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纪律不允许的,午休是制度。好在就他一个人,有时队长撞见了往往也不说什么。就这样,鲁兵中午坐在走廊上看书渐渐习惯成自然了。
这本卢梭的《忏悔录》还是从原部队带过来的,由于忙着学专业技术和班里面的琐事,几个月了都没有看完。
和枯燥的专业书相比,鲁兵更喜欢读文学书。就像此刻,一个人静下心来,读着这本厚厚的《忏悔录》,感觉就特别好。
这本书是鲁兵花了近半个月的津贴从新华书店买的,鲁兵还记得当时买书的情景。售货员一边为一顾客写发票,一边大声说,不多了!还有一套了,谁还要?!说着,就把那套书放在柜台上。鲁兵伸手去取,与此同时,另一只纤细而白皙的手交叉着伸过来。鲁兵抬头一看,是一位很秀气的女兵站在他旁边,鲁兵下意识地把手又缩了回去。
“你要,就让你买吧,反正我们通信站的图书室能借到的。”女兵嫣然一笑,把书推到鲁兵面前。
“这……好吧。”鲁兵把书打开,贪婪地嗅着墨香,他特别喜欢墨香味儿。
“真有意思,很喜欢文学吗?”女兵问。
“嗯,喜欢。只是书读得太少,除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么炼成的》的,我还没有看过外国的文学作品,只是听老师说起过书名。”鲁兵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脸上有点发烧。
“哦,卢梭的《忏悔录》我高中时就看过,当时也是大致浏览了一下,没看得进去。这书是作者的自传,真实的自传,他的好学精神实在令人敬佩!就这本书来说,很值得一读的。”女兵向鲁兵介绍道。
“嗯,那我买下了。”鲁兵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你在通信站,是E分部的通信站吗?”
“是呀,你是哪个单位?”
“我在M仓库,在你们隔壁,我们是一个分部的,真巧。”
“好,我工号08,以后要接电话找我,有事先走了。”女兵说完,捧起自己的书走了……
当时怎么没有问一问她的名字呢?鲁兵想到这里,禁不住会心一笑。抬起头,看见远处的那几株高大的垂柳似乎也在午睡,没有谁发现自己的心思。
鲁兵很投入地读着,偶尔也把头倚在墙上想着。卢梭这么伟大的人物,当初不也当过钟表匠,当过技师,学过修锁吗?他也是来自于一个平民,通过自学和个人奋斗,居然成为知识界的巨子,世界伟人。看来,没有什么事不可能,只要自己肯努力。
“头儿,”狐狸穿戴整齐地来到鲁兵面前,轻轻地对鲁兵说,“我去一下卫生所。”
“这么热的天你去干什么?”鲁兵问。
“受不了了。我去一下就回来。”
“好吧,动作轻一点儿。”鲁兵有点纳闷,狐狸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自从狐狸擦药时被大家发现,烂裆不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其实,班里已有好几人开始烂裆了,其初不太严重,都还遮遮掩掩地。现在都公开了,反而方便了,互相交流着感受,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摆弄着自己的私处。
很快,卫生员到各个中队检查,送来了药品。豹子性急,打开药瓶,把药水猛地洒在自己的裆部。随即紧闭双唇,倒在床上,一脸痛苦的表情。
“疼?”野猪问。
“不疼!”
“哦”野猪闻言,放心地往裆部涂着药水。
稍倾,就听野猪“嗷”地一声,双手护着私处,把床铺摇得乱抖,声音还真像野猪一般。
烂裆在中队流行开以后,九班一致认为,这一切都是东瓜惹得祸。每天中午吃东瓜,成了一门必修课,不烂裆才怪。这观点被指导员知道了,有一次在队务会上公开“辟谣”:有的班说吃东瓜导致了烂裆,这纯属无稽之谈嘛!老山前线的战友连东瓜也吃不上,为什么也会烂裆?!说罢用眼睛直往鲁兵这边看。鲁兵有点恼火,你看好了?不好好抓伙食,让我们去做学员工作,怎么做?什么天气了?除了东瓜,那韭菜比我们使用的焊条还硬,哼!
“指导员说得对!”雷队长补充道,“经卫生所的军医证实,这是由于天太炎热,出汗过多引发的湿疹。与吃东瓜没有关系。以后,中午在宿舍里可以穿裤头和背心,不过,出了宿舍就得穿戴整齐,绝不能含糊!”
