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胆子真大,竟私自开了车子四处跑。”周林边说边摇着脑袋。
“就是,小胖怎么好这样?”马上就有人接口道。
“谁知道呢?”周林也叹了口气。
“不过,小胖也够倒霉的了!可是能怨哪个呢?”
“就是就是!”周林最想听这话,“只要能彻底恢复,别落下些什么就谢天谢地了。”
“是呀,年纪轻轻的,真落下什么可就麻烦了!”
没有多长时间,上下都知道了这事,当然,还知道这事儿与周林无关。
(七)
晁亮不紧不慢地踩着三轮车,在熙熙攘攘的菜场穿行。车上装满了肉类和蔬菜,都是他刚刚采购的。虽然他穿着没有订标志的军装,但还是被精明的小商小贩们识破了身份,争相与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喂!兵哥!中午食堂吃什么?带些萝卜回去烧肉?看我的萝卜,个个漂亮呢!”
“兵哥是新上任的吧?过去小胖班长和我们合作得很好,以后请多照顾我的生意,放心,我有数。”
“兵哥,我的干货物美价廉,整条街也找不到第二家,不信你问问,只要你在我儿拿货,我还可以让些利……”
晁亮想不到自己一进菜场,竟这么受欢迎。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些人的微笑都是“职业”的,功利的,贪婪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冲着自己骑着的这辆采购的车子,口袋里的票子,才这样不遗余力把笑容堆积在脸上的。
晁亮在公家的菜场采购好后,“吱吱嘎嘎”地往回踩。这是一挂老爷车,除了铃不响外,到处都响。光用于修车的钱早能买挂新车了,可不知为什么,只修不换。车上的东西并不重,但踩起来颇费力气。好在晁亮有力气,正愁着有力无处使呢!不知为什么,晁亮这会儿想起了和父亲一起耩麦的情景来。这车儿虽然破旧,但比起家中的那头老牛来可好驾驭多了,嘿嘿。自调从到炊事班后,他不仅负责每日的采购,还卖饭,捡菜,扫地,擦桌子,什么活都抢着做,很受战友们的喜欢。
“晁亮!买菜回来了?”廖家雨骑着一辆28凤凰自行车,从后面赶过来,很神气地冲晁亮打招呼,“我先走了!”
“哎,好的。”晁亮话音未落,廖家雨一阵风一样跑远了。晁亮心里有点纳闷:廖家雨一般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话,今天不知碰上什么高兴的事了,呵呵,谁还没有一点值得高兴的事呢?
路旁有一家小卖部,晁亮把车停稳了,冲里面喊:“老板娘!来两包口香糖!”
“哎,来了!”老板娘从柜里拿出糖来,放在柜子上,一边收钱,一边和晁亮打趣:“哟,买这么多糖请谁吃呀?看上哪个妹子了吗?”
“别瞎说!”晁亮显然和这家小店很熟悉了,对老板娘的玩笑也不在意,“帮老乡买的。”
“切!真是越抹越黑,是就是呗,还不好意思……”
“真是帮老乡带的。”晁亮脸红了起来,他本来也不太善于言辞,被老板娘这么一说,他不知怎么回答了。
老板娘找过了钱,又拿出一小包糖来塞给晁亮:“这是我请客的,多照顾我生意哟。”晁亮不再推辞,把糖装了,然后骑上三轮车,吱吱嘎嘎地起步了。
其实,晁亮没有说谎,这口香糖的确是帮杨宗伟买的。上次杨宗伟带着他去了副主任家,没有花什么钱,就帮他成功地往理想跨近了一步,晁亮心里十分感激他。这不,杨宗伟想让他带包口香糖,他一下子就买了几包。
晁亮也没有吃过这东西。既然有人请客,干脆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来,剥了锡皮,见只有薄薄的一片,把它放在嘴里品了品,又吐了出去:“呸!我当是什么东西!这玩意有什么吃头?杨宗伟怎么喜欢这些东西?”
晁亮又想起老板娘的那些玩笑话来,难道女孩子喜欢吃这个呀?嘿嘿,杨宗伟这家伙,还真会讨人喜欢呢。想到这儿,他头脑中又闪过中专生的影子,心头一痛,使劲踩起三轮车来。
“嘣”!链条竟被他踩断了!好在前方不远处就有修理自行车的摊子。
“呵!”晁亮乐了,廖家雨站在那儿正在等着补车胎。于是,晁亮主动先打了个招呼,“怎么了?小廖?车也坏了?”
“嗨!别提了!”廖家雨摇着头,“我老乡给我弄了这个破玩意儿,还没骑到家,你看,这不,胎就通了,嘿嘿。”
“哦”晁亮一下子明白了,难怪这小子今天这么高兴,原来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自行车呀,哈哈,通得好。
“对了”晁亮看到不远处就是分部机关,想起口袋里的糖,就对廖家雨说,“你帮我看一下车,我去一下就来,好吗?”
