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翠花在柳毅、刘大平、王翠花三个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公安局,向那个宋局长递上了他们几天来写成的诉状,要求彻底调查这次******事件的当事人和幕后策划者。同时把复写了四封的材料分别送给了法院、检察院和县委组织部。
齐翠花向陈斌常委、来长安常委提出了要求:我要回团主持工作!
陈斌说:“按理说应该这样,在组织上没有作出任何结论的时候,你还是当你的业务团长,主持你的业务工作,工作不能受到影响,可是……”
陈斌咧嘴一笑,进而又严肃起来,说:“可是你这事儿影响挺大的,还是要给县委汇报汇报哩。”
齐翠花说:“那请你把我的申诉材料一并转交县委常委会,我等着你们的消息。”
出了组织部长陈斌的办公室,柳毅说:“他办事就是那么婆婆妈妈的样子,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汇报研究。我看咱们找宣传部去。”
宣传部来部长听了他们的情况说明和要求,就说:“这事儿我也有些不相信。不管怎么说,你的副团长又没有免职,你还是行使你业务团长的职责,你若是躺倒不干,不是正中了有些人的下怀,我想就这件事主持召开一个全团演职人员大会,让文化局的两位局长参加,我强调一下当前工作和团里的形势。”
柳毅说:“常委能不能也给我安排一次发言机会。我也是原任文化科科长、党总支书记么。”
来长安说:“你想讲些什么呢?”
柳毅说:“我想讲的很多,但主要讲一下老齐的身世,让青年演员珍惜在名角儿身边学艺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让他们学艺术,长才干,不要跟上别人搞窝里斗。”
来长安说:“你讲话,现任文化局的领导乐意不乐意?”
柳毅说:“我是从发展艺术,搞好事业的角度讲的,只要出于公心,我想他们应该乐意,如果他们不乐意,那我也没办法,这就要您常委巧妙安排协调哩。”
柳毅他们四个人从宣传部里出来,正巧碰上了红富国和张九龄。
红富国与齐翠花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里都蓄满了亮晶晶的泪水,但两个人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柳毅为他们打破了僵局。
“老红,你也来了?身体还好吗?”柳毅说。
“还好。你啥时间来县上的?”红富国与他边握手边问。
柳毅说:“忙惯了的人退下来闲痒痒的,听说老齐当了团长,又排了《霸王别姬》,我就想看看。这一回可真是来好了,没有自来。要不然,这会儿恐怕就见不上老齐了……也多亏了咱老刘、小王他们两个人。老刘,小王,这是齐团长的老头子红富国红支书,这是红支书的接班人张九龄支书,他是齐团长儿子的妻哥,这是剧团后勤股的刘大平股长,这位是老齐的朋友青年演员王翠花。”
几个人都一一握手。
下午两点,宣传部长来长安带着副部长李红文,文化局长谢全仁、副局长兼剧团团长伏杰和柳毅、齐翠花来到了剧团排练厅。
会议由伏杰主持。他说:“剧团发生了一件很不应该发生的事,我当团长的觉得很没有面子,我向县委宣传部的领导和全体演职人员检讨。今天,来常委来部长亲自到团里了解情况,我们表示热烈欢迎,也希望齐团长放下包袱,振作精神,投入工作。下面欢迎来常委为大家讲话。”
来长安双手往下一按,表示不要欢迎。他说:“我不来剧团便罢,一来就接二连三地来。今天来,一是向大伙儿道歉,二是想批评大家,噢,不对,是批评一部分人。道歉的原因是,我对剧团关心不够,对大家的思想道德教育抓得不力,以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就说大前天晚上的事吧?我们的青年演员竟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女同志房里去了,这算是什么?给你定个强奸罪一点儿也不冤枉。这事儿谁做谁当……但是,这其中有许多难圆其说的疑点。其一,平时生活作风正派,把青年女演员撵出屋外的铁柱子,怎么去上一个老太婆的床呢?这是疑点一。其二,按反映的情况看,发生事情在凌晨一点半左右,彩排折腾了半夜的人早就睡了,可竟有那么七八个人还没有睡,好像他们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专门等着捉别人的奸,这是疑点之二。其三,团里发生了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按说文化局和剧团都是不光彩的,应该尽量封锁消息,暗中调查处理问题,可是,竟有那么多的演员和干部,故造声势,扩大影响,这究竟为什么呢?这么多的疑点,不知同志们考虑过没有?谢局长、伏局长,你们文化局考虑过没有?今天我之所以亲自来召集大家,就是想说一句话:齐翠花同志是无辜的,她照样是县委下文任命的业务副团长,照样是导演,该听的大伙儿还得听她的,该服从的大家还要服从。说到这里,我为我们有些演员的做法表示遗憾,感到痛心。人家齐翠花同志是什么人?人家可是享誉大西北甚至全国演艺界的知名人士,她的技艺可是有一套的,我们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拜师学艺,却想歪门邪道?同志们,不应该呀!”
