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的事经过周林的那张嘴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很快在库里生出了好几个版本。有的说,难怪平时小胖抽那么好的烟,原来都是偷公家的东西到外面换的。这次又准备外出交易,被政委当场抓获;有的说,怪不得小胖在机关混得这么好,原来都是拿了公家的东西送人情……
一周过去了,机关也没有拿出好的处理意见,因为在处理小胖的问题上,很难达到意见统一。
赵林瑞火了。
“喂,许处长,你上来一下。”赵林瑞把电话猛地一挂。
“政委,有什么指示?”不一会儿,许小辉就走进了政委的办公室。
“关于小胖的事情,你看是不是这样。这件事在部队影响很不好,经谈话了解,他并不是偷去卖的,只是原则性的问题。但是不能让他再呆在伙房了,我的意见是先让他回连队,具体你们业务处来安排吧!”
“好,我马上让蒋参谋来办。”许小辉又谦虚道,“我们业务处对战士管理不到位,工作没有做好,我向政委做个检查。”
“你看,我可没有往你们身上打板子哟!”赵林瑞笑起来,“不过,要挑一个素质好的到伙房去,炊事班的工作也很重要嘛。”
“放心吧,政委。”许小辉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办。”
“好,不过,小胖的思想工作还是要做好,不要让他背思想包袱。允许同志犯错误,也允许同志改正错误嘛!呵呵!”
“哎!”许小辉答应着,转身走出了政委的办公室。
(五)
小胖要回连队的消息很快在部队传开了,但只闻风不见雨,迟迟没见有什么动静,直到有一天警勤分队的晁亮搬进炊事班,小胖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机关的好日子就要画句号了。
这段时间以来,小胖想了很多。自从分到机关来,虽然没有能学成卫生员,但一直干得都很舒心,领导喜欢,战友羡慕,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不是这次出事,明年开春后有望去学个驾驶,甚至弄个党票。多么好的机遇呀,转眼即失了。去连队怎么办?人家连队的兵都在连队打拚两年了,我过去能啃到骨头还是能喝到汤呢?再说,自己闲散惯了,就是连队的一日生活制度,恐怕自己也难以适应了。
小胖越想越恼,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儿,可是,没有人理他。机关向来是只用兵不管兵,用你的时候,人人都可以指使你去做事,可8小时之外,没有谁来管你问你。奶奶的,平时宿舍人来人往,没事都喜欢往这儿闲蹭。现在可谓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连最爱往这儿跑的周林也不见了踪影。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小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那块从菜场买回来的肉,由着人家操刀来剁了。
来“剁”他的,首先是机关的协理员。
“小胖呀,你看这事办的,让我说什么好呢?最近我一直在机关为你的事儿忙着,头都烦大了!还好,现在决定不处分你了,但是要调你到连队去。”
“我去连队干什么?!我哪儿也不去!”小胖岔岔地道,“惹火了我,我让大家都难堪!谁在伙房拿一棵葱我都记了账的!哼!”
协理员没料到小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气氛显得很尴尬。最终,还是协理员干咳了两声,打破了僵局:“不要说这样不负责的话嘛!我们这儿哪个也不愿意你小胖走。不过,这事呀,在仓库影响很大,政委反复问了几次了。我们也和业务处交换过意见,做了大量工作,你不要以为没有人帮你说话。现在,晁亮已调过来了,你呢?等几天再过去。不过,你去的不是连队,而是修理所,这是我亲自找上面谈的。一是修理所不比连队,平时要宽松一些,另外,还可以学点技术嘛,是不是?你看呢?”
小胖见协理员说得入情入理,对自己也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以沉默表示了同意。尽管协理员也是在“剁”自己,但人家下的是“软刀”。
协理员见自己的思想工作做得很有成效,心里很高兴,拍了拍小胖继续说道:“你放心,去了修理所,我们还在一个部队嘛,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呵呵。我通知司务长,晚上在小餐厅加几个菜,我们欢送一下!”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在炊事班的小餐厅里,小范围地举行着一个迎新送旧“活动”。除了炊事班的全体人员,还有机关的管理员和助理员。协理员先举杯:“为了欢送我们小胖同志去修理所学技术,同时也欢迎晁亮同志来我们后勤工作,我提议:干!”说罢,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桌上气氛热闹起来,只有小胖不怎么开心。小胖发现,大家个个争着向晁亮敬酒,渐渐地把自己冷在一边。他心想,这哪儿是为我饯行呀?人家分明是在为晁亮接风呢!我小胖怎么啦?这两年来我在炊事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吧?现在我倒霉了,你们个个没感觉似的,借机在此还撮上一顿。唉,人那!
