祝寿。杨成绪也去参加,并送了一副寿联:

若非往昔踢停光郎叮当脆

焉有今日唔不楞登咕嘟吹

寿联上写的是大实话,老铁匠一听就懂。很理解老朋友送寿联的苦心,就再三叮咛他的儿孙们说:“娃娃们,杨四爷写的和我心里想的是一个话。我们是手艺人,凭力气干活,凭手艺活人,要想吃上饭,就得叮叮当当响呀!”

说名字戏谑贺栖梧

早年,凉州城里有一暴发户,姓贺名栖梧。家财万贯,常在人前得意忘形,夸耀富贵。一日,贺某正在酒馆中大吹大擂,恰逢杨成绪也来这里吃酒。杨四爷皱着眉头听了半天,早已无法忍耐,于是立起身来,缓缓地问道:“请同贺君,你家豪富,其因何在呢?”贺某见名士杨四爷同他搭话,还以为是在巴结他,便眉飞色舞地答道:“要说我家豪富的原因,都应在我名字上,是我这名字起得好。”杨成绪又问:“此话怎讲呢?”贺某满面放光说:“我取名栖梧,原是大有来历的。当初我母将生我时,梦见一只凤凰,落在梧桐树上,于是就给我取了这个好名字。自那以后,我家就发起来。”杨四爷听罢,拈起长须,朗声说道:“好名字,好名字!贺栖梧真是一个好名字。不过,要是你母亲将生你时梦见凤凰落在芭蕉树上,那就更妙了,真是妙不可言!”贺某不解其意,反问此话又是怎讲?杨成绪哈哈大笑道:“那你不就成贺栖芭(****)了吗!”

为鞋匠题匾“甲乙堂”

有一位鞋匠,为人忠厚,节俭勤苦,生意逐日兴旺,铺面扩大,开起鞋铺,欲挂一匾,求杨成绪撰写匾文。杨成绪平日对那些做官为宦,有钱有势者傲慢无礼者从不巴结,但与这些被视为下九流的人们倒是相待如宾。于是欣然书写“甲乙堂”三字,并送了一副对联:

粗麻绳细麻绳哧哧哧拉进来福禄财神

大楦头小楦头咔咔咔打出去丧门吊客

对联上的意思,真切明了,通俗易懂,见者无不叫好,店主人亦十分喜爱。只是这“甲乙堂”三字却不解其意,请杨四爷给解说一番。杨成绪微笑着解释道:“甲者,鞋锥之形状也;乙者,鞋刀之形状也。你以锥鞋起家,半世辛苦,致有今日。今后之营生,仍须靠此两样家什,当不致忘本。为之题‘甲乙堂’者意在此也!”店主人连连称是。

闹冤鬼吓死贺藩台

宣统三年秋,甘肃藩台贺某,勾结凉州知府在兰州肖家坪杀了武威农民英雄陆富基,朝廷奖赏他办案果断,剿匪有功,升任新疆巡抚。途经武威,贺藩台看到古城凉州整齐,街道宽敞,铺面林立,买卖繁荣,就想在凉州城多住几天,一则想逛一逛凉州的名胜古迹;二则也想乘机捞几把银子,于是便在馆驿中住了下来,终日游山逛水,花天酒地,好不快活。

