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花旦(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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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花儿:真格猜不透你的心(2)

这时住院部的门被推开了,来人提着一只精美的化妆盒子。杨红梅一看,嘴张了老大,竟一时合不上,她不知该说什么!?

来人倒是显得热情大方,他愣了片刻之后说:“噢,是杨主席呀,什么时候来的?”他说着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杨红梅也只好站了起来,也伸出了手,说:“你怎么在这里呀?”

躺在床上的韩菲坐了起来,显得又惊讶又兴奋,她说:“妈,原来你们认识呀?老板,你是什么时候跟我妈妈认识的?”

来人看了看韩菲,又看了看杨红梅,他绕开韩菲的问话,说:“你们母女二人还挺像的。”

杨红梅听见女儿问话,脸面立即腾起了红云。她见他回避了女儿的问话,心里慢慢平静了下来。可是韩菲却并不放弃自己的问题,她见老板不回答,又问妈妈:“妈妈,您什么时候认识这位老板的?”

杨红梅随口说:“早了……”

老板也说:“早了,都十多年了……”

老板就是从西原县城失踪了的红星。

杨红梅说:“感谢你对我女儿的照顾!”

红星说:“这是应该的。第一,她是在我的饭馆里出的事:第二,咱们是老乡;第三……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在护理过程中我才知道。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乡亲熟人,可是太不容易了,她是你杨主席的千金,我能不尽心吗?”

韩菲说:“原来咱们是一个县的呀,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照这么说,我该叫你叔叔了?”

杨红梅说:“就是,你就叫他红星叔叔吧。”

晚上,杨红梅和侄儿杨强住在红星安排的宾馆里,杨红梅住豪华间,杨强住标准间。

奔波了几天,洗完澡,杨红梅感到十分疲乏,就躺下睡了。她环视着室内的一切,心中荡起层层涟漪。与红星的往事自然是挥之不去的烦恼。那时候她为什么就那么爱他,爱得发疯发痴,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居人之上的一T:作队员,是一个吃皇粮的国家干部,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充满汗腥味儿散发着脚臭的中学生,她跟这个当年的中学生前前后后发生过几十次肉体关系。要不是他后来的放荡不羁,见人就发生关系,她说不定真会建议上面把他吸收为工作队员,进而与他保持那种关系。后来她知道了他的事情,就觉得自己也成了冯菊花、顺子那样无甚文化品位的农妇,她越想越后悔,进而就迁怒于他。十多年过去了,这种阴影一直笼罩着她,限制着她。当她坐在主席台上向下面作报告发号施令的时候,一旦想起她与他在红城子白大娘家的厢房里同床共枕的时候,一股沮丧的情绪就倏地窜上心头,仿佛台下的人都知道她和他的事情,都在冲她发出轻蔑的笑声,都骂她: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这时,她伶俐的口才也就变得笨拙、木讷,甚至词不达意。前不久,她得知他一床睡了两个女演员,自己心里恶心得直想吐,他怎么还是那个样子?自己太屈尊了……

女儿对他的赞美简直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他好像比雷锋还要好。女儿正处在花季,分辨是非的能力还不强,一点小恩小惠足以使她发生错觉,改变初衷,她是看不出他殷勤、热情背后藏着的贪婪、好色、阴险的另一面的。自己来得好,来得及时,要不然,女儿说不定会被他俘虏,他可是个采花高手。女儿要是失身于他,那可是天下最大最不能容忍的荒唐事。哎,来得好,来得好……

“笃笃笃”。有人敲门。杨红梅马上想到可能是他——红星。她在登记住宿的时候,脑子就闪现过这种念头:他晚上来提出那方面的要求怎么办?第一,巧妙措辞,婉言谢绝,他还能硬来吗?第二,他可能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都老了,可人家那么年轻,广州的生活氛围又比较宽松,有了钱,什么样的美女不能到手呢?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应了一声:“请进!”就开了门。但进来的不是红星,而是一位姑娘。她以为她是本馆服务员,就问:“你有什么事?”

那姑娘说:“我们老板让我给您送点夜宵,这是露露,这是健力宝,这是芒果汁,这是特制牛奶,这是爽口液,这是烤羊腱,这是牛奶酪,这是汉堡包,这是法国香肠……您还需要什么吗?”

杨红梅一阵感动,说:“晚饭吃得好,还饱饱的,什么也不想要,别浪费了。”

那姑娘说:“要不这些全放下,您想喝的时间再喝。我们老板说,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用什么想穿什么,您就尽管说,都是老乡,一家人,您又是他们县上的父母官,就别见外。”

一番话说得杨红梅心情舒畅,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那姑娘走后,她望着那么多花花绿绿的饮料、肉食品,轻松地念叨说:“真难为他!”

