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曾自豪地说过:“汉口虽由吾族开辟,而后来亦不限于此乡。”清代汉口商业的“八大行”中,徽商在盐、当、米、木、棉花、药材六大行业中占有极重要地位。晋商、宁波、广东商帮等也先后占领汉口市场,本地势力很薄弱。德国人利希霍芬对湖北人有个评价:“湖北的居民主要是农民,其商业委之于山西人和江西人,运输业让给了浙江人和湖南人。”湖北虽有黄冈、天门、黄陂、咸宁等地商人在汉口市场打拼,但没有形成地域性集团性优势。湖北商人也有向外拓展的精神,行商于四方,天门商人甚至侨居到海外,但没有形成类似“徽商”“晋商”之类的“汉商”流派。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主要是湖北武汉商人经营商品的业务没有形成规模优势。徽商、晋商闻名,很大程度上是他们在一些比较固定的行业形成较大规模的优势。如山西太谷县的曹家,到道光、咸丰时期,已成为在全国开设商号640余座、资产高达1200万白银、雇员37000人的商业巨族。清道光年间,山西平遥县创办了全国第一家专营存放款和金银汇兑业务的票号——日升昌,到咸丰年间,日升昌在全国各省城市设分庄多达75个。从日升昌起,山西平遥、祁县、太谷三大票号帮先后在北京、天津、武汉等全国70多个城市设立了400多个分号,甚至在日本的东京、大阪、神户,俄国的莫斯科、南亚的新加坡都设有分号,吸纳了上至税收、军饷等公款,下至官吏、绅富的私款等全国大部分的财富,基本上垄断了全国的汇兑业务。
而诸如黄州帮、咸宁帮都只在省内有名,不能在全国叫响。虽然有“无陂不成镇”的说法,但汉阳府黄陂人主要从事小手工业,小工匠多,黄陂商人没有形成独立的商帮。天门人闯到南洋搞一些什么三棒鼓、挑牙虫之类的营生。武昌府咸宁帮主要经营竹木、茶叶,但经营规模赶不上湖南帮。黄帮主要是由黄州府麻城县的商人经营湖北的棉花贸易。棉花贸易是湖北商人居支配地位的极少数贸易项目之一,但在全国没有达到行业垄断优势地位。
武汉商人总的来说还有经营方式的差异。晋商实行股份制、连锁制。连锁制如上面说的,总号设在山西,在全国开设分庄、分号,可形成商业网络。这种较为先进的商业经营方式,不仅扩大了晋商自身的经营规模,也增强了晋帮商人在同业中的竞争地位。武汉商人基本上是个体单干,分散经营,不仅缺乏地域性、全国性的商业网络,即使在同一个地方的武汉商人,也大都是老死不相往来,有时遇到利益纷争时甚至“窝里斗”。
同时还有宗法家族地域观念强弱的差异。一个地域之内的商人在外地有凝聚力,靠会馆、公所。汉口以山陕公所最大,宁波商人有浙宁公所,徽州人则建立了新安书院,徽商聚集的地方形成了新安街、新安市场。湖北武汉虽在外地也建有湖广会馆,如北京的湖广会馆,建筑虽宏大,但以联络官员和读书人为主,商人在其中的作用较少。徽州人宗法家族观念强,湖北帮比较散漫。有一首《汉口竹枝词》就道出了湖北人和徽州人的这种差异以及湖北人的散漫作风:“楚人做祭极平常,不及徽州礼貌庄。高坐灵旁宣诔祝,只如平日读文章。”
