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天军放下电话,一肚子的不高兴。王桂的忽然调动,让他出乎意料。多老实的一个人呀?没想到还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哩。不吭不响地调令到了!所里只剩下廖家雨一个人顶什么用?
业务处长刚刚打来电话,让周林回所里工作,特地征求他的意见。陈天军显得很无奈,此周林非彼周林了,在机关没有学会别的,学会做表面文章了。自从改转了志愿兵,换上军官服装,周林的表现一天比一天差,机关早不想要他了。现在,找这个机会,又想把他推回来。我要的是能用的人,能踏踏实实工作的人,给我周林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机关什么时候才能为基层办点实事呢?
陈天军琢磨了半天,决定还是同意让周林回来。有总比无好,先用起来再说。只要他肯干,技术上比廖家雨要强一些,再撑几个月,鲁兵也该学习结束回来了。想到这儿,他又拿起电话:“喂,许处呀,我是陈天军。那就让周林回来吧,今天?好,我马上让小廖去帮忙。”
“小廖?!”
“到!”廖家雨正在宿舍扭着腰肢,练习着时下流行的霹雳舞,听到所长叫他,踏着舞步去了办公室,“什么事?所长?”
“你马上开所里的电瓶车去机关宿舍,帮助周林把床铺搬过来。”陈天军吩咐道。
“所长,他搬过来干吗?”廖家雨一脸的惊奇,自从上次被周林骂过之后,他对周林没一点好感,见面都不理睬了,真不明白让他搬来干什么。
“哦,”陈天军喝了口茶,“他又调回我们所里了,王桂要走了,调令已到了业务处。他*****!”
廖家雨也不知所长是骂王桂还是在骂周林,看得出所长也不太高兴。来就来呗,还要去接他,廖家雨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电瓶车没电了,在充电。”
“那你去一下吧,帮他提提东西。”陈天军说,“告诉王桂,让他到我这儿来一下。”
“好吧。”廖家雨答应一声走出办公室,差一点郁闷地吐血,本来说电瓶车没有电是借口,不想去接周林,现在好,电瓶车也不好意思开了,依然还要去为他提东西。晕死!
王桂从机关回来,心里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经过多方努力,终于拿到了调令。虽说舅舅在军分区,但当兵以来一直在这儿,毕竟对这儿有感情。是的,自己在这儿曾经很努力,部队却不让自已考学,这怪谁呢?谁让自己在驻地谈对象呢?要不是自己表现好,陈所长从中帮忙,也许早就让我退伍回家了。尽管是这样,还是要感激部队,感谢陈所长。想到这里,他转身又去军人服务社,买了一包好烟装在身上,这才回修理所。
周林在宿舍一声不响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铺,从机关到基层,感觉自己是混栽了。都是王桂这龟儿子!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回来?看你能耐的,在驻地搞女人,还有本事调动哩!切,这一调动,就变得合理合法了。唉!这下可把我害苦了!
“哟,老周回来了!”王桂进门发现周林在铺床,就笑着过来打招呼。
“怎么办呢?机关混不下去了,又没有你那么大的能耐,只好厚着脸皮回来呗!”周林白了王桂一眼,叠着自己的被子。
“才不是呢!”王桂从口袋中掏出香烟,挤出来一只递给周林。“这是重用你,让你回来挑大梁哩!”
周林用手把香烟给挡了回去,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掏一只烟来点了,吐出来一个烟圈:“咱抽不起你的‘红塔山’,你那是留给领导抽的,收着吧,兄弟。”
王桂闹了个红脸,只好把烟又塞进烟盒。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什么时候得罪了周林。这时,听到廖家雨在外面叫他,便拉开门出来:“什么事?小廖?”
廖家雨用手指指了办公室:“所长大人有请!”
王桂来到办公室门前,没有喊“报告”,却早早地把香烟掏出来拿在手上,轻轻地叫了声“所长。”
“嗯。”陈天军放下手中的报纸,“坐吧,去过业务处了?”
“去过了。”
“哦,蒋参谋和你谈了吧?”
“谈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陈天军随手翻了翻台历,“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所长!”王桂低下了头,感觉泪水在眼眶打转转,“我,给您添麻烦了!”