她刚打开一瓶芒果汁呷了一口,听见又有人敲门。她心里紧了一下,想到:这回是他来了。他这是先礼后“兵”,就连忙放下手中的饮料瓶子,开了门。

站在门前的又是一个姑娘,她的衣着打扮同送夜宵那位一模一样,可长相却比前一个更漂亮。只见她手提两只精美的包装袋子,说:“您是杨主席吧?我们老板让我给您送两件衣服,看您喜欢不喜欢,如果颜色、款式您不喜欢,还可以去换。您先穿上试试吧?”

杨红梅心中冷笑了一声说:这家伙拿美女给我摆迷魂阵!但嘴上却说:“难得你们老板一片诚心,我不需要。”

那姑娘干脆进屋了,她说:“我们老板说了,您如果不喜欢也要收下,可以带回去送给亲友,来一趟广州也不容易哩,您就收下吧?”

那姑娘把两个服装袋子放下,小心地退出房门带上门走了。

杨红梅连忙打开袋子一看,好家伙,一套是粉红色丝织品睡衣,一套是一身精制羊毛衫。睡衣光滑柔软,羊毛衫薄如织锦,如果说那些盒盒瓶瓶的饮料、食品并没有吊起她胃口的话,这两套衣服却使她动了心,她暗中感谢红星的细心和大方。她想:第三回他就该出马了!

可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却没有来。

她觉得奇怪,她为什么希望他来;她似乎在等他……她为什么要等他?

“笃笃笃。”又有人敲门。她意识到这一回肯定是他,她的心跳加速了。她颤抖着手开开门,却是自己的侄子杨强。

杨强也提着一只服装袋子,对姑母扬了扬说:“姑姑,红老板派人给我送来了一套衣裳,你说该要么不该要?”

杨红梅说:“人家也是一片好意,送来了就收下。给你送了一件啥衣服?”

杨强说:“料子西装。咱农村里人西装穿不出去,拿回去给表弟穿吧?”

杨红梅说:“能行,你表弟穿了西装,让他再给你买一套军干服。”

杨强就高兴地回他房间去了。

杨红梅看了看手表,快十二点了,她想着恐怕再没有人来了,就脱光了衣裤,披上了睡衣,在卫生间穿衣镜跟前照了照,就关了顶灯,和着滑溜溜、软酥酥的丝织睡衣躺在床上,慢慢地进入了梦境。

门铃响了,把她从梦中惊醒。她喝问了一声“谁”?门外人说:“是我,主席。”

是红星,这一回真的是他。这么晚了,他来做啥?要是他提出那方面的要求咋办?女儿还在医院,侄儿就在隔壁……不答应吧,他对女儿和我们这么照顾……唉,多虑了,人家手下那么多年轻貌美的服务员,要哪个就是那个,哪能要我一个老婆子呢?多虑了,多虑了……

她开了门,红星一闪身就进来了。他一看见她穿着他送的粉红色睡衣,就故意叫了起来:“哎哟,杨主席这么一穿,真有官体,到底是主席么,穿上能撑起衣服么,就像个贵夫人。怎么样,这睡衣还凑合吧?要是不合身,我明天让人再拿一件。”

杨红梅说:“不错,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到。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红星说:“看主席把话说到哪儿去了?都是自己人,咱两个谁跟谁呀?你就不要客气了。还需要什么,尽管说。”

杨红梅的情绪这时候已经在急剧变化着,这个打扮入时的壮实汉子,穿着白底花格的确良半袖衫,脖子上打着黑色领结,下身穿一条笔直的黑色长筒裤,脚穿棕色皮凉鞋,显得英俊而阳刚,他哪里像个四十岁开外的汉子,就像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人四十一朵花,一点儿也不假,怪道来他能吸引两个漂亮演员,他确实有男子汉的魅力……想起了她与他十多年前疯狂的几十个日日夜夜,她的体内涌上一股异样的冲动,他希望他像那时候一样猛扑过来,搂住她亲吻,进而像一头脬牛犊子一样猛冲猛撞,可是他却无动于衷,仍在侃侃而谈,进而又打火吸烟,看来他没有一点儿主动进攻的意思。他是担心自己拒绝吗?自己曾当众下令给他戴过手铐,几个月前还当面拒绝过他,也在他****事件中搞过落井下石的事,他一定知道这些。唉,那一次自己为什么要拒绝他呢?要是不拒绝他,他说不定犯不了一夜搞两个演员的所谓强奸罪,是的,他要是在自己身上发泄了,还哪有精力再去搞两个人呢?其实是自己把他推上了犯罪台的。

