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人看得兴味索然,径自出得门来,华灯初上,已是傍晚时分。
贾晶下午吐了两次,肚里无物,一时饥肠辘辘,嚷着要去吃唰羊肉火锅,吴言想到燃着木炭的铜锅里被热水呲成一团的薄薄的羊肉卷儿,沾上特制的麻酱和舌尖味蕾碰撞所产生的奇妙的化学反应,刚才各种慌乱所带来的狼狈顿时烟消云散。
吴言突然想到一个故事,正好取乐,马上从雾气腾腾的想象中抽身过来,对贾晶鄢梅笑着说道,“我想起一个好玩的故事。就说在金陵郊外的栖霞山庄啊,住着一户人家,这家老先生年轻时在德国轮船公司做仪表检测的工程师。叶老归根,在乡间旅游时遇到一厨娘打扮牵着青牛赶着羊群手里还提着一筐花椒的年轻女子,不觉和自己逝去不久的妻子年轻时长得很像,就觉得分外亲切,这老先生就尾随女子而去。这女子到一粉墙黛瓦的一农家院落停下,对里面喊道,'奶奶,你说的那个人我给你带到了,我去把牛拴起来。'说着就把花椒放到檐边的石磨上,顺手把羊群赶到圈里,牵着牛去了,这老先生循着说话的声音往里走去,深深的巷口的院落里坐着一灰白头发的老太太,恍若见到了自己的老伴儿一般,怎么那么熟悉呢,那老太太道一声:'你来了?'老先生道:'来了。'
老太太道:'你怎么知道我家是开火锅店的?'老先生道:'我看你孙女牵着青牛赶着羊群,还提着花椒,这不是火锅的原料嘛。再加上贵孙女活泼可爱又厨娘打扮,我怎会猜不出。'这时那小孙女笑盈盈出来,'奶奶,您老只顾着说话,都不请客人进去坐坐。这样怠慢客人。爷爷,你请,里面还有许多跟你一样的爷爷呢,都是我带来的。'”
“什么烂故事啊。”贾晶嘟嚷道。
“哈哈!”吴言爽朗的笑起来。鄢梅脸红红的,也不答腔。
“你幼稚不幼稚,想吃就老实说,还编出这种乱故事来。罚你请客!”贾晶回过神来,不忘噎他!
“你刚才还像个死人,一提到吃就像见到妈妈一样,还说我呢!请客就请客,走走!”吴言大笑道。
他们俩虽拌嘴却意见一致,只是鄢梅执意不肯,她心里矛盾得很,在外面吃不一定要花多少钱呢,父亲在工地做小工赚不了几个钱,妈妈在家只是伺候几亩田更是收入微薄,虽然家里有姐姐在服装厂做工帮衬,可是自己和弟弟的学费开销实在太大了。爷爷去年夏天被毒蜘蛛咬了嘴,看病花了不少钱,到现在嘴角还肿了一大块消不下去,不时还要找水坞的赤脚大夫打针吊水开药呢!高考后她就去三舅的工地上做小工,一天能挣50块钱,只是因为填志愿和取通知书休息了两天,其他一天都没停过,一共做了78天,晒得什么似的,她的皮肤本来就不是很白,这下被晒得更黑了,就是这样学费也没凑够,只好走绿色通道了。她在食堂里吃饭也只是拣最便宜的吃,哪还有钱在外面吃饭,吴言虽说请客,可怎好随便占人家便宜呢,只好推说外面吃饭不卫生,“橘园还开着灯呢,我们快点回去吧。”一个劲地催促他们回去。吴言和贾晶无奈,拗不过鄢梅,三个人只好往学校赶。这一走不要紧,天却下起雨来,这雨一开始还细如发丝,渐渐却浓如黄豆,砸在地上啪啪地响,晕开的水涡一层一层往外传导,又碰到别方传来的水涡,几厢撞击,水面支离破碎,渐渐马路上汇成了一条内河。他们仨儿好不容易跑到公交站下躲雨,一场大雨把他们三人浇得透湿,吴言挤挤背包的水后,见贾晶在搓揉头发,鄢梅兀自在擦眼镜。三个人死乞白赖地等公交车来,奈何公交车迟迟不到,吴言顺势拦下一辆出租车,鄢梅却死活不肯坐。鄢梅不坐,贾晶自然不肯坐,吴言气得直跺脚,在出租车上还没坐热的屁股马上又挪了下来,只好继续躲在公交站下等。九月的天气,时令渐近中秋,刚刚还残存的夏日的热气,转瞬就被这雨浇凉了,吴言觉得身上有几分凉意,不禁打了个冷颤,身上也跟着颤抖起来。
“你很冷吗,不好意思,你忍会儿,等一会儿车就来了。”是鄢梅满怀愧疚的声音,声音很轻却有特殊的磁性,甜中带刚,这还是今天第一次听她跟自己讲话,带着几分歉疚。吴言有点感动。
吴言这才有机会好好看了她几眼,个头不高也不低,齐耳短发倒是很顺滑,五官还算精致,只是皮肤黑了些。吴言看她脚上只是一双布鞋,浑身上下都是旧衣服,心里不免明白了七八分,看她默不作声的,宁静中有一股固执自重摄人心魄的力量,想想她各种不配合害得自己受苦心里不禁一阵怨念,只是瞥了一眼她的侧脸,实在俏丽地很,怒气不免消了一半!