“哎,哪里话呀!”陈天军点上了王桂递上来的烟,“哟,还是红塔山嘛!你在这儿不抽烟,调过去也不要去学,抽烟不是好事情,呵呵。”
“嗯,我记住了所长。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
“不用客气,我们都是兄弟嘛!你表现得也不错!我也不想放你走。你看看,现在所里的情况,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办呢?为了你个人的前途,我也不好不放你。到了那边也要好好干,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了。”
“嗯。”
“你有事就先忙,回头把工作和周林交接一下,走的时候,我开车送你。”陈天军说着,把王桂走的日期记在了台历上。
(二)
廖家雨正坐在电视机前,兴致很浓地收看着一档子歌舞节目,周林叼着香烟,推门进来了,还没有看上一分钟,就嚷嚷:“这有什么看头?看球赛!”
“这个好看!”廖家雨说。周林也不理他,竟自上前把频道换了。
“你!”廖家雨有些火了!
“你什么你?!”周林把烟头用指头一下子弹出老远,回过头来挑衅似地望着廖家雨。“没大没小的!”
“你不就是比我多当了几年兵嘛!”廖家雨听到这话再也不想忍了,过去你骂我是新兵蛋子,没大没小,现在我都是两年的兵了,还要受你的气?谁定的规矩你周林就是老大?老同志没有一点老同志的风范,还倚老卖老,今天我还就不买你的账!想到这里,廖家雨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一下子暴发出来,“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算个鸟!”
“哟,真看不出来,****!”周林没想到廖家雨竟敢这么对他说话,在他的眼里,廖家雨和鲁兵一样,都是自己从新兵连带出来的兵,怎么?现在翅膀硬了?还早着呢,小子!你还嫩了点儿!
廖家雨起身把频道又换了回来。
“行,小子,你给我记着!”周林恼羞成怒,“我看你是不想混了!”
“你能把我怎么地?!”
“走着瞧!”周林把门猛地带上,走出了活动室。
廖家雨被周林这么一搅和,再也无心欣赏节目了。虽然图一时之快,和周林干了一仗,但想一想以后自己还要积极要求进步,周林是支委,无形之中为自己树了一道障碍。再说,周林小肚鸡肠,喜欢在背后打别人的小报告,无中生有,得罪他还真是麻烦。明年自己就准备退伍了,家人一再嘱咐,一定要想办法入个党,回来好安排工作。鲁兵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如果周林再“趁火打动”,这希望可能要成为泡影了。
“叮铃铃……”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喂,钟子健!哈哈!我******还以为是谁呢!”电话是他在323库的老乡打来的,“你从家中回来了?我托你办的事办好吗?好,我等着用呢!”
廖家雨放下电话,心情感觉轻快一些了。他老乡钟子健在新兵连时的连长刘培手下当通信员,混得不错,整天骑自行车到处跑。前几天答应廖家雨,为他“装备”一辆旧自行车,廖家雨为此盼望了很久了。
都是这个周林,惹得自己心情不快活。日子还长着呢,真不知和周林一起怎么混。唉!想到这儿,廖家雨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周林从活动室走出,没有回宿舍,却去机关了。自回到修理所后,他依然喜欢没事儿就往机关跑。常跑机关,事儿好办,这也是一种交际嘛!你整天闷在基层连队,信息闭塞,什么好事才会轮到你呀?周林和机关后勤的一群战士打得火热,也的确从中尝到了一点甜头。上次回家探亲,很紧俏的香烟他竟开出来了两条,还让小胖子为他弄了一塑料桶色拉油。别的不说,没事逛逛伙房,口袋中顺手就装几个鸡蛋回来,早上用电热杯下个方便面,别提有多美了,不少战士都称他为“老干部”呢。
今天被廖家雨顶撞了一番,让他很尴尬。谁让自己是兵不是官呢?要是自己也是个参谋干事助理员,我看你他奶奶的敢对我这样说话!
“哟,老周,这几天没有来嘛,忙什么了?呵呵呵!”小胖子笑得快找不到眼睛了。
“唉呀,不能提了,修理所什么事都指望我来做,命苦呀!”
“这么老的同志还要做事?你说谁听呢?你还不是动动嘴吗?不是有小廖吗?”
