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兵退伍动员大会上,蒋参谋宣布了一串退伍战士名单,里面虽然没有修理所的王桂,但鲁兵却听到其中有吴涛的名字。鲁兵侧过脸来寻找着吴涛,却发现吴涛正偷偷摸摸地用手指弹敲着坐在他前面的那个老兵的后脑勺,还得意地咧着他的大嘴巴开心地笑着。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吴涛还穿上了花格子衬衣,连风纪扣也敞开着,鲁兵真想上前为他扣好。有一次在新兵连鲁兵不小心敞开风纪扣,班长还专找自己谈了很长时间心。其实,那次并不是鲁兵故意敞开的,由于那件上衣的风纪扣比较松散,在报数时自动敞开的。
鲁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新兵班长,在即将退伍的时候,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使鲁兵在心理上扭不过弯来。从踏进军营的那一天,吴涛一直是自己的榜样,在鲁兵心中,他就是军人的化身。可是今天,鲁兵却感到很失落,一个偶像的倒塌,让鲁兵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其实,吴涛没有理由不笑。当了三年兵,入了党,学了驾驶,当了班长,立过三等功,要荣誉有荣誉,要技术有技术,名利双收,何况家中又为他联系到了一份好工作,怎么能不高兴呢?不高兴才有问题。当然,鲁兵不知道这些,鲁兵只知道班长不应该是这种形象,哪怕在你离开军营的时候,不能这么快就没有了一点点的兵味。
中午的伙食相当好,在老兵即将离队的这些天,炊事班把伙食安排得非常丰盛,小胖子骑着那辆三轮货车,一天跑几趟市场。对于退伍,新兵们没有什么感觉,离自己还早着呢!“老兵退伍,新兵过年”嘛!
鲁兵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去了吴涛的宿舍。那会儿吴涛正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军装细心地折叠着,脸上全然没有了开会时的那种笑意。
“班长!”鲁兵轻轻地叫了一声。
“哎!”吴涛应道。
“都准备好了吗?”鲁兵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差不多了,没有什么要帮忙。”吴涛放下手中的活儿,让鲁兵坐了,“回头你和周仁张强他们几个都说一下,我就不一一和他们打招呼了。”
“放心吧,到时候他们肯定要过来的,我已让小胖分头打电话给他们几个了。”
“哦”吴涛给鲁兵递了个桔子,“鲁兵,你在这儿一定要好好干,将来肯定会比他们几个有出息。”
“怎么会呀?班长?”
“呵,我带的兵我有数,将来能成点气候的,也非你鲁兵莫属。”吴涛大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味道。
“班长,我会努力的,谢谢您的鼓励。”
“嗯,经常写信给我哟。”
“会的。”
“唉”吴涛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帽徽轻轻地擦试着,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看样子,仿佛要把它永远珍藏在自己的心里。
“鲁兵”小胖晃晃悠悠地就过来了,“几个人的电话我都打过了,周仁和韩为璋他们下午一起过来。张强他妈B不来,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有什么好送的,吴涛在新兵连对我们那个熊样!早走早好!我不去!”
“哦”鲁兵早就料想到张强不一定来,所以并不感到奇怪,“这话千万不要对班长讲哟。”
“知道了。其实,也不能怪人家张强,他吴涛有时做得也有些不像样。要不是你叫我,我都没有想起来送他。你说吧,我们是大家出份子共同为班长买点纪念品,还是各买各的?”小胖问。过去在新兵连时,这种事情都是班副周仁具体操作,现在新兵5班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俩和吴涛一个单位,这些事情,只有他们俩商量了。
“各买各的吧。”鲁兵心里明白,在经济上,很难和人家看齐,“我外出不方便,请你到外面为我代买一个好一点的影集吧。”
鲁兵把一个月的津贴交到了小胖手上。小胖把钱在手上掂了掂,装进了上衣口袋。
“我去办,你在家等周仁他们。”说罢,小胖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走了。
别看韩为璋在炊事班吃得好,还多拿5元的洗理费,但周仁在行政上已是副班级了,而且这次老兵一退伍,就可能成为名符其实的班长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周仁始终喜欢高昂着自己下巴,韩为璋总感觉自己要仰视他才行。
周仁一边走,一边和韩为璋商量着事情:“见到班长后,就说这只箱子是我们俩合买送他的,好吧?”
“合买?你出了几个钱?”江西老俵瞪大了眼睛。
“干吗这样看着我?行不行你说句话,痛快点,别他妈这么不爽快!”周仁对韩为璋从来没有客气过,“我回头给你十块钱,算我一股。”
“十块?!十块钱你买个屁!”