雨自是没停,滴在站旁的梧桐树叶上叮当作响,树下的绿茵已漫上了水,好一场大雨。
“真的好冷诶!今天感冒了你们要负责!”吴言对鄢梅打趣道!
“就你事多,我们不也淋了嘛!”贾晶护着鄢梅,虽语含嗔色,但也温和多了!
说话间车子就到了,三人迅速爬了上去,车上挤得很,不过反而暖和了些!挤来挤去,贾晶、鄢梅像两只便利纸被紧紧贴到吴言身上!车上实在燥热,吴言感到后背一阵瘙痒,左手禁不住想去抓抓,却忽然觉得手臂一阵酥软,像碰到气球一般,极富弹性。吴言还没反应过来,随着一声惊叫,一道犀利的目光已经射过来了,
“干嘛啊!流氓!”贾晶有点生气,吴言自知碰到了她的胸部,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暗怼“谁让你胸那么大呢”,迅速把头转到右边来,这时发现鄢梅正好被贾晶的叫声吸引转过头望向他,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点窘。
“刚刚真是不好意思啊,你还觉得很冷吗?”鄢梅故意转开话题。
“现在好多了,车上挤挤其实还蛮暖和的。你怎么样,你的衣服也湿透了。”吴言忙说!
“我从小淋的雨也多了,这点雨还不算什么!我们家边有一座山叫浮山,一到春天我和同学就去山上摘雨前茶,经常在山上就下起雨来了,我们又没带伞,又没雨衣,连遮雨的地方都没有,就那样淋着,还照样采茶,反而也没事!也不敢在大树下躲雨,就怕打雷,万一打雷那不就是天打雷劈了,也太糗了,死了还有人说这个人肯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遭天谴死成这样!还有一到夏天我们就去河沟里捡蚂蝗和田螺,夏天雨好多,我们一点都不当回事!”
“你们捡蚂蝗干嘛?”
“我也不知道蚂蝗有什么用处,据说可以做成中药,卖的还挺贵的,我们那边专门有人用大缸收,不过要在大缸上画粗粗的石灰线,不然他们就跑出来了!只是没那么好捡,有时它叮着你咬,吸得一肚子血,你还一点感觉都没有,等到发现了一腿上都是血了,真是非常讨厌的!”鄢梅眉毛一竖,嘴巴一翘,她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的样子俏皮生动,很有灵气,吴言不禁看得呆了,鄢梅看他呆呆的样子,不禁脸飞红霞,把头转过去了。
吴言在这里呆呆地看着鄢梅,贾晶在旁边却重重地拍着吴言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得半死,“你看那个男生,快看。”贾晶欢欣雀跃。吴言顺着她目光所向的地方,一个身材颀长、气质娴雅文静的俊美男生映入眼帘,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面部既有米开朗琪罗大卫雕像的完美轮廓,又有贾宝玉如月光般的晶莹皮肤,高挺的鼻梁、斜斜的刘海、歪着嘴的微笑都透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在这样拥挤的车上居然还带着耳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显得那样地卓尔不群、深沉优雅。虽然吴言并不认为他就比过了自己,但也不得不暗暗赞叹贾晶的眼光。
“花痴。”吴言故意露出不屑的表情!