“他?!”说到廖家雨,周林显出一脸的不屑来,“他能做什么?整个是一个废物!油瓶倒地都不扶的主儿。”
“小廖平时不是还可以吗?听说下半年你们所里还要考察他呢。”小胖接过周林递过来的烟点了,“不过,这小子是运气,分在了修理所,鲁兵又不在,被******撞上了。”
“真的?”周林不动声色地问,“你听说了?”
“嗨!这不明摆着的嘛。我们机关的协理员说,你们所里就有一个入党名额。”
“哼!就廖家雨那个熊样的也能入党?!做梦去吧!”周林愤愤地说道,“走着瞧!”
“怎么了?老周?不高兴?”
“小廖这家伙实在不上路子!”周林道,“平时睡懒觉,不假外出,作风稀拉,这就不谈了,还不尊重老同志……”
“那是!不尊重老同志他不想混了!”大家都附和着。
于是周林感觉高兴了:“打牌!小胖子!我和你对家!”
(三)
吃过早饭,晁亮就去了分部。自杨宗伟到分部卫生所后,晁亮经常到那儿去。今天是星期天,和杨宗伟约好在办公室见面。
分部卫生所的门虚掩着,晁亮推开门,冲里面叫:“宗伟!”
没人。晁亮知道杨宗伟并没有走远,所以直接进去坐了。
晁亮很喜欢这儿的环境。特别是星期天,军医不来上班,除有个别战士过来开个感冒药,基本上没有人来卫生所。这间办公室几乎是他们俩的天下。
晁亮顺手抓起所长桌子上的电话,拨通了总机,话筒里立即传来轻柔的声音:“你好,08,请问首长要哪里?”
“啊哈哈,08,你猜我是谁?”晁亮不止一次地过来打骚扰电话了,“猜不出?我告诉你,我是你哥哥。嘿嘿!”
电话被挂断了!
晁亮不气不恼,又灵巧地拨通了总机,用手捏着自己的鼻子,学着领导的口气:“喂!08!”
“到!”
“你给我接云南老山前线!什么?接不通?!我有急事!!”晁亮还理直气壮地拍了一下桌子。
电话又一次被挂断了。
“嘿嘿”晁亮忍不住笑起来,刚想再去拨打,杨宗伟进来了。
“嗬!”杨宗伟冲晁亮一笑,“来到就找人家聊上了?”
“嘿嘿。”晁亮还在笑着,“对了,我想要一个长途,问问鲁兵收到我寄给他的钱没有。”
“寄钱干什么?”杨宗伟问。
“鲁兵在那边条件艰苦,我给他寄了20块钱。”
“哦,”杨宗伟用手一指电话,“你继续打。”
“还是你要吧,她肯定不会给我要长途的,嘿嘿。”
“好吧,”杨宗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从容地抓起电话,“喂,08,我是卫生所的小杨呀,请为我要一个军线长途好不好?对,还是找鲁兵。鲁兵是谁?他是我老乡,M仓库的。嗯,好说好说,呵呵,王班长的事儿我敢不放在心上呀?!好!”
“通了吗?”晁亮在一旁问。
“正在接转。”杨宗伟用手护着话筒,“要学会说话,知道吧?不能一拿起话筒就让人叫你哥哥!哈哈哈……”
晁亮很钦佩地看着杨宗伟:“你才是高手哩!”
“什么话!”杨宗伟故作不悦,“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这儿是机关。”
“通了!”杨宗伟把话筒交到晁亮手上,转身又出去了,“我去晒一下衣服。”
杨宗伟回来的时候,见晁亮还在抱着电话不知往哪儿拨,于是便问:“怎么?还没有打通呀?”
“通了。”晁亮有点不好意思地挂上了电话,“这个08真有意思,嘿嘿。”
“怎么?你喜欢上她了?”杨宗伟开玩笑地说。
晁亮答非所问:“刚才你叫王班长,她是不是姓王呀?傲气得一塌糊涂!”
“你打听这么细干什么?这可是保密的,思想可不要生锈哟!”杨宗伟故作认真地说道,“这方面我可得敲敲你。”
“嘿嘿。”
“对了,说点正经事儿。”扬宗伟在像模像样地办公桌前坐定,“你明年不考军校?”
“我初中毕业,怎么考?报考初级指挥要是战斗班的班长才行,再说,考那个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握,我想考士官学校,但不知有没有名额。”
“嗨!事在人为嘛!”杨宗伟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想想办法呀?”