武汉商人也没有一致的商业理念。徽商的儒商色彩很浓,“取利好义”,“以义取利”,“贾而好儒”。晋商讲诚信,山西人特别崇尚关公的诚信义气。汉口的山陕公所内有汉口最大的西关帝庙。广东、宁波商人勇于承担风险,热衷于投资产业。湖北武汉商人多半喜欢做些诸如“赚过手钱”之类的投机买卖,商界对其有“精明滑巧”的评价。
作为“商家必争之地”和“九头鸟”,外界对武汉市和武汉人有种种揣测。但在商业推广中,武汉又是华中地区“执牛耳”的商贸之都,谁都无法舍弃。
武汉交兵,胜算多大?一位在武汉经商的潮州人周老板说:武汉人蛮精明,我们竞争不过他们。但这里人流量大,货物吞吐量大,加上铺租也不是很贵,生意还是有得做。
说到武汉的商贸地位,有人搬出一句老话:“货到武汉活”。该市商业网点10.5万个,全市人均拥有商业营业面积0.8平方米,居全国第2位。
“我们武汉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市场,根本不缺什么。”武汉市商业局副局长孙朝忠说。武汉已有45个大中型超市、仓储式商场,有4家商业上市公司;国际上有9种现代流通业态,武汉占8种。全球商业巨子纷纷杀入:法国家乐福,德国麦德龙,美国普尔斯马特、麦当劳、肯德基,英国百安居,泰国正大,日本SOGO……争占武汉一席之地。
武汉其实是一个开放的商业之都,有人对武汉市场林林总总的商品做过统计:外来商品占80%以上,这80%的商品又以广东货、上海货和江浙一带小商品为大宗,呈三分天下之势。广东的商品在武汉非常受欢迎,因为它的样式和质量好,产品比较成熟,如小家电、化妆品、玻璃制品、灯饰、鞋类等。
武汉跟珠江三角洲和长江三角洲在区位上有很大区别,武汉周围500公里没有大城市,说明武汉市的辐射范围比较大,可以说占领了武汉市就等于占领了周围500公里的市场。当一个地方的产品被武汉市民接受以后,一般来讲可以占据一定的市场份额,形成一个相对固定的消费群体。进入武汉是非常重要的,早在计划经济年代,中南地区的物资站都建在武汉,到如今,武汉市拥有很好的配送网络和销售网络,第三方物流已有良好的基础。
由此可见,武汉商人如果能把这些地理优势充分利用起来,那么武汉商帮崛起,指日可待。
5.大武汉为什么出不了大富豪
改革开放以前,武汉是中国内地工商业最发达的地区,工业、商业、外贸等经济指标仅次于上海,居中国第二。其工业产值还曾为武汉夺得过全国第四把交椅。然而,在改革开放几十年后的今天,武汉的总体能力呈下降趋势。南有广州,北有京津,东有沪宁,这些迅猛发展的地区正在削弱武汉对周边的“引力”。近年来,在中央提出西部大开发战略之后,武汉更处于“东西夹击”的局面中,武汉陷入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在国内经济地理形势上,“九省通衢”千百年来给武汉人所带来的优越感,似乎在一夜之间丧失殆尽。汉口作为连接南北惟一的通道作用已不复存在。
曾闻名全国的汉正街,熙熙攘攘,经营的都是义乌、温州等外地产品。汉正街是武汉富人最多的地方,也是武汉最早产生富人的地方,然而,一个只是买卖小商品的市场,能出大富豪吗?