“好吧。”廖家雨很不情愿地道,“不过要快哦,我修好车就走。”
“很快。”晁亮左右看了看马路,直接奔分部大门口跑去。
“宗伟!”晁亮站在卫生所的门口,气喘吁吁地喊。
“你怎么来了。”杨宗伟穿着白大褂,从里面迎出来。
“给!”晁亮把糖递了过去,杨宗伟顿时笑了起来。
“老实交待,你是不是给08买的?”晁亮笑冲杨宗伟挤了挤眼。
杨宗伟使劲捶了晁亮一拳:“你这家伙,我早说了,思想不纯,思想不纯了,呵呵。”晁亮也不再追问,笑呵呵地说:“我走了,车子还在外面修着呢。”说罢,转身跑掉了。杨宗伟把糖往口袋一装,两只手插在大褂的口袋里,迈着方步进了卫生所,那神态,俨然像一位资深的军医。
(八)
让廖家雨高兴的原因,不仅是拥有了一辆自行车,而是前几天正式递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王桂调走没有两天,廖家雨就把申请书写好了。
鲁兵不在,小胖没来,自己抢先一步。如果所里能发展一名党员,嘿嘿,时也,运也,自己的“政治抱负”就很容易实现。当他把申请书交到办公室的时候,陈天军似乎也很高兴:“好,好呀,积极要求进步,向党组织靠拢,好呀!”
廖家雨红着脸,在嗓子里说:“请组织上考验我吧。”
“嗯,好!”陈天军一连说出几个好来,“入党是件光荣的事情,你想入党,是件好事,不过,要加强学习呀!来,我这儿有两本有关党的基本知识的书,你先拿去看。”
廖家雨捧着两本书,像得了宝贝一样,高高兴兴地回到宿舍,感觉离党的大门已经不远了,不禁有些激动。于是,情不自禁地又喊上了:“咿-咿-咿-吗啊吗――”
周林正为小胖的事写着检查,心里正烦着,听廖家雨这么一叫,以为他是在幸灾乐祸,不禁十分恼怒:“你喊个鸟!”
廖家雨心里高兴,也不想惹周林,连忙陪礼道歉:“对不起,班长。”
“我不是班长!”
“不,你在新兵连是我们班长,永远就是我们班长。”廖家雨毫不含糊地说。
廖家雨的表现一反常态,让周林感到一头雾水,奶奶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周林望了望窗外,一切依旧,树林中的知了还没完没了地叫着。
“班长!歇一歇!”廖家雨不晓得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支烟来,递给周林,“以后我要好好向班长你学习!看你的字,简直就是字帖。”
周林被廖家雨几句话捧得有点找不着北:“嘿嘿,哪里,我只是喜欢练,你只要练,也能写好。”
“班长,我有辆自行车,你要骑我借给你,就放在我们工间里。”廖家雨继续说道。
“好,好。”周林伸了个懒腰,又趴下头去写检查。廖家雨见此番公关初见成效,缓和了与周林的关系,心里也很愉快,把所长送他的书找出来,也认真学习起来。
人一旦有了追求,他的精神面貌也会随之发生改变。自从廖家雨要求“组织考验”自己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过去,他总以身体不好为由,早上睡懒觉不出操,三天两头请假“去医院”。现在不仅能按时起床,还主动打水扫地擦桌子,那些病没了。周林知道他递交了入党申请,想好好表现,做得大都是面子上的工作,但每天不用他扫地打开水,倒也不去与他计较。
周林不去计较还因为自己最近也有点喜事儿。经同乡牵线搭桥,他和家乡一位漂亮的姑娘建立了恋爱关系。姑娘不仅人长得美,还拥有一张城市户口,吃商品粮的。呵呵,咱周林什么人物?兵不是兵,官不是官的,祖上八代都是泥腿子,若亲事能成,我周林夫复何求?
小胖住进了医院,现在宿舍只有周林和廖家雨两个人。由于近来的心情都好,本来很别扭的两个人竟相安无事。廖家雨仍然保持着对艺术的执著追求,还让家中寄钱买了一把“红棉牌”的吉它,每天抱着弹奏吉它练习曲《献给爱丽丝》。不过,对于周林来说,那声音和家乡农村听到的弹棉花声差不了多少。
廖家雨弹起吉它来是很投入的,坐在床边。半闭着眼睛,灵巧的手指在六根琴弦上拔动,于是一首动听的和弦流水般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和弦也有不和谐的时候。有时周林情绪不好,或是给女朋友写信,廖家雨依旧陶醉在琴声中的时候,周林会粗暴地打断:“到外面弹去!”这时廖家雨就收了琴,搬过一张椅子,一手提了吉它去走廊。其实,走廊离宿舍也不远,周林不好再说什么,只有在心里骂着。
对于廖家雨来说,别看周林穿着军官制服,也不过是个绣花的枕头,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土腥味儿。不就是转了个志愿兵吗?比所长还神气,牛个啥?难怪人家说三代才能出一个贵族呢,瞧你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我呸!要不是我想解决组织问题,我理你个鸟!
想到这儿,廖家雨又想起鲁兵来。听说发展的指标快要下来了,不知修理所支部能不能有名额。他希望指标能早点下来,最好是在本月,不,最好就是明天!反正是越快越好,一定要赶在鲁兵学习回来之前。鲁兵是农村的,学个技术;我呢,入个党,各有收获,呵呵,总不能让你小子又吃鱼又吃熊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