“被比下去了吧!”贾晶翻了一下白眼,得意洋洋。刚刚还怒气冲冲,现在又换了这样一副狡黠的面容,仿佛刚刚的尖叫不是她发出的一样。贾晶忖度吴言在学校里也是女寝热议的对象,这次终于找到可以和他比比的人,不禁一阵畅快。
“你真的很烦耶!花痴。”吴言不耐烦道!
“你这叫嫉妒。”贾晶反驳道。
“我嫉妒他?笑话!”吴言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得很勉强。
他和贾晶斗嘴,鄢梅看着像两个小孩一样,不觉哧哧笑了!
下得车来,已是七点半了,各人回去换衣服准备去食堂吃饭,苏大的食堂大多以水果命名,什么桃园,杏园,荔园,梨园,桔园等等,七点后全部歇业,只桔园还提供夜宵。饭点时间已经过了,来吃饭的人少得很,他们三个人择窗边一小桌坐下,这位置是赏景胜处,平时人满为患,这时倒是疏疏朗朗,窗外雨水沥沥,梧桐苍茫,路灯的光打在树下,一切显得深邃朦胧,诗意极了。吴言和鄢梅都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外加两个凉菜--凉拌牛肉和海带,半个切好的西瓜。而鄢梅只是要了一碗清汤面。吴言见鄢梅的打扮还是那样,只是贾晶换了一套衣服,一袭连衣裙里面搭一件白色T恤,这样娴静的打扮和她摔在地上狼狈无助的样子对比太强烈,吴言不禁想笑!他和鄢梅吃得很开心。只是贾晶有点吃不下,刚才饿极了,现在对着油汪汪泛着白光的面条却一口也吃不下,反胃恶心不断往嗓子眼上涌,只是不断地用筷子搅动。正当三人各有思绪时,吴言脑门感到一阵重击,半张脸都埋进了面里,桌上弹出一只篮球来,那篮球蹦蹦跳跳着打翻了桌上的面碗,汤水溅了三人一身。大家都惊在了那里。
“我当是谁,原来是吴老板啊,幸会幸会。兴致不错,艳福不浅!”柱子后面传来一声粗犷的笑声!吴言一看是田野,这家伙脸怎么了,满脸伤疤,肿成个猪头模样,十分滑稽。吴言还记得来学校第一个真正认识的人便是田野。记得刚开学那天,父母走后,他突然想家地想哭,便趁着月色到篮球场上练习投篮,也是这样重重的一击,当时是后脑勺,差点打起来,没想到这家伙故伎重演,将餐桌当成了篮球场。
那田野生得蛮大,要不是胡须常剃,真跟张飞无异,饶是这样,那张大脸上布满的青色胡茬,加之粗犷的声音,还是让人有几分惧意。贾晶却不怕,杏眼圆睁,骂道,“你还有没有点教养,懂不懂点规矩。”
“你小子没长眼睛啊,你看把两个美女吓的。”吴言马上解围,田野平时恶作剧惯了,一向没轻没重,这时倒也不以为然。
“这人怎么这样啊。”鄢梅低声埋怨道。
那田野先只是以为吴言一个人在那吃饭,不料还有两个俏丽的女孩子坐在对面,一下子慌了,只好使出全身力气挤出一堆笑容,“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没看到两位美女。跟哥们儿开玩笑呢,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你看我这衣服溅了一身的油汤,洗都洗不掉。没见过你这样的。今天早上才穿上去,现在脏成这样。吴言你都交的什么朋友啊!”贾晶怒气冲冲,口里像含了火一般,但看田野那副奉承样,又不好拿他怎样,只好低下头擦拭衣服。
“两位美女,我赔,明天我就将衣服送到干洗店!”田野忙忙讨好,又点了几个甜点赔罪!
“我呢,我衣服也穿不了了。”吴言抱怨道。
“你就回去用我的肥皂多搓几次,随便用,不用客气,保准你干净如初。”田野涎皮涎脸,惹得贾晶鄢梅暗自好笑起来。
“滚蛋!”吴言骂道!“还没问你呢,你脸怎么肿成这样啊?活像个猪头!”
田野也不理他,“嗨,别提了,一提我就来气!”
“什么情况!快讲!说出来让姐乐一个!”贾晶一听其中有故事,哪里受得了这个诱惑,忙催促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