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无尾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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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早,郝朴等人返回北滩。何牛倌烧伤几片,医生说只是轻伤,不碍事。尽管如此,郝朴还是让何牛倌住院治疗,留下一个人伺候他。

郝朴一回村,立刻召开了村干部会。郝朴的头发烧焦了几绺,脸上青一片,紫一片,像个逃兵。郝朴表情严肃,其他干部也绷着脸,气氛僵得像一坨冰。

众人到齐,郝朴冷声道,何牛倌烧伤的事暂时保密,谁也不准说出去,谁要是嘴巴不严,瞎鸡巴捅估,别怪我姓郝的难揍。郝朴说的狠,众人唯有点头的份儿。郝朴并不解释原因,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电话突然响起来。郝朴没接,众人都盯着他看。电话铃执着地响着。足足有十分钟,郝朴方拿起话筒。电话里传来黄书记粗重的声音,让郝朴接电话。郝朴顿了一下,说,我就是。黄书记骂,狗日的,电话响了半天,咋不接?郝朴说,我刚进来。黄书记训斥,你骗谁?你是不是在开干部会?郝朴冒出一身冷汗,依然硬着头皮说,我确实刚进来。黄书记道,我不想听你胡咧咧,何牛倌怎么样了?郝朴下意识地揩了下脑门,说,只是轻伤,不碍事。黄书记叫,烧死了才碍事?郝朴无言。黄书记又道,你给我老实儿等着,我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郝朴厉声问,谁邀功请赏了?挨个望过去,众人皆耷拉下眼皮。妇女主任李翠平时爱开玩笑,见郝朴如此严厉,便道,郝村长,你怎么断定是村干部报的信儿?想讨好书记的人多的是。郝朴冷冷一笑,没理她。

没一会儿,黄书记和派出所所长老秦就到了。一进屋,黄书记劈头训斥郝朴,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报告,想瞒哄过去?烧的是何牛倌,能瞒哄过去?郝朴不亢不卑地说,我打算以书面形式上报。黄书记说,你这个嘴巴,总是煮不烂,这么说,倒是我错了?郝朴忙说,是我不对,我没管好这个村。黄书记哼了哼鼻子。随后,几个人去了失火现场。何牛倌住的是两间土房。窗户烧毁了,屋顶烧了半拉,四周是灰烬和被浇灭的柴禾。黄书记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渐渐皱起眉头。老秦看得比黄书记仔细。

黄书记问老秦,你看怎么样?

老秦说,从现场看,是有人故意放火。

黄书记点点头,突又问郝朴,谁和何牛倌有仇?

郝朴说,没有啊,谁能和他有仇?

黄书记说,老秦你留下来保护现场,我和郝朴去趟医院,记住了,暂时别向县里说。说着,有意无意地扫了郝朴一眼。

路上,黄书记紧锁着眉,一言不发。郝朴能揣到黄书记此时的心思,也紧紧闭着嘴巴。

郝朴知此事非同一般。这何牛倌不是别人,是何副市长的亲叔叔啊。何副市长是何牛倌一手拉扯大的,他念书也是靠何牛倌放牛挣钱供的。何副市长和何牛倌的感情非同一般,若不是何牛倌恋着北滩,早被何副市长接走了。

副市长的叔叔被烧,这事非同小可。郝朴想压,也是怕扩大影响。现在黄书记知道了,郝朴又想这并非坏事。黄书记绝对是和他郝朴站在一起的。

走进医院,黄书记很随意地问,几个人一间病室?郝朴晓得他的意思,说,是单间。黄书记甩了甩膀子。在营盘乡的村长中,郝朴的脑袋最活泛,可也是最让他头痛的村长。

走廊上站着县政府办刘主任。黄书记和郝朴都一愣。黄书记漾出一脸笑,和刘主任打招呼。刘主任说是陪刘县长来看何牛倌的,刘县长此时正在病室。郝朴心说这消息好快呀,便僵了脸。两人硬着头皮进去,刘县长正在何牛倌床边坐着说什么。两人打招呼,刘县长只点点头。尔后对何牛倌道,你安心养伤,房子我们很快会替你盖好的,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何牛倌僵滞的目光望着刘县长,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刘县长离开时,对黄书记和郝朴说,一会儿你俩来我办公室。黄书记连连点头。

