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与红立昌在庙里烧了香表,献上包在大红纸里面的两万元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应该尽快到县上去,兑现自己的诺言。父亲红富国也说:“村里亲戚邻居该表示的都表示了,县上帮过忙的人也不少哩,也去把人家感谢一下,人要讲良心,不能忘本。”
早上起来,妻子顺子热了昨晚没吃完的烧鸡,烩了粉条牛肉,让红星早早吃了上县。
红星换了一身休闲服,搭上上县的班车。他从银行里取出了十五万元款,分成了五包,分别找到了县委何书记、陈副书记、梁县长、陈斌常委,给何书记、梁县长每人强行放下了五万元,给陈副书记和陈斌常委每人放下了两万元。
********何文辉是在办公室里接待红星的。当红星说着感谢培养教育之类的话,把厚墩墩的一摞人民币摆到他桌子上的时候,何书记摘下了眼镜,他的脸上猛烈地抽搐了几下,随之说:“这不对,这不对,你为我们县上解决了那么大的困难,捐了全自治区有史以来最多的一笔款项,我们县委政府应该嘉奖你,你怎么反而给我们钱呢?”
红星说:“我要那么多钱花不完,再说我的饭店和我的砖厂效益也不错。你们当领导的光拿几个干工资,应筹又多,分几个钱缓解缓解你经济紧张的状况,书记您就不要客气了。这是我分给您的奖金,又不是行贿?”
何书记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外,低声说:“太多了,太多了,我当了一趟********,还没有人送这么多钱……噢,还从来没有人送过钱,我也没有养成收人家东西的习惯,你看……”
红星见火候已到,就一把拉开抽屉,把那几包厚厚的票子强行塞进了抽屉,说:“何书记,小意思,以后若有困难,尽管吩咐,我走呀!”
红星走出了书记办公室,何书记在后边叫道:“小红,红先生,常来坐呀!”
梁县长的钱是送到他家里去的。梁县长不在家,上银川开会去了。幸好县长夫人马秀花认得红星,晓得他捐款的事,就很客气地把他让进屋,给他倒了茶。红星一边喝着茶,一边琢磨着这五万元该不该放,能不能放。他说:“姨,我今天是专门感谢县长和您来的,县长解决了我妈妈的事情,又那么关心我,要不是他说公道话,要不是他给公安局宋局长打电话,说不定我还在大堡子里关押哩?关到堡子里哪能遇上这么好的事呢?所以县长和姨姨您的恩典我忘不了。我红星今天发了财,我当然不能忘记县长和姨您的大恩大德……我晓得您家最近修房子花了不少钱,我今天给您带了些钱,您收下呢还是等县长来了……”
县长夫人马秀花一听心里有些急了,就说:“你有啥心意就表示,县长回来了我保证原物不动地交给他……其实呀,你交到县长当面他不一定接承,人家晓得这个规矩的人都是趁他没有在的时间交给我,我再转告县长。交给我,我还能多替你说些好话。你想办啥事,我也会说给他的,他保证就给你办了。他要是不办,你下一回寻到家里唾到我脸上。”
红星连忙说:“姨,我知道姨办事有方,也疼我。其实我也没有啥事为难县长,只是在广州那边离家太远,想为家乡做点贡献也不方便,想着回来继续把机砖厂办好,把规模扩大,为老百姓办事,为县上领导争光。”
马秀花说:“那还不容易?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红星就从怀里取出几匝票子,“啪”地放在茶几上,他冲着她笑了笑:“姨,您看我心诚不诚?其实呀,我不求县长办事,主要是感谢!”
马秀花一看那么钱,也傻了眼,她揉了揉眼睛说:“我的乖乖,你不是在吓我吧,这么多钱,一共是多少?”