武汉人背靠长江,面向汉水,可以说两江水养育了武汉人,武汉人过去一直靠码头为生,因此外地人称武汉经济为码头经济。以码头为生的武汉人大多有一种漂泊感,因此在做生意中产生了一种投机行为,什么都想干,什么都干不长,往往成不了最后的胜利者。这几年武汉出来的品牌特别多,但是这些品牌,属于流星的比较多。在码头上长大的武汉人有句口头禅:扯(cē)舵。意思是“调头”、“转向”,武汉人特别喜欢“扯舵”,明明抓住了一个好产品,一遇风吹草动,就放弃、撤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以武汉香烟为例,从白金龙,到永光,到红双喜、金双喜、长城,如今又出了个“黄鹤楼”,不知“黄鹤楼”是否能健康长寿。
武汉人的过分聪明还表现在“胆小”上。
外省人有一种说法,与武汉人同行,武汉人决不走在前面,倒不是礼貌,而是走在前面有风险,有责任。
经商是一项充满风险的事业。生意越大,风险也越大。但机遇与风险同在。胆小,求四平八稳,他的事业也只能平平庸庸,他也难以成为有作为的大商人。
俗话说,人的知识越多,胆子就越小,因为他顾忌太多,进一步有狼,退一步有虎。只好畏缩着不动。武汉人的胆小,可能就在头脑过于灵光的缘故。
由此,武汉的产品走不出去,而外省的品牌却一个个打进武汉,如家电产品几乎全被外省品牌占领,有人对武汉居民的家庭作过抽查,发现武汉不少新家庭所用的家电产品几乎看不到“武汉造”,99%是外地产品,武汉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连一个“莺歌”都保不住,而且不少老牌企业都被外省企业兼并或收购。如深圳宝安收购了武汉马应龙,山东晨鸣收购了汉阳造纸厂,浙江苏泊尔兼并了武汉液压阀厂等。
武汉人缺少不安于现状、执着、具有创新精神、能承受风险等基因,而这些基因恰恰是当今中国富人具有的共同特点。
不东不西的武汉既赶不上东南沿岸的优惠政策,西部大开发又挂不上钩,长期滞后的体制,导致武汉人观念的落后。武汉市场经济的滞后,则变成官本经济的上升,其表现特征,一是凡事等靠要,照搬照传红头文件;二是中游思想,以平均主义为参照系,湖北以前在表达奋斗目标的时候经常会说:好于、快于、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三是一味争优惠,不去和发达地区比体制改革,只在比政策优惠;四是曾经辉煌论,总是怀念过去,但是市场经济不相信过去、落后和眼泪;第五就是用行政手段来评先评优,指标也不科学,一些地方已经发不出工资了,却依然入选十强县市。
其次,是长期受小农思想的影响。以为本土资源丰厚,就等于守着了一个金钵钵,因此武汉人的创业意识差,重国有投资,轻民间投资,然后是重外来商人轻本地商人,想做大就只好出去!这种小农经济思想和温州形成了鲜明对照,温州农民没有钱也想办法借钱当老板,武汉人有钱也不愿当老板;温州农民是富而思进,武汉人是小富即安。汉正街的问题最为典型。以前是全国的龙头老大,义乌只是其孙子辈,20世纪80年代初汉正街曾涌现出有名有姓的农民工商业主上百个,但到上个世纪90年代初,大部分偃旗息鼓。调查表明:除一部分走上嫖赌等犯罪道路之外,大部分人创业初期的吃苦精神荡然无存,完全没有承担大风险做大企业的心理预期。如今义乌已远超汉正街,并且汉正街上近一半的经营者都是浙江温州和台州人。
武汉人不像北京人热衷于政治,但官本位思想还是很明显。主要表现为重官轻商,企业优则仕,企业做好了,没有其他办法奖励,那么就提拔你去当官,当官变成了对经商成功的奖励,湖北的沙松冰箱厂,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全国最早的冰箱厂之一,前期发展很不错,但是出了两万多元的经济问题后,老总连同20多个企业骨干均被处理。他们离开后,企业最终成为了特困企业。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出去的老总和企业骨干,如今却都成了全国各大电器厂家的老总、副老总以及骨干。缺乏有利的土壤环境,正是企业家不愿做大也难以做大的根源。
武汉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基础扎实,有丰富的人才资源,有雄厚的产业基础,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大交通、大能源、大钢铁、大汽车、大商业、大高校无处不在,无所不有,中部其他省份,甚至东部地区的大部分省份也望尘莫及。但不要说东部沿海城市相比,光是同中部地区相比,在不少方面武汉都落后于中部其他地区。外地人非常纳闷,原因究竟在哪里呢?武汉什么都不缺,天时、地利俱和,惟独缺少人和,缺少的是改革开放的创新精神,缺少的是“舍我其谁”的风险精神。武汉经济发展滞后是被自己打败的,是被思想打败的。武汉人思想比较保守,观念比较陈旧,缺少敢闯敢干的风险精神。这是长期身居内陆的环境造成的,是竞争机制滞后造成的,武汉商人是否该觉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