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街市上。裴惜迟不满地撇撇嘴:“喂,小骆驼,我怎么就为难那个月柔了?你该不会是觉得那姑娘好看,动了恻隐之心吧?”
“哪有?我觉得她不像是说假话……”小骆驼说道。
“是,”裴惜迟笑道,“我倒要看看那个叶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千方百计的……”
七宝台会已过,原本喧闹到摩肩接踵的彩台已经是空空荡荡。彩幅已经被撤下,被到处扔得七零八落。来不及多看,裴惜迟只连忙带着小骆驼往七宝台的后方走。
依旧是迷宫一般的七宝台后方,一会儿一个长廊,一会儿一个水池,一会儿又是小桥……月色溶溶,花香馥郁,原本是美妙的景致。但裴惜迟根本没心情多看。在这个小院里团团兜兜转已经让他急得额头渗出汗来,现在一分一秒都很宝贵——虽然心里已经揣度到那个什么叶公子已经人去楼空了,但他心里还是想坚持试一试,哪怕能找到蛛丝马迹。
“喂,裴……这里。”小骆驼指着假山上的小径。
“原来是从这里……真够绕的……”裴惜迟喃喃道。
此时,突然一声闷雷自天边响起。时近五月,本就是东都的雨水季节。片刻之间,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已经在这个略显闷热的夜里噼噼啪啪地拍打下来。点点雨滴落在荷塘之中,发出悦耳的鸣响。
根本来不及管这场猝不及防的大雨,两人心中的关注点都完全被眼前的那幢木质小屋所吸引——就是那间屋子!那个诡异的老人!连接着那个直通伊水的密道!
然而屋内没有任何火光,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看起来还有几分诡异,看来早已没了人气。裴惜迟的心不觉凉了半截,但还是不得不上前一探。
木质的大门没有上锁,裴惜迟连剑都没有用,一脚就踹开了。借着屋外的月光,裴惜迟和小骆驼看清了屋内的一切——还是那些简单的桌椅茶具,一切齐齐整整,但是,没有任何“人”的痕迹了。
“好好找一下!”裴惜迟递给小骆驼一个刚刚带在身上的火折子。
两个人开始认认真真地缜密巡查,不敢放过任何遗迹。然而原本就逼仄到不过寸方的小屋里根本什么都没留下。那个昨日还幽闭着裴惜迟二人的石门紧紧关闭着。
“说不定他们在里面!”裴惜迟挥拳,拿剑去砍,用力去推……一切都无济于事。
冷静下来的裴惜迟静静看了看这间小屋——不会有这么蠢的人的,把他们关进密室,自己还在这儿坐以待毙,还留下些许痕迹!
小骆驼走上前来:“裴,我们走吧。”
“嗯。”裴惜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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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木屋,裴惜迟才感觉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雨真真切切地拍打在身上。夜雨之中,东都原本璀璨的灯火不见了,一切都仿佛陷入了一场晦明不定的昏暗之中。连同这件事的思绪——一切的线索都指向这个所谓的叶公子,乌迈之珠肯定在他那里!可是,留给裴惜迟的只有人去楼空的一间破屋子。一定会找到他的!天下虽大,还没有我长安堡找不到的人!再不济,还可以去找无所不知的墨居帮忙!
“小骆驼,小心!”裴惜迟伸手扶住了小骆驼,腿上的伤似乎使小骆驼走起路来还是不太自如,加上雨后的泥泞,走起路来几乎是一脚深一脚浅的。
“没事,”小骆驼回过头,原本不是很多表情的脸上竟然对着裴惜迟笑了一下,“我没事,不管怎么样,我都谢谢你,裴。”
风雨晦暗中,小骆驼眼中的一点笑意似乎含着些许暖意,让裴惜迟暂且忘记了这几日碰壁的种种不快:“谢什么啊?下这么大雨,我都快冻死了。赶快溜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不知道我那个姑父会不会又逮住我把我数落一顿……”
因为下了暴雨,吉祥寺一带已经是乱七八糟的。摆摊的正在慌慌乱乱地拾缀;没带伞的行人在溅着泥的路上拼命奔跑;小孩哇哇的哭声……
“雨好大啊,我们用轻功回去吧。”裴惜迟指了指那些高墙。
小骆驼皱皱眉:“又是轻功啊……”
就在此时,裴惜迟忽然看到了一个人——那人提着灯在雨中跌跌撞撞,大喊着:“少爷——少爷——”
裴惜迟愣住了:“裴升?”裴升怎么大半夜的找他都找到吉祥寺来了?
“少爷,少爷——”裴升提着灯一脚深一脚浅地跑来,走近了裴惜迟才发现裴升的脸上似乎还有着些……泪痕?不会啊,难道是雨水?可裴升的脸色分明十分难看!
裴升连手中的灯也不顾了,一把抓住裴惜迟:“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声音竟然是有些哽咽。
“阿升,怎么了?”裴惜迟不解。
“少爷,刚才长安堡传来消息……老爷……老爷过世了!”裴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此时,天边的雷“啪——”的一声绽开,裴惜迟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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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阿升,你说什么?”裴惜迟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方才的几个字连同仿佛近在耳边的闷雷,一齐在他脑中嗡嗡作响。
“少爷,长安堡派人传消息来了。说是老爷几天前就已经在家中过世了,说是积劳成疾,突然……突然就去了……”裴升说着,已经呜咽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裴惜迟似乎忘了大雨正拍打在自己身上——他的父亲,鼎鼎大名的长安候裴慕钧!自己离京之前父亲分明还有说有笑,还可以耍剑!怎会突然离世?!怎么会突然离世?!
“裴,先回著园看看吧。”小骆驼的声音似乎非常轻柔。裴惜迟抬眼,看到了小骆驼眼中难以隐藏的关心。
裴惜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回著园的。漫天的风雨就这样敲打着他的身体,然而他避也不避,任凭裴升怎样在一旁说破了嘴巴。一路上,裴惜迟都没有说话,心中的惊愕似乎使他口不能言。
回到著园,原本应该安然就寝的著园此刻是灯火通明的。姑父陈成和姑母裴淑英此时又站在院内,和平时不同,此时他们已经呜呜抽泣。
“惜迟!你怎么才回来?!你又去哪儿了!”
“惜迟!你知道了吗?你父亲已经突然离世了!你还在外面到处闲逛!”
“惜迟!这大晚上的你又瞎跑什么!我真是……哎……”
裴惜迟的心里已经烦闷到了极点。疑惑、不解、苦闷、烦躁……种种情绪在一起发酵。原本烦闷的心情更因为姑父的口不择言而火上浇油。此刻的他完全不想听姑父的这顿数落。
雨滴落在裴惜迟的发梢上,湿漉漉的,裴惜迟抬起头:“姑父、姑母,惜迟感激你们连日来的盛情款待。家父骤然辞世,我想立刻回长安堡一看究竟。告辞了!”
原本还在数落裴惜迟的姑母突然着急了:“惜迟,你这大半夜的就要回去?天这么黑,还下着大雨,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
裴惜迟躬身:“姑母,我去意已决,就不再叨扰了。”
姑母忙道:“别,要不……”
“别管了!”姑父道,“让惜迟走吧,这么大的事,总要回去看看才是。”
裴惜迟又施了个礼,说道:“谢过姑父、姑母了。小骆驼,裴升,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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