“五万元!”红星干脆地说。
陈副书记和陈斌常委也是在办公室找到的,他们都推辞了一番,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那两万元。
红星打听到公安局宋局长在局里,就又在银行提出了二十万元装进了提包。他没有直奔局长办公室,而是走进了局办公室。办公室里桌子对桌子支放着八张办公桌,有四张办公桌前坐着工作人员,有人认得红星,也知道他为县上捐款的事,就客气地跟他打招呼、让座、倒水喝。
红星把装钱的提包放在一张空桌子上,问:“宋局长在不在?我有事找他。”
那个倒水的小伙子说:“他在哩,你喝点水我领你去找他。”
红星喝了一口水说;“我今天是公事,到局长办公室不方便,请你把局长请到这里。”
那小伙子看了红星一眼问:“红先生到底有啥事呢?我好给宋局长报告。”
红星拍打着提包里硬铮铮的钱钞,笑着说:“我是来兑现自己的诺言的。我说过要为你们公安局买一辆高级轿车,今天我把钱带来了。”
在座的四位工作人员一听,都抬起头来,露出了惊讶的笑容,那个小伙子立即站了起来,对红星说:“红先生稍坐,我给局长汇报去。”说完就跑步出了办公室。
红星掏出中华烟,给每个人散了一枝,自己也点燃吸起来。这时,局长宋大江推门进来了。他热情地握住红星的手,边抖动边说:“欢迎欢迎,红先生真是爽快之人。”
红星说:“宋局长,我红星不是孬种吧?”
宋大江说:“哪里哪里?你如今是金不换,是知名人士,如果咱们县上多出像你这样的人物,我们县可就有希望了……”
红星说:“不不不,多出几个像我这样的混混,那你们局子里就不要想着清闲了,哈哈哈……”
宋大江也说:“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你红先生如今是深受欢迎的上宾,我们都要刮目相看哩。红先生来,还有什么要求吗?”
红星说:“没有,我就是给你们送钱的。我说过我发了财要为你们局里买一辆好车,今天是专门来兑现的。钱我带来了,您看是交给谁合适呢?”红星说着拉开提包,把那一匝一匝干铮铮的票子取出来,“啪,啪,啪”地放到桌子上。
宋大江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他说:“红先生,您也太客气了,我们哪里能随便接受您的钱呢?”
红星说:“局座大人,我这又不是行贿,这是我个人对全局公安干警表示的一点心意。再说,局里也困难着哩,全局只有两辆吉普车,下个乡查个案子还要借外单位的车子,很不方便,我捐款给你们买车也是对全县社会治安工作的支持,你们就别再客气了。”
宋大江说:“那就举行一个简单的捐款仪式吧!”
韩菲这两天一直跟母亲吵架。
母亲说:“菲菲,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他比你大将近二十岁,而且还是有妻儿的人。”
女儿说:“大二十岁又怎么啦?孙中山比宋庆龄不是也大二十多岁么?我爸爸比您不是也大八岁么?有妻子他也可以离呀?”
母亲说:“那人家肯不肯离?就是肯离,你这是扮演什么角色呀?”
女儿说:“爱情是伟大的,同时又是自私的,只要我们双方相爱、幸福,扮演什么角色并不重要,只要您和我爸爸同意,我想他是会走离婚这条路的。”
杨红梅心里想:既然女儿态度这么坚决,她跟他肯定是生米做成熟饭了,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呀,什么事儿也能做出来。她试探地问:“菲菲,妈妈问一句也许不该问的话,你可要如实回答,千万不能隐瞒真相。你真是喜欢他吗?你们是不是已经……唉……”
“没有。”韩菲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显得有些生气,“您胡猜测什么呀?女儿是那样随便的人吗?他也不是随便的人呀……”
杨红梅听了长吁了一口气。她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轻松,就说:“没有就好。我现在明确表态:你和他绝不能结合,他也绝对不会真正给你幸福。他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什么?”韩菲好像不相信母亲似的,“他很坏吗?他很坏为何拾到巨金要归还失主,为何要捐款解除乡亲们的困扰?为何对我无微不至地关怀?还有,那您原先怎么没有说他很坏很坏,而是连连称赞他的聪明能干,称赞他诚实善良,称赞他……他有个男人样样?您不要称赞他,我还不会把心思向他身上转移呢?”
杨红梅被女儿问得张口结舌,她该说的话全都说了,就是那一件事没有说。那一件事是她不同意女儿和他结合的最关键最主要的理由,可她能向女儿明说吗?红星呀红星,你好坏呀,搞了母亲还要占有她的女儿,你是个啥人?你难道就忍心吗?你如今是家喻户晓的知名人士,天下美女多如牛毛,你为什么要缺这样的德?不行,坚决不能让他们结合,就说:“不行,我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我想,红星若还是个人的话,他也不会同意这事的。”
本来这话已经暗示了某种情形,可是一门心思扑在红星身上思想单纯的女大学生,哪里能悟出个中情由?就说:“您为什么不为女儿的幸福着想?”
