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猜猜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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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柳一凡见李叶的愿望突然异常强烈,仿佛怀里揣了颗炸弹,见不到李叶他就被炸飞了。现在是中午时分,柳一凡知道李叶有午休的习惯,可他按捺不住,拨了她的电话。李叶慵懒的声音透着不耐烦,谁呀?柳一凡说,我是一凡。停了停,李叶问他怎么现在打电话过来。柳一凡大声说,我想见你。李叶问他出了什么事。柳一凡说,我必须当面跟你说。柳一凡像个被爱情烧昏了头的毛脚后生,热烈而执着。李叶迟迟疑疑说自己走不开。柳一凡说那就下午,我们一块儿吃晚饭,你一定要来,不然我活不过去。不等李叶回应,柳一凡便挂了电话。

难道一个人说变就变了?柳一凡问自己。在此之前,柳一凡含蓄而矜持,他喜欢李叶,但绝不当面表白,他和她的交往小心翼翼,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说穿了,他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顾虑麻袋一样压在他肩上。

柳一凡结婚之后,不断打听李叶的消息,知道她嫁给了本系统一个职工,商业系统瘫痪后,她和丈夫做起生意,然后是她离开县城的消息。时间咀嚼着激情,吐出残骸样的平淡。李叶渐渐从柳一凡脑里淡去,偶尔想起来,觉得是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梦。

柳一凡当县长两年后,接到了李叶的电话。那是一个晚上,柳一凡情绪很糟。那天,某乡镇一位副乡长因工作方式不当与村民发生口角,被村民当骡马一样套在车上。恰在那日,省报一位记者下乡采访,知道了这件事。柳一凡很恼火,村民虽刁,但错不在村民,而在那位副乡长,一些干部素质太差,没一点工作策略。干部与群众的关系到了如此恶劣的地步,令人痛心。柳一凡知这事捅出去,政府形象会受到极大的冲击。柳一凡把省报记者请到宾馆,像孙子一样解释着,直到记者答应不见报,柳一凡的心方落到肚里。回到办公室,柳一凡感到疲惫而压抑,拿起文件,瞄一眼又扔在桌上,抽出书也没看进去。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柳一凡正要接,对方却挂断了。停了几分钟,电话又叫起来,柳一凡抓起电话,等对方说话。可那位却静默着。柳一凡忍不住了,问,你找谁?

对方又停了几秒,才问,你是柳一凡吗?

一个清脆的女性声音,而且直呼柳一凡名字。柳一凡有点怔,他下意识地说,我是。

对方说,我是李叶。

也许是太意外了,柳一凡竟显出了结巴,你……在……哪里?

李叶说,我还能在哪里,在家里呀,大县长春风得意啊。

柳一凡压制住喜悦,使口吻尽量显得平淡,得意什么,这是个累人差事。

李叶直言不讳,你还这么虚伪啊。

柳一凡不想谈论自己,问她现在怎么样。李叶说她失业了,在家里呆着,柳一凡很真诚地问他能帮上什么忙,说在县里他说句话还管事。李叶说,我还不明白你这些话里哪句是真的。柳一凡没在意她语气里的讥讽,两人聊了有半个小时。搁下电话,柳一凡很是兴奋了一阵子。李叶给他打电话说明她还记着他,而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也牵恋着她。

过了一个多月,大约是晚上九点钟多,柳一凡又接到李叶的电话。李叶说她住在宾馆,并告诉了他房间号。柳一凡有些意外,心里有种热胀胀的东西涌上来,但从政府到宾馆的那几百米路上,他把那种软乎乎的东西挤了回去。柳一凡迅速分析了和李叶会面的利弊,甚至连李叶可能提出的要求都考虑到了。他没有办法不把这种滴水不露的工作作风带到私人生活中,那是从他身上渗出来的。

李叶没有柳一凡想象的那样,呈现出一个失业妇女的困顿与颓然。相反,她保养得很好,人稍稍胖了些,皮肤很有光泽,只是那双眼睛略有些暗淡,让人想到她生活中的不如意。李叶大方地伸出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李叶不像电话里那么尖刻,显得平和而自然。

柳一凡很得体地笑笑。看见桌上摆着酒和一些熟食,问,怎么,还没吃饭?李叶说,我不想出去吃,也没人陪,坐吧,咱不能干说话呀。柳一凡说到这儿不能让她掏钱。李叶说,别忘了,我是背井离乡,今天是回家看看。

柳一凡和李叶面对面坐着,中间隔张小桌子。两人没有谈及各自的家庭,而是说些工作上的事,当然主要是柳一凡的工作。两人似乎有意回避那个敏感话题,仿佛他们没有过任何瓜葛。李叶喝了点儿酒,眼神更显得迷茫,她说,知道吗?我曾多么恨你。柳一凡苦苦一笑,人在年轻时往往不懂怎么选择。李叶说,你选对了,不然,县长就不是你了。柳一凡说,你这是刺我。李叶白他一眼,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李叶眼底的迷茫让柳一凡心动。柳一凡让她少喝点,李叶反问他,你是不是以为我借酒浇愁?你别害怕,我不会缠你,别看你是县长。柳一凡不好再说,又担心出现什么难堪场面,临了他还是按住她的手。李叶轻轻一瞥,柳一凡迅速抽回来,说对不起。李叶斜他一眼,没有说话。

柳一凡问李叶想找个什么工作。李叶很随便地说,你看着办吧,当你的秘书肯定是不行了。柳一凡想了想说,去学校图书馆吧。李叶说,我最讨厌书了。柳一凡略有些不快,但他还是解释这个工作的好处。李叶问,你不怕影响?柳一凡说这点权我还有。李叶说,那就谢谢你了。

柳一凡起身告辞,李叶目光里含着一种热望,仿佛一只只长长的钩子,只要柳一凡伸出手,就会被拽回去。柳一凡明白,他的任何表示她都可能接纳。可柳一凡不敢,他毕竟多年未见她的面,不了解她,而她是个没有职业的人,不会有任何顾忌。柳一凡的警惕性割断了他的欲望。这种警惕性是多年修炼成的。柳一凡礼貌而很有分寸地握握李叶的手,离开她的房间。

第二天,柳一凡接待了两班客人。下午,他去找李叶,她已离去。柳一凡以为李叶不满意那份工作,他打电话给她,说他确实愿意帮她。李叶说不愿留在小县城是真实的理由。

几个月后,柳一凡在市里参加一个招商引资方面的酒会,见到了珠光宝气的李叶和她的丈夫。李叶的丈夫是某公司的董事长。柳一凡觉得自己被李叶愚弄了。李叶笑盈盈地走过来,叫了声柳县长。柳一凡点点头,说,你教会了我一门学问。李叶说,彼此彼此,我还得向柳县长多多学习呢。李叶是比以前厉害了。

李叶像一块石头卡在柳一凡心里,硌着他。柳一凡没再和她联系,大约过了一年,李叶的丈夫被杀死在情妇家中。这样的案子多了,但这案子与李叶有关系,柳一凡就不能不关注。柳一凡担心李叶是否承受得住,想打个电话问问,可谨慎使他放弃了这个想法。柳一凡无法平静,老是盯着电话。他在等待,他放弃的仅仅是主动。

柳一凡终于等来了那个电话。李叶的声音轻飘飘的,问柳一凡能不能陪陪她。放下电话,柳一凡直奔燕北市。

没有任何过渡,柳一凡一进门,李叶便扑进他怀里。

那一夜,柳一凡又找到了过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