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凡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到市科协报到后,还是被刺痛了。他被悲凉的气氛包围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科协处在燕北市一个繁华路段,也正因此,愈加显出它的破旧与寒酸。左面是电信大楼,右面是中国人民银行大厦,它夹在中间,如一个被丢弃的婴儿。科协是穷单位,自然也是清闲单位,除了人头费,财政只拨一点儿少得可怜的办公费。唯一的财源就那几间底商及与办公楼相邻的招待所。柳一凡以为这样一个单位,他闭着眼就可以把工作干完,不用像当县长那样伤脑筋。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幼稚。在柳一凡之前,科协主席一直空着,工作由副主席老万主持。老万盯着主席的位置,市里突然派柳一凡来,老万自然受不了。老万看柳一凡的眼神都带着刺儿,不断地出这样那样的难题。如果只老万一个人,也倒好对付。可老万构筑了堡垒似的关系网,柳一凡面对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群体。上任第一天,柳一凡便碰了个满脸灰。他想出去一下,喊司机田天,众目睽睽之下,田天陪着笑说,万主席也说要出去。柳一凡恨不得把他的脸撕碎,明白自己不能发火,微笑着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柳一凡觉得自己从旋涡甩到了泥潭里。但他不会乖乖被折断翅膀,他不是麻雀。
这些日子,柳一凡一直考虑怎么盘活这局死棋。
这个夜晚,柳一凡站在窗前审视着自己的过去,看到的是虚假的柳一凡,那个表演的人并不是他。真实的柳一凡此刻置身于黑暗的包围中,瞪着忧郁的眼睛,任思绪流淌。白天来临,他依然要戴上面具应付老万这些人。在此之前,柳一凡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这个夜晚改变了柳一凡。他不想再生活在虚假中,他太累了,他要把面具摘下来。他不能把精力都用在和老万这些人较量上,他想踏踏实实干些事,寻求一种超然与洒脱。
柳一凡被一句话而且是小偷的一句话改变了。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境,柳一凡并不觉得滑稽。
第二天上班,柳一凡眼睛透着熬夜之后的暗红色,但表情欣然。
柳一凡主持召开关于举办科技展览的会议。刚布置完任务,一个科长便发牢骚,说举办一次展览怎么也得五万块钱,市里只给三万块,分明是打发乞丐。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市里在其他方面没少浪费,在科技上却舍不得投入,如某歌舞团来市里搞义演,市里花出一百多万,不是义演那要花多少?柳一凡算了算,举办一次展览三万块钱足够了,这些人满嘴牢骚是冲着他来的。老万坐在柳一凡旁边,一脸平淡,他心里肯定在发笑。柳一凡扫扫老万,老万便说,三万块钱可以举办,但难以保证质量。柳一凡强调,质量必须保证,钱由他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