何牛倌没有表情地望着黄书记和郝朴。

黄书记握住何牛倌的手说,何叔,你受惊了。

何牛倌核桃皮似的脸蠕动了一下,倔傲地说,我喘气都不匀了,死了也没啥。黄书记笑笑,你老福大命大。

何牛倌却对郝朴说,我想回去。

没等郝朴回答,黄书记抢先说,那可不行,你要出院,得医生通知才行。何牛倌没理黄书记,只是盯着郝朴。郝朴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何牛倌长叹一声,慢慢闭上眼睛。郝朴一顿,何牛倌似怀着满腹心事。

两人从医院出来,直奔刘县长办公室。刘县长面无表情地听完汇报,很不客气地把两人训了一顿。北滩是刘县长的联系点,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刘县长自然脸上无光。刘县长不愧是一县之长,数落完,便就此事强调三点:第一,保证何牛倌出院之前建一所房屋(问黄书记资金有没有问题,黄书记说没问题);第二,由县公安局和营盘乡政府、营盘乡派出所组成调查组进驻北滩,在何副市长回来之前查清此事(何副市长刚刚出国考察),第三,北滩抓经济的同时要加强社会治安和精神文明建设(出了这样的事,乡、村都负一定责任)。最后,刘县长意味深长地说,这事不宜张扬。黄书记和郝朴郑重地点点头。

两人挨了训,昏头昏脑地从刘县长办公室出来,已过中午。郝朴对黄书记说,饿了吧,今天我请客。黄书记说,你可是从来不请客。郝朴说,那是没机会。吃饭时,黄书记当着司机的面,又刺了郝朴好几句。郝朴压低声音,此事不宜张扬,黄书记这么快就忘了?黄书记笑骂,你小子!好,这事暂且不提,那昨天的事呢?郝朴咧咧嘴,黄书记,你行行好,我吃完你再训好不好?我的肚子可是唱空城计了。黄书记说,先饶你一次。黄书记果然没再说什么,郝朴的心却一点也不轻松。

晚上,郝朴陪老秦几个喝了会儿酒,回到家已不早了。郝朴从里到外都疲惫极了,想好好困一觉。女人却左一句右一句问个没完。郝朴不耐烦地说,你又不是国际刑警,哪来这么多话?女人醋意十足地说,怎么我一问你就害怕?昨夜你和刘和英干什么了?郝朴说,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又想,幸亏和刘和英喝酒了,不然何牛倌还不烧死?女人却不买他的帐,依然寻根究底地问。郝朴说,我开了半夜会,一进村就看见了火光,你要不信,明天问黄书记。女人仍是半信半疑的表情。郝朴说,我一天在外忙活,家里全靠你撑着,我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哪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再说,我四十多岁的人了,就是有花花肠子也没那精力了,哪舍得肥水流进外人田?随后拍拍女人肩膀,你不甩我,我就知足了。一句话说得女人眉开眼笑,非要缠着郝朴干那事。昨天的感觉渐渐胀满全身,郝朴狠狠干了一回。

女人心满意足,很快入睡了,郝朴却再无睡意。不知什么时候,郝朴患下了失眠的毛病。一失眠,郝朴就琢磨村里的事。

北滩是个穷村,风气也很坏,但郝朴的村长却当得游刃有余。自从何牛倌的侄子当了副市长后,村子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县、乡给了北滩许多优惠政策,并将北滩确定为县长的联系点。县、乡共同为北滩制订了脱贫致富的规划,又是种植业,又是养殖业,扶贫贷款任北滩村民贷。可是过去看似平常的事突然变得微妙起来,郝朴总觉得身边有一股无形的手击迫着他。郝朴费了不少心思,有时候不得不耍一点儿手腕。但有些事,却不是靠动点心思、耍点手腕就能应付过去的,譬如何牛倌被烧这件事,郝朴就觉得棘手。查不出这个案子,他郝朴包括黄书记在内绝脱不了干系。郝朴的思绪铜丝一样缠在这件事上,怎么也摆不开。何牛倌被烧,郝朴不仅意外,而且困惑。谁和何牛倌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往死烧他?郝朴理不出头绪,心头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