来长安讲完了,柳毅便抢先一步说:“我来说两句……”
伏杰很不高兴地说:“这是我们团里的会,你讲话不合适,还是请谢局长讲几句吧?大家欢迎。”
来长安说:“柳科长也是前任文化科长,既然碰上了这个机会,就让他讲几句吧?”
柳毅说:“既然我今天碰上这个机会,你让讲我也要讲,不让讲我也要讲;大伙愿意听我也讲,不愿意听我也要讲,我把话讲完了,领导爱咋批评就咋批评,大伙儿愿咋骂就咋骂。唉,我跟齐翠花同志认识也算是将近四十年了,从旧社会就在一个锅里搅过勺。她的演技她的美貌可是对着窗户吹喇叭哩,名(鸣)声在外,不然咋叫她勾魂娃呢?说实话,我也追求过她,这红支书在当面,我也不隐瞒。可我追了她一辈子,还是没有追上。我柳毅年轻的时节也是一表人才,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唱有唱相,可还是没有赢得她的芳心。就是**********中她当****,我当公社书记的时节,她还是一身凛然正气,连我正眼也不瞧。大家可能还记得吧,我是一县的文化科长,她还没有平反落实政策,每月发四十元工资聘请她当导演,她应该感激我,可对我并没有动心思。其实你们写在墙上的那一首打油诗实在冤枉了我。要是真像打油诗所说的那样,我柳毅这一辈子也就无遗憾了……大家不要笑,我如今人老了,说话啰嗦了,但话丑理端。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齐翠花同志不是那种人,她根本不可能与比自己儿子还小的柱子有瓜葛。纸里头包不住火,过不了多久,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齐翠花同志是清白的!”
伏杰气得蹲在台口上抽烟,柳毅讲完了,他忘了主持,谢全仁提醒他:“伏局长……”
伏杰说;“现在请谢局长给大家讲话。”
谢全仁抬了抬手说:“来部长和李科长说的都很有道理,咱们全体演职人员确实要精诚团结,多排戏,排好戏,把‘******’扼杀传统戏损失的时间夺回来。过去咱们团里没有好导演好演员,掏大价从外面请人排戏哩,如今咱们有了自己的人,还是名角儿,咱们要珍惜这大好机会,绝不能再搞窝里斗,搞内耗。”
伏杰说:“齐团长也说说吧?”
齐翠花向前走了一步,激动地说:“我当然要说。我说的话很多很多,我说的话有的来部长、李科长、谢局长替我说了,有些我写在诉状材料上,在公检法还没有作出结论前,我不想多说,我只想说一句话:我齐翠花是清白的!”
来常委到剧团开会。铁柱子被公安局抓了,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开始按部就班地排戏演戏。
放暑假半个月了,可在广州中山大学上学的女儿韩菲还没有回来,这使杨红梅坐立不安。一种不祥的感觉时时袭上杨红梅的心头。还好,韩菲终于来信了。妈妈:
最近好吗?您一定心急了吧?本来打算提前给您写信,但又觉得就是迟回来几天么,说不定信还没收到,我人就到家了。现在情况有变化,可能这个假期回不了家,所以女儿只好写信报平安了。其实,我的一切都很好,就是想念妈妈,还有小侄子。这里的天气很热,热得让人难以承受,我非常留恋家乡的凉爽与恬静,但是我却无法回来……如果妈妈不太忙的话,我希望你跟哥哥能来广州看我……如果能来,想办法带些钱,我的钱花完了……女儿等您到来。
……
读了信,杨红梅的第一感觉是:女儿出事了?!
聪明乖巧的女儿会出什么事呢?病了?伤了?还是犯错误了?