“我操!十块钱我买个挂名权,我他妈的也不用这箱子” 周仁伸出一只手掌,“再加五块!不行拉倒!”
韩为璋没有表态,嘴里嘟囔着,很不情愿的样子。
吴涛是晚上的船票,在江边的H码头,大家一字排开,由周仁起头,唱起了《战友之歌》:“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我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战友,战友,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
在歌声中,轮船拉响了汽笛,缓缓起动。就在这一刻,大家对着船上举手敬礼!吴涛虽已换上了便装,但依然保持着立正姿势,任分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八)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从房门透进来,斜射在廖家雨的床上。
廖家雨躺在床上,病了。
他的病是在修理所开过年终总结会之后开始的。
会上,所里决定为王桂报请三等功,鲁兵嘉奖,而他什么也没有。
一年干,两年看,三年不行回家转。廖家雨感觉这第一年就干砸了!同样是天天进工间,日日去上班,人家都得到领导的肯定,自己的成绩竟然是白板一块,郁闷!
倒八辈子霉了!我怎么会和鲁兵分在一起?更让廖家雨郁闷的是,自己怎么碰到了这么一位竞争对手!在这位对手面前,他感觉到力不从心。无论自己怎么干,也干不过他。
廖家雨感到自己的头有点晕,有点胀,脸上火辣辣地烧。于是,扯过被子盖了,把头也蒙得严严实实的。平时他的被子虽然没有鲁兵叠得整齐漂亮,但是他也认认真真地叠。平日里午休的时候,他也舍不得盖自己的被子,都是盖大衣。现在却管不了这么多了,被子不是留作盖的吗?!我睡!我盖!我盖我的被!
其实,王桂和鲁兵心里都清楚廖家雨的“病情”,不过谁也没有好药,心病还得心药治呢!所长在会后到机关汇报工作去了,只能让廖家雨先“病”着。
王桂能顺利留队就够高兴的了,没想到今年还会为他报功。其实,今年取得的成绩是和李浩分不开的,不过,李浩走了。作为一个支部,总不能不去争取一个立功的名额,于是就把王桂报上去了。王桂知道自己立不了功,要是能立功的话,也就早让他考士官了。不过,他非常感谢陈天军的良苦用心,他明白这是所长在有意帮他。
鲁兵心里美得也不用提了!第一年就干出了个嘉奖,虽然也就是十几块钱的奖品,但是这绝非是能用钱来衡量的。这将作为个人的历史,写进自己的军旅档案呢!和小廖相反,他的心情很愉快,做什么事儿都哼着歌儿,廖家雨今天却蔫了。
郁闷着的还不止廖家雨一个,晁亮这会儿正气冲冲地过来找鲁兵。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为了不影响廖家雨“养病”,两人说着就往外走。
“今天我们进行评比了,采取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晁亮阴沉着脸对鲁兵说。
“怎么样?你得了多少票?”
“我们班11个人,我满票!”
“呵呵,厉害,得了10票!”鲁兵捶了晁亮一拳。
“不,11票!”晁亮纠正道。
“那一票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你自己……”
晁亮脸一红:“我投了自己一票。嘿嘿。”
鲁兵也忍不住笑了,这种情况出现毕竟让人尴尬。“结果呢?结果怎么样?”
“结果,现在指导员找我谈话,希望我能把这个嘉奖让出来!”
“为什么?”
“他说是要民主也要集中,连队统一权衡的。给我一个连嘉奖,奖品和他们一样。只是心里感到有点委屈。”
“哦。”鲁兵知道,其实嘉奖不分级别的,连嘉奖和团嘉奖是同样的奖励。
自老兵退伍后,晁亮提了班副,所以,连队想劝他把嘉奖嘉奖让出来,工作是大家做的,你吃了肉,还要给别人一点汤喝呀?
“你已经进步够快了,何必还盯着所谓的团嘉奖不放呢?和指导员的关系弄缰了也不是好事。”
“嗯”晁亮若有所悟,“我只是感觉连嘉奖不如你们风光。”
“那你还是副班长呢!”
“嘿嘿嘿……”晁亮开心地笑了。
正如王桂所料,他的三等功没有批下来,鲁兵却受到了团级嘉奖。廖家雨在躺了一天之后,病也好了许多。从内心讲,自己和鲁兵相比还是有差距的。这就像是在工厂做事,同样开机床,你生产的产品没有人棒,奖金自然也要少拿,不服不行,人家靠得是真本事。
转眼又是冬季,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这天,陈天军把鲁兵叫到办公室,告诉了一条让鲁兵十分兴奋的消息:开春后,送他去外地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