这也难怪,在这样的高温的天气里,学员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练习电焊操作,透气不畅,如同浸泡在水里一样。看来,我们还真冤枉了东瓜,嘿嘿!鲁兵想。
(八)
一个多月没有收到刘佳的来信了。
并不是说鲁兵盼望着她的来信。
其实,这只是习惯性的感觉。对鲁兵来说,收到她的来信正常,收不到也正常。
这门亲事也是鲁兵的心事。重重的,像一块顽石,压在他内心的深处。想放下,却难放下。当一个人对现实中的一件事很无奈的时候,最好先被动地搁置起来,去顺其自然。
但是,该断不断,必受其乱。
鲁兵的生活就一直受着这份情感的折磨,也是他无法真正快乐起来的原因。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趁早分手的好,这样对她,对自己都是一种精神上解放。鲁兵在失眠了几个夜晚之后,终于给家人写了一封长信,谈了自己的“不良”想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父亲的训斥,刘佳要来队当面解释。鲁兵有点晕了。来队?笑话?来队做什么?自己是在这儿培训,这儿根本无法接待士兵亲友来队。再说,自已正忙于考试,哪有工夫陪她扯?真是荒唐!万一争吵起来,影响还不坏透了?当务之急,是平息事端,后院不能起火,以求得一个良好的学习、奋斗环境。
鲁兵想起《围城》里的方鸿渐,现在感觉自己的处境比他强不了多少。只是人家在留洋,多少将来还算是个“海归派”,自己呢?还是在当兵尽义务,将来能否走出条路来,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鲁兵委婉地在信中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通,既然不同意分手,就当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这样,才打消了刘佳来队讨要说法的念头。
从此,鲁兵还是鲁兵。
鲁兵感到自己的头有些发胀,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半天了。雷队长亲自带卫生员来宿舍,为鲁兵看病。卫生员用听诊器听了听,又问了一些情况,说问题不大,开了几片药走了。雷队长吩咐留下刘彬在宿舍照顾,带上门出去了。
“班长,喝不喝水?”
“不喝,我也不用你照顾,你上课去吧,”鲁兵对刘彬说,“让我一个人安静地躺一会儿。”
“哎!”刘彬搬起小凳子,“我就坐在门外,有事你叫我好了。”
鲁兵没有回答,好像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鲁兵听见刘彬在叫他:“班长,醒一醒,队部有一个长途电话找你,你能接吗?”
“知道哪儿打来的吗?”鲁兵边爬起来边问。
“南京,可能是你部队的战友。”
“好,来了!”
鲁兵的心有点激动,出来几个月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打电话过来。
“喂,你是鲁兵吗?”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话筒中传来,“M仓库有人要,请听好。”
电话通了,晁亮嘎嘎地笑着:“哥们,你怎么样?还好吧?快回来了吧?哈哈!”
“小子,是你呀!”鲁兵兴奋起来,“长本事了?怎么能把电话要到这儿来呀?”
“嗨!是宗伟帮忙要的!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这家伙现在混得厉害了!学过卫生员了,现在我们分部机关实习,下一步可能要留在这儿了!”信号不怎么好,听晁亮扯着嗓子在喊,“我?我还和以前一样!什么?好,好,让宗伟给你讲几句!”
“喂!鲁兵,对,我是杨宗伟。哈哈,我早回来了。我现在分部实习,能不能留在机关还不一定呢,不要听晁亮小子瞎说,嘿嘿。”
“祝贺你宗伟,你在我们这些老乡中进步是最快的了!”尽管鲁兵过去不太喜欢杨宗伟,但现在人家能从千里之外打电话追到这儿,还是让鲁兵感动的,“你真不简单,竟然能把电话要到这儿来。”
“嘿嘿,没什么,今天通信站的08值班,上次她感冒,我给她开了一盒好药,今天我说有急事,要个军线长途,她竟要通了,哈哈。”鲁兵听出了杨宗伟一惯的得意。
“哦。谢谢你们,代我向其他战友问好!我还要在这儿呆几个月呢!”
“好,我们等你回来。”杨宗伟道,“有事就打通信站的总机,让她们帮忙接卫生室,就说找我好了。”
“好的。再见!”鲁兵意犹未尽地挂上了电话,咦?08?是她?刚才那个女声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