杨红梅说:“这是你一时冲动,异想天开,你们的结合不会有任何幸福可言,只有痛苦相伴:他痛苦,我痛苦,他老婆儿子痛苦,到头来你也不得幸福。你想么,他若果真爱你,早就……早就同你到一起了,他为何还要回家来,还要让你征求我的意见……他之所以这样做,他知道我,还有你爸爸是不会同意的。你去对他红星说,我们全家人坚决不同意,你看他怎么说。”
在韩菲与母亲争吵的同时,石炭井矿务局二矿,红文军也同母亲冯菊花发生了不愉快。十七岁的红文军已长成一个英俊健壮的小伙子,他发放完中班的矿灯,坐下来休息的时候,顺便抓过当天的《宁夏日报》翻阅起来,在头版上,他一眼就看见了红星的名字。那大幅标题是:《农民红星捐款四百万元开发饮水工程》,眉题是“拾金不昧得酬金,捐赠故乡解旱情”。红文军一口气读了两遍,他兴奋得对同班的职工说:“这人是我叔叔,他把拾到的几千万元归还了失主,失主酬谢了他四百万元,他全部捐给我们县上的饮水工程,我们村里可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啦。”
下班后他就把报纸拿回家,给母亲冯菊花念了一遍,冯菊花听了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念头:那么多的钱,他咋就舍得捐献哩?他捐献了四百万元,他手头肯定留有余地哩。这个红丑旦呀,得了那么多钱,咋就记不起我们娘们子哩?文军瞅下个对象,人家女方一开口就要一万元哩……她就对儿子文军说:“他只图个人出名,也不想亲戚邻居。咱娘们子这么困难,撂到石头山上也没有个亲人管,他咋就不给咱们留一些,就全部捐献了?”
红文军说:“妈,人家红星叔叔是拾金不昧哩,留一些算啥拾金不昧?再说,就是留一些,也不会有咱们的份。您想么,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女人儿子,他的丈人,他砖厂里的人,还有,还有……谁没有个亲朋故友呢?咱算人家的什么人?您不是还挖过人家的砖窑,跟人家吵过架吗?”
冯菊花说:“唉,你是晓不得哩,其实咱们跟他最亲……”
文军听了母亲的话,又看了看她杌陧的脸色,就想起了他听到的风言风语:母亲跟他有那种关系,自己是他的孩子……想到这里,这个已经晓事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冯菊花见自己的话没有引起儿子的重视,就说:“哎,军军,你的对象这几天再向你要钱来吗?”
红文军没好气地说:“哪里有钱给她?她能成就能成,不能成了就拉倒。”
冯菊花说:“你才是个愣虫,人家那么好的女娃娃,咋能说拉倒就拉倒呢?她们家再要钱的时间,你就好话给人家说,你就把这一张报纸拿上,就说你的叔叔如今成了大人物,他会帮你的,你就说这个叔叔就像亲爹一样亲……”
红文军生气地说:“咱说咱的,老提人家干啥?”
冯菊花一听也来劲了,她说:“人家人家,人家是谁,你当是谁?他是你的亲老子……咱娘儿两个困难得过不前去,他倒好,把大把大把的钱领了人情,买了光荣。我看你明日个就去找寻他,向他要钱去;他能给别人给钱,就能给你给钱;他能给别人一万,就能给你两万。他不能不管……”
“妈,你胡说啥呀?”红文军瞪着眼睛看了母亲好大一阵子。
韩菲终于在县招待所里找到了陪伴郭刘金和小泉美子的红星。她把他单独叫到外面,两个人并排步行在夜幕下的马路上。她问他:“咱们的事到底怎么办?”
红星说:“你问过你妈了吗?她是怎么说的?”
韩菲说:“唉,她,她起初不同意,后来嘛?后来她说只要你同意她就同意……”
红星看了一眼她,说:“我想她是百分之百不同意的。她之所以把皮球踢给我,是因为她知道我根本不会同意的。”
她说:“她怎么知道你不同意?你们是不是商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