这一天,贺藩台偶感身体不适,没能外出,只在馆驿中静养安息。黄昏时候,烟瘾发作,便命随从点起烟灯,搂着姨太太,卧在榻上吸起鸦片烟来。

正在吞云吐雾,神荡魂飘的当儿,突然门官来报,说着有一白须老者,手提礼盒,自称是凉州儒生杨成绪,渴慕大人为官清正,特来拜谒,并声言有密事禀报大人。贺藩台近日听人说过杨成绪,知道这个老头儿在凉州很有些名气,与齐飞卿、陆富基等人亦有瓜葛,今日若不见他,一者落个拒贤不纳的恶名;再者,也许这老头儿真有什么要紧消息。想到这些,心中一动,便命门官传见。不一会儿,门官引着一位布衣老者到来。只见来人白发银须,身材高大,双目炯炯,虽已年过花甲,却无半点龙钟老态。进得门来,拱手一揖,随手将礼盒置于书案上。贺藩台看来人仪表不谷,气度非凡,知道他就是凉州名士杨成绪,不敢怠慢。便就烟榻上欠起半个身子,喷出一口烟雾,刚欲招呼让坐,只见那杨成绪突然抢上一步,圆瞪双眼,指着贺藩台厉声吼道:“呔!大胆陆富基,你生作豪杰,死为鬼雄,既已殒命,魂当归阴,为何苦苦纠缠,流恋人间?”贺藩台被杨成绪这么一喊,早吓出了一身冷汗,左右一看,只见室内人烟云弥漫,鬼气森森,似有鬼影在晃动。他虽然心里害怕,嘴上还不服软,指着杨成绪喊道:“大胆狂叟,进得门来,疯疯颠颠,装神弄鬼,胡言乱语,该当何罪?”杨成绪嘿嘿一声冷笑,说道:“贺大人,老汉深谙阴阳,知你凶星罩顶,必遭鬼蜮之灾,今日前来,本是与你攘殃祛灾的,怪我杨成绪不识大体,多管闲事。陆富基已死,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冤冤相报,天理昭然,是解是结,随尔自便吧!贺大人,愿你贵体无恙万事如意。告辞!”说罢,往外便走。那贺藩台听到此处,一骨碌翻起身来,连忙说:“先生慢走,先生慢走!本藩失礼了。”说着,下得榻来,整理衣冠,喝令手下看坐、请茶。而后屏退左右,只留姨太太在侧,再三赔礼、道歉不已。定要请杨成绪说个究竟。那杨成绪端起盖碗饮茶,只是笑而不语。贺藩台会意,又挥手叫姨太太退出。杨成绪这才近前一步,俯首低语,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言语。过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被贺藩台送出书房,含笑离去。

当天夜里,贺藩台突然一阵发热,一阵发寒,神志昏迷。时而惊厥,时而梦呓;时而跌扑呼叫,咬牙切齿,连呼“打鬼!打鬼!”,时而又索索发抖,拱手求饶,哀求好汉饶命。一直闹到天亮,才稍稍安定下来。请来名医调治,说是阴寒之症。服下汤药,白日还见好了些,夜里却又闹将起来,日甚一日。这样过了三五日,嚷叫陆富基要讨他的脑袋,不许家人仆妇离病榻一步。

眼看贺藩台性命不保,那姨太太没了主意,找来一个师爷商量,那师爷献策道:“看来老爷确是被鬼魂缠体。想那陆富基生是凉州人,死必为凉州鬼。我们老爷须赶紧离开此地,方可摆脱恶鬼纠缠。”姨太太见他说的有理,连夜打点,抬着大轿,天亮便出西门,直往上新疆的大道奔去。刚刚走出十多里路,走在大沙河沿上,只听“咔嚓”一声,轿杆断了。贺藩台被摔下河滩,大叫一声,竟一命归阴了。

雷台撰联斥贪官

民国初年,封建军阀祸国殃民,政风日下。官、僧、兵、匪、道五毒合一,欺榨百姓。青天白日,国运衰微,天道不兴。

癸丑五月,凉州大旱,草枯苗于。众百姓忧心如焚,眼巴巴盼望天降甘霖,保苗活命。县政府一班贪官污吏,乘机勾结和尚道士,煞有介事地在雷台设坛插幡,招摇祈雨。同时张榜下令,派出爪牙征收“祈雨捐”,规定“按田纳捐,照头收税”,弄得穷苦百姓倾家荡产,叫苦连天。而县长老爷和那班党棍,却率领和尚道士,每日里在雷台上装模作样,诵经祷告。叩拜完备,便于大殿两廊之下,摆开酒宴,大吃二喝,好不快活。

如此一月有余,天天祈雨,日日设宴,雨星儿也未祈来半点,“祈雨捐”却是越收越勤,越收越重。杨成绪闻听此事,怒火冲烧,挥毫撰就一副对联,派人暗地贴在雷台的山门两侧。此联写的是:

一雷台上淫僧妖道,吹吹打打,打走了风云雷电。

两廊下贪官污吏,吃吃喝喝,喝尽的民脂民膏。

义正词严,字字如矢。消息不胫而走,城乡立时大哗。那班家伙一看势头不妙,赶紧收拾摊子,溜之大吉了。(武威啸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