“主席,夜深了,您休息,我走呀。”红星起来就要走。她意识到,他这一走,她这一夜是无法入睡的;她这一次放过他,说不定这一辈子就再也得不到他……

他已经把手伸向门板拉手,准备开门而去,她再也顺不了许多,就说:“你……你再坐一阵子。”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回头说:“主席还有啥吩咐?”他的手仍然没有离开拉手,一副立即开门要走的架势。

她心里骂道:红星,你个坏种,难道要我向你明侃吗?但不明侃,他走了怎么办?唉,该发生的十几年前早就发生了,现在还顾里么顾外哩?女人呀女人,就这么下贱……

“你今晚不要回去!”她终于说了出来。

红星却笑了,笑得很特别,很灿烂。他说:“不回去行吗?您如今是主席……我还是个打工仔……”

“请你不要再说了!”她像是在呵斥自己的下级。她再也不能容忍他的慢条斯理,她扑过去,双手搂住了他,一股泪水喷涌而出,她呜咽着说:“星,谁让我在广州遇到你呢?这是上帝的有意安排,这是天造的缘分啊……”

她见他显得力不从心,就有些沮丧。但她不甘心,就轻轻地说:“星,脱了洗个澡吧?”

他说:“我刚洗过了。有点困,我躺下歇一会儿。”他脱掉凉鞋,躺在宽宽的席梦思床上。

她为他解开了衣扣,解开了裤腰带,帮他脱掉了所有的衣物,他便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

他没有动,直挺挺躺在床上,被动地任她抚摸,任她亲吻,任她骑在肚子上上上下下地折腾。

完事之后,她抚摸着他的胸脯说:“星,你还记恨我吗?”

他说:“有一段时间真的记恨你。我是被你拉下水的,可你一点疼心都没有,那一回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令让人铐了我,还把我跟那个泼妇冯菊花铐在一起,那时节,我真恨透了你。可后来慢慢想通了:人家是吃商品粮的领导干部,咱算个啥?泥腿子一个,又是个劳改释放犯,人家得与我划清界限,保持距离啊……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你。那一年大串连到平凉,当我们做军装没有甘肃布票时,有一个跟你同名的女青年给我们送布票让我们扯黄布做军装,我就一直感念着人家,不仅因为她有着助人为乐的精神,也是因为她跟你一个名字。当我在农村待久了,想上县开开心的时候,你对我还是有些无情。你晓得吗?那一天我是斗着胆子厚着脸皮到你办公室找你去的。你主席想么,我心上如果没有你,我能去找你吗?你要是那一次像今天这个样子,我还哪里会到剧团找人去哩?就是那一次跟她们挂上了钩,才导致后来吃了暗亏,坐了******半个月监狱,花了一万多块钱……你们这些女人呀,心里真格猜不透。”

她说:“你这么记恨我,为啥还要精心照顾我女儿?你咋想的?”

他听了有些不高兴地说:“这你就错了。我红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一是事情发生在我们店里,我应该尽自己的责任。二是我这个人有侠义心肠。不要说事情发生在我们店里,就是在大街上遇到这种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当我在医院得知她是你的宝贝千金的时候,我就完全把她当成了我的女儿,她虽然不是我的骨肉,但她是你的骨肉。我一方面出于真心的爱怜,另一方面想做给你主席看,看我红星就是你想象的那种没有良心的坏人吗?”

她说:“星,我说一句话你可不要骂我。当我第一眼认出你的时候,心里冒上的第一个感觉是:女儿怎么遇上他了?”

他嗔怪地说:“你看你看你看,你还在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红星是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把韩菲看作是我的女儿,我再不成人,也不会打自己女儿的主意。你呀,真是胡思乱想。亏你还是个坐在主席台上教育人的人哩。”

她说:“星,错怪了你。从今以后,咱们一直保持这种关系好吗?我现在真正爱上了你。”

“不行!”他打断了她的话,“这应当是最后一次。我已经从苏巧巧、康宁宁,还有你和冯菊花身上吸取了教训。我这样做也对不起顺子和儿子文明,儿子都上中学了。我母亲好不容易有个好的结局,不能再因为我不争气给父母造成在人前头抬不起头的尴尬事,我思谋良久,要痛下决心,痛改前非,找回自我。你不是看见我身边有那么多年轻美貌的女服务员吗?那都是专门出高工资聘请来的,一是树立饭馆良好的形象,二是有意考验我,锻炼我的意志,我如果在她们身上能过关,做到坐怀不乱,我就是个有出息的男人,我的事情就能做大。我要让全县甚至全国人都知道:我红星不是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