“有什么办法想?”晁亮真诚地渴望着杨宗伟的点拨,这家伙鬼点子多,不服不行。
“嗯,让我想一想。”
“行,花钱的事我来。”晁亮拍着胸脯说。
“哼,你以为花钱就能办成事呀?有时候话说到了,比你花钱还管用!”杨宗伟脑袋瓜高速运转了半天,突然说道:“有了!你要想考士官,得想办法先进炊事班。”
“后勤士官能考200多分就够了,可是,怎么才能进炊事班呢?”晁亮有点犯愁。
“你头脑真有点不好使,仓库副主任不是我们老乡吗?你去找他。”
“怕什么?”
“不敢。”
“唉,你呀!好吧,哪天我带你去找。”
“好。”晁亮此行感到办了一件实在的大事情,这事情如果成功了,也许将影响自己一生的命运。想到这里,晁亮感到前程很光明,心头涌起一阵滚滚春潮。
(四)
小胖子把两只开水瓶放在地上,叮叮铛铛地锁上了炊事班的后门,左右看了看,然后提起开水瓶,很投入地吹着口哨往宿舍走。
快到宿舍的时候,他看见政委赵林瑞和参谋蒋大勇刚从他们宿舍出来,与他们迎面撞上。要是连队的战士或许早就回避了,此刻的小胖倒是也想回避,但是来不及了。再说,刚刚下班,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小胖,才下班呀?辛苦!天这么热!”政委很和蔼地对小胖说。
“谢谢政委,您今天值班呀?”然后又冲后面的蒋大勇叫了声,“蒋参!”
“刚到你们宿舍看了看,内务还是要整整的。”政委道。
“知道了。”小胖说着把水瓶交到左手,想掏烟,蒋参谋赶忙摆手拒绝。
问题就在这刻发生了。
小胖手中的开水瓶塞不慎晃掉下来,金灿灿的液体流了一片。
开水瓶中竟洒出一地的食用色拉油来!
“你这是……”政委一愣,什么都明白了。
小胖子尴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地上生个裂缝,一下子钻进去才好。
“政委?”蒋大勇望了望赵林瑞,回头对小胖大声喝道:“你先回宿舍再说!”
听到蒋参谋的训斥,小胖如同一下子找到了台阶,提起开水瓶闯进宿舍去了。在这样的高温季节里,他感觉心头一阵阵地发凉,头上不断地冒着冷汗。完了,这下子全他娘的完了。还盼望着入党学驾驶哩,一切都是空喽,弄不好,还要受处分!晕!真他娘的晕!!还是俗话说的好呀,“常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我小胖今天不仅湿了鞋,整个人都他娘的陷进去了啊!
正在小胖坐卧不安的时候,周林拉开纱门进来了。见小胖半躺在床上发呆,以为是他刚睡醒,进门便嚷嚷:“起来起来,睡什么睡,猪一样!”
“我他娘的真是猪就好喽!”小胖一脸的苦笑,“我完蛋了!”
“你怎么啦?说什么鸟语我听不懂?”周林上前摸了摸小胖的脑袋,“不烧呀?”
小胖很反感地把他伸过来的手打掉:“去!人家都烦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哟,小胖也有不高兴的时候呀,说说看,兄弟,什么事儿?”
小胖就把刚才的一幕说给周林听了。
“哦,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周林劝慰道,“不就是一点油吗?这算得了什么呀?他们哪个领导屁股干净?!谁没有从你这儿讨过便宜?”
“得了哥们,你别劝我了,政委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上次我带了一条香烟去他家,被他当面训了一通,把烟又塞给了我,弄得我狼狈的一塌糊涂。这下好,又撞到了他的枪口上,怕是凶多吉少了。”说罢,小胖又垂下头去。
“你呀,你又用水瓶装油干什么?”周林问。
“嗨!别提了!人要是该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小胖越说越恼,“陈助理的家属昨天来队了,想让我弄一点油给他开伙。过去,我都是这样往外弄,谁知今天失手了,娘的!真倒霉!”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吧。要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周林为小胖出主意道,“晚上,你再到后勤几个领导家去坐坐,帮你说说好话,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嗯。”小胖把头又耷拉下来。唉,这颗精明过人的脑袋感情也会有犯浑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