儿子韩东工作忙,还要接送孩子上幼儿园,杨红梅就叫上在农村的娘家侄子杨强一同乘火车南下广州。
到了广州中山大学一打问,杨红梅的担心终于得到了证实:女儿住在第五人民医院里。赶到医院,看到漂亮的女儿脸色有些憔悴,但精神却很好,这使杨红梅一颗悬着的心落到了腔子里。女儿韩菲绘声绘色的叙述,把杨红梅带进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
广州中山街口拐角处,开有一家西北清真饭馆。看到“西北”两个字,使来自西北的学子产生了亲切感,这里的羊肉泡馍、牛肉拉面、揪面片、生籴面吊起了西北人的胃口,既可口又实惠,于是这里成了南来北往的西北人甚至北京人、东北人光顾的地方,生意十分兴隆。韩菲和同班银川的阿芳,新疆的维族小伙买买提便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半个月前(临放暑假的前三天)星期日,同班的三个人又走进这家中型饭馆,三个人照样要了一碟泡菜,三碗揪面片。韩菲和两位同学一边等饭,一边说话。不想这时她的对面桌子上射过来了一双贼一样贪婪的目光。那个桌子上坐了三个男青年,三个人一律长头发、半袖衫,短裤衩。当韩菲发现他们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时,就低下了头,并用脚踢了踢买买提,示意有人对她非礼。买买提回头一看,却见他们三个人一边吃肉一边喝啤酒,还用半生不熟的南方普通话说笑话。买买提隐约听见其中一个胖子说:“那个深眼窝小子那副下水,还一人独占两妞,好福气。”买买提一听心中就有了气,但是他还是没有发作,回头来仍与两位女同学说话。
不料,这时银川的阿芳却踩了买买提一脚,轻声说:“你们看,他们咋啃猪蹄子呢?”
三个人回头一看,果见那三个人各抓一只猪蹄子呲牙咧嘴地啃着。三个同学中,除了韩菲是汉民外,阿芳是回民,买买提是维吾尔族,两人都是禁猪民族。买买提一下子气冒三丈,就站起来质问他们:“你们的猪蹄子是哪儿来的?是不是这家饭馆卖给你们的?”
那三个人说:“我们吃什么,在哪儿买,你管得着吗?你把小情妇领好,别让人领着跑了就是了,还管别人的事?”
“不行!”买买提加重了口音,“这是清真饭馆,不允许在这里吃大肉。如果是饭馆允许你们吃大肉,我们就告他的状,砸他的牌子!”
那三个人中瘦高个儿说:“你他妈逞什么能?你不吃就行了,你还管别人干么?你是不是见我们吃你嘴馋,也想吃?”
买买提再也忍不住了,就说:“你们也欺人太甚,我找饭馆老板去。”
听见食客吵架,从里间出来了几位穿白大褂的服务生,他们一看有人吃猪蹄子,顿时火冒三丈,纷纷责问猪蹄是哪儿来的?
买买提早就忍不住了,上前抓住了瘦子,厉声说:“走,找地方说理去。”买买提刚一伸手抓他,不想一只猪蹄子砸在了他的脸上,买买提抓起一个凳子还击,那三个也提起凳子乱砸,一通乱打,突然一只碟子飞了过来,砸在了韩菲的太阳穴上,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两天两夜了。精心照料她的,除了阿芳和买买提外,就是这家清真饭馆的老板。
韩菲一件件拉过床头上的各种礼品、食品、服装,简直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连衣裙、迷你裙、半步裙、高级衬衫、牛仔服,光各种颜色的皮鞋、凉鞋就从床底下的纸箱里取出来了七八只盒子。当然,更耀眼的是脖子上、手腕上,几个手指头上金灿灿的装饰品。
韩菲对母亲和表哥说:“这些都是饭馆老板买的,他给阿芳和买买提也买了衣服哩。”
杨红梅说:“他们清真饭馆里有人吃猪蹄子,这是他们失职,管理不严,才造成打斗事件,他们当然要负责任。”
韩菲说:“医药费、住院费,一切费用都是那老板出,还说等我伤愈出院了,他还为我赔偿精神损失费哩。”
杨红梅说:“这个人对你这么殷勤,到底是真心呢还是有别的意图,你应该多长心眼儿。”
韩菲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身体恢复了,就要出院了,人家对我这么好,万一提出什么要求来,我可怎么办?所以我就写信叫您跟哥哥来,万一他提出非分要求,咱就退还人家的钱。”
杨红梅说:“你想得很周到。哎,那个人多大岁数,他是哪里人?”
韩菲说:“他好像三十来岁的样子,好像是我们西北人。”
阿芳在一旁说:“他说他是咱们的老乡,也在宁夏。他可能快来了,他每天准时来三次,每回来都带东西,带的东西跟上一回带的东西不重复,他是个很有心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