协理员把酒杯端起,然后又放下,冲正在倒酒的晁亮道:“给我加满!我再敬小胖一杯!”
晁亮转到协理员旁边,发现酒其实是满的,只好象征性地又顺了下。
协理员再次把酒杯端起:“小胖呀,我单独敬你一杯!到了修理所,要好好学习,作为娘家人,明天我们一起把你送过去。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绝不含糊!干了!”
说什么好呢?小胖一扬脖子,把酒干了!大家轮流向他敬酒,小胖也不推辞,碰杯就干。渐渐感觉舌头有点僵硬,说话口齿不利落了。
“倒,倒满!”小胖用手指着杯子,红着眼对晁亮道,“我来敬,敬,敬陈助理一杯!”
协理员见小胖已喝得差不多了,忙摆手说:“小胖,酒差不多了,以后机会多着呢!”
“什么鸟意思?!”小胖瞪着眼,一脸的怒气,“我,我说倒,就,就得倒!喝,喝杯鸟酒有什么了不起!”
协理员冲晁亮摆了摆着,示意让他坐下,然后总结道:“今晚,喝得很开心,我看酒差不多了,我们共同再来一杯结束,满堂红,好不好?”
“我,我喝得不开心,我,我还要喝!”小胖真的醉了。看看大家纷纷站起来要出门,没有人让他喝酒,小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哗啦一下把桌子掀翻倒地,那碗碟破碎的声音十分刺耳……
(六)
对于小胖的到来,陈天军真是哭笑不得。许处长在电话中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加强修理所的力量,其实,这哪是给我加强力量呀?这不明摆着是扔个包袱给我嘛!操!把修理所当成收容站了!
陈天军有他自己的顾虑。小胖子也是两年兵了,明年面临着退伍,在部队还有一年的时间,不可能再送他外出学习,也难以给他解决组织问题。虽然说当兵是来尽自己义务的,但在这个崇高理想的背后,谁还不要求一点个人进步呢?再说,小胖明显是背着思想包袱过来的,心里的结,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开的,毕竟对小胖的思想和为人都还不熟悉呀。
是该找他谈谈。
陈天军想到这儿,就去了战士宿舍,可是让他扑了个空,廖家雨说,小胖把东西丢在这儿,人就不知去向了。
“嗯,刚从机关过来,要让他慢慢习惯。”陈天军心想,凡事总要有个过程嘛。可正在这时,一个战士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小胖子出事了!
刚才周林开电瓶车去接小胖时,忘记把钥匙拨下来了,小胖私自开着去兜风,由于技术不熟练,为躲避前方来领料的卡车,一把方向撞到电线杆上,当场把腿撞断,骨头都刺出来了!
“*****!”陈天军真火了!“走!快带我去,小廖你打电话给卫生所,让军医马上过来,然后再打到战备值班室,汇报一下情况,速让驾驶班派车来!”
现场惨不忍睹。小胖脸色苍白,痛苦地扭曲着,地上流了一大片鲜血。
卫生所长亲自过来了,简单处理了一下,对陈天军说:“可以送走了!”
陈天军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把小胖抬上车后,自己坐在副驾驶室位子上,说了声“走”,车子打着双跳灯,像一只绿色的箭,风擎电驰般向大门口疾驶而去……
周林阴着脸把廖家雨叫到宿舍,统一着口径:“小廖,要是领导问起车子钥匙的事,就说是小胖自己拿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好不好?”
“哦”廖家雨回答,“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
“嗯,有人说是我把车子给小胖子开的,这不是胡扯淡嘛!”周林用手指着墙上的挂钩说,“我回来后就把钥匙挂在这儿的。我怎么可能随便把车子让给别人开呢?”
廖家雨又道:“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
对于廖家雨的回答,周林感觉到不是很满意。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能为证明一下吗?!你倒好,一推干净!想到这儿,不禁有点恼火:“你看没看到,我反正挂在这儿了!”
“我也没说你没有挂呀?我反正什么也不知道。”廖家雨反复表白。
周林看出来了,别指望廖家雨会出来帮他说话了。于是,他点了支烟,走出门去了。其实也难怪他,今天他肠胃不好,正拉着肚子,当他把小胖的东西用电瓶车接过来的时候,刚好急着去方便,钥匙没拨就去奔厕所了,谁料想小胖会开着车去兜风,还出了事呢?虽然是小胖私自开的,但自己也难逃避责任,最起码你对车钥匙保管不利。马上到年终了,竟惹出这么大的事来,自己一年白干了不说,整个所里也受连累,恐怕也难以达标了。
问题是,自己千万不能当“历史的罪人”。他现在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过便是功嘛!呵呵。